我的北京在二环路上

论坛:江湖兵器作者:paperdoll发表时间:2006-01-02 07:09

新街口桥上我看到JJ的霓虹还亮着。我认为它应该关张好久了,这种暗示不知从何而来。94年它开业时我刚上大学,第一次去听到Joan Jett的《I hate myself for loving you》,高潮部分老外DJ跳到台子上抱着一笤帚玩吉他SOLO,表情很投入。一度我们几个是JJ常客,那段年少轻狂的日子不努力去想好像已经被忘掉。第一次进派出所也事出JJ,小M因为存包和保安干了一架。后来我们被新街口派出所夜班民警客气送出局子,JJ的嚣张保安和开始警匪一边倒的民警没想到小M她老爹会坐着京OA牌小车来。最后一次去JJ是好几年前,五年了吧,一进门,觉得咚咚咚鼓点敲得我心口疼,从此再没去过。这么一想,可能我觉得JJ应该关张是知道了自己青春不再了。

德胜门桥下我看到一排闪着蓝光的夜视摄像仪,说是测车速。从没领过超速罚单,我不敢开快车,我想自己是一个运动反应不完善的人,一次紧急情况下我没有想到踩刹车,但我想到了拉手刹,后来有人告诉我那是赛车手素质,手刹制动导致车身急速侧滑避免了我用100公里时速躺入一大车的下怀。即使生活中埋藏诸多意外在电光火石之后是幸福小果实,我想我不完善的反应也不够支撑我去采到。我抬头看着逆向车道上四个摄像头,车子穿过桥身,回头再去看这个方向的另外四个摄像头,它们黑洞洞的窟窿能毫厘不差记录车流,冰冷但是精确,很想知道高空里有没有一架隐形摄影仪在拍录着我这些年二环路上滚过的日子。积水潭医院的招牌换成霓虹的了,蓝绿色搭配在黑暗中很醒目。小时很多个夏天,我和爸爸去积水潭游泳,出来后每次我都会在旁边清真店买一碗冰镇杏仁豆腐,小店如今不知去向。在三环安贞桥下我曾是一起车祸的受害人,安贞医院不敢收,我被送到积水潭,看起来文静秀气的值班医生把双氧水往我伤口上倒的时候我很想咬他,后来他一边聊天一边拿剪子剪掉我翻开的皮肉,象剪掉一些废纸一样不动声色。

雍和宫,有那么一个冬夜,我和小J小H心里躁动象开了锅的热油,几通电话后我们聚齐在雍和宫,我想他们是为了照顾我,一个从劲松,一个从中关村杀奔过来,小J还是歪着脖子裹着军大衣,小H带着线帽象直立行走的熊。小J第一个跳到护城河的冰面上,他想知道冰面是否够硬,但他不会游泳。那晚的放肆缓解了我们的高考焦虑症,我一直不承认我有考试恐惧,借口讨厌考试搪塞过关。后来小J上了清华机电系,小H第二年跟家人去了英国。我们在护城河上跑啊跑啊,其实心里挺多想法,表现的却是没有想法。我们大笑,笑容能凝结成霜。我和小H写了几年的信,最后大家都懒了。我去清华看过小J几次,他住28号楼,我和他去食堂买饭时发现全食堂就我一个女生,挺同情他的。一个多月前我们仨再聚,场面颇象商务人士重要会议,圆桌上放着三台电脑,无线传递着许多文件,内容不过是他们光屁股儿子和不光屁股我的照片。

东四十条到了,想起在保利听过一次马勒音乐会,那是我至今看起来最高尚的一次文艺事件。其实那天差点就把票转卖给门口的票贩子,后来想想,裙子都穿了,不进去又能去哪儿。在保利的后面是东环广场,一楼那家粥店不错,打佯很晚。我有地下健身俱乐部的会员卡,一年顶多去两次。再往里走点,就是工体了,虽然只听过一次马勒,演唱会倒是赶过几次热闹。刚初中时,最喜欢等开始了一会儿后,在门口晃悠,管得不严就溜进去,管得较严就给看门的塞点儿钱,有时候他们都会带我们进去,还会有不错的位置,那时候好像没这么多人。罗克赛特的演唱会我就没买票,想不起来是工体还是首体了,时间太久,可见这样的事情我们不是仅在一个场地做的。那次他们的演唱会给我一个触电般震撼,可差不多一半座位空着。所有这些,我实际只是我老姐跟班,那时她大学快毕业,正值愤青年纪,胆大肝肥的。现在如果再让我去听演唱会,一想到散场人堆,就足够打消我全部念头。

