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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兵的电影“夹边沟”
    时间:2010/09/29 出处:凯迪
    吴弘达 

    当我听说王兵创作的电影“夹边沟”(THE DITCH)在意大利威尼斯展出时,我就决定去看这部电影了,当然也想同王兵见一下面。后来听说下一周(9月15日)要来加拿大的多伦多电影节展出,我就等到9月15日去多伦多看这部电影了。

    9月15日晚上我看了“夹边沟”。当时,我有点奇怪,因为从威尼斯传出来它可能要得奖,但是,我在多伦多现场看到的情况显然很不同。大约有一百人来看电影,电影院里还有大约40%的空位,来宾中只有6-7个亚洲面孔,其他全不是。王兵大概是当天到多伦多的,在电影开演前,同一个女翻译一起出场,先由一位德国女士讲话,她大约是Wild Bunch的负责人。王兵穿得很中国化,讲了二段大约一共十分钟的话就走了,而且他被六七个人包围着,同大家完全隔开了,没有人能同他有任何接触。

    电影节的展览大厅里人头攒动,因为有三百部电影要放映,各家的名字都在海报上。但是就是看不到“夹边沟”的海报,宣传画或什么展示,仅仅在展览目录中有一页报道。

    我曾给威尼斯打电话找到了Li Hong(音译,李红,女),Li说她不知道王兵的情