建国门的彩虹桥还是闪烁,想去仔细走走长安街。透过车窗,看着建筑水一样慢慢从身后退去,钢筋森林好像被夜色柔化,或可能仅是视野宽阔了,我们在多么拥挤的一个城市,有时甚至几乎窒息。长安大剧院,里面有一家渝信,门口会有一个长黑发的姑娘,弹古筝,我曾经在长条凳上为晚餐等快一小时,那是唯一一次没有因为等待而烦躁的经历,姑娘很漂亮,琴声就可以差点意思。我不喜欢川菜,可全国人民都在吃辣,我认识的北京伪小资都很喜欢渝信,她们为川北凉粉和大盆毛血旺尖叫。油乎乎的大盆把小脸儿印得红彤彤,我想要是捻着发梢唱段信天游会是什么效果。小安开始抽555,越来越瘦,小静还是那个调儿,狗比老公重要,我觉得她是装样儿,她都不让狗舔她。她动辙红楼梦,或者卡夫卡,有时候我不喜欢她,但我们相安无事已经八年多。

北京饭店,最先看到的是靠近王府井那侧暗红色BEIJING HOTEL名号,黑暗背景里这种玫红照理说是多少会有一些妖媚和靡靡味道,是极配合三十年代老爵士和高开衩旗袍的颜色。可它现色不在夜上海,冷空气的北京夜里,BEIJING HOTEL这几个字看起来有些过气仕女一般的颓唐。马上看到的是新楼,编楼号的字母还是用了同种颜色,视觉好多,可能是因为新的。有些东西,是后起之秀永无可能出其右的,BEIJING HOTEL再陈旧,它站的是十里长安街,叫的是北京饭店。

小S哥告诉我,那年他就走在队伍的第一排,走过长安街,他还告诉我,靠近广场的人行道上有一些暗井,是集会游行时候充当厕所用的,那幕场景我难以想象,或许排泄的也是难以抑止的热情。到了广场,我探出车窗,鼻子在瞬间冷到发硬。曾经世界上最大的广场它现在越来越小。左边远处的老火车站,被串灯儿布置得俗艳热闹,很喜庆。经过了北京音乐厅,我肯定是在里面听过什么节目,但实在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音乐厅很小这个事实我一直记得,以前它晚上没现在这么漂亮。经过巴西烤肉店,那是一个小院,可以坐在天井里,肉没有马路斜对面的萨拉伯尔好。小S每次回国我们都会去一次阿萨,喜欢里面的冷面,每次他都会说你可别糟尽东西,这是我见过最贵的冷面。他出国时我十五岁多,为他画了一张画儿,用的马利牌水彩,最后没敢给他。

等我回神再看,已经是复兴门。在百盛买过很多东西,但我不喜欢这个商场,铁杆女友在金融街上班三年,为了就她,我经常下午五点多从大北窑穿过最拥挤的路段劳命伤财地过来。不远处早年有一家叫五月花的酒吧,经常和别人提起却从来没进去过。五月花后面的胡同里有一家晓峰饺子馆,有三十多种馅儿的饺子和锅贴,我最喜欢西红柿鸡蛋锅贴,还有喷香喷香的香椿摊鸡蛋,好喝得要死的酸梅汤,值得我一次次和别人说你从哪儿哪儿过来,然后看到五月花,然后那么那么着。不知道晓峰还在不在。

西直门起了三个高层,叫西环广场,看得我惊心动魄,三座通体灯火辉煌的高楼。这些新建筑会告诉我北京是一个在不断建设着的城市,你没在北京居住已经两年多。我很想回北京出差,可是他们让我去长春,去沈阳,去苏州,去厦门,去深圳,去香港,就是不让我回北京。生活看起来有许多个版本,但都大同小异,不管在哪里,都是做差不多的事情,用差不多的娱乐消遣时光,明天复印今天的过程,今天拷贝昨天的事情。去和留,只在你对一片地域里人的信任和爱恋,以及从依赖产生的勇气。早先那些懵懂简单心愿已经一口烟跳升它们下沉。


差点错过出口,我要从安定门出口,绕环岛往北。黑勖勖的桥头立着一个大鼎,知道上面刻“安定”俩字,我却无法内心安定。这一路过来,我不开心,一点也不。有些闷闷小情绪,已经慢慢从心里堆到眼里,晃晃晃晃是小水珠。而二环路,终究不会因为我的暂时离开,有任何不舍,它虽然每天拥挤,却是一天比一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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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琴剑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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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小猪上班睡觉 
  • 2006-01-03 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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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陈大爷 
  • 2006-01-02 1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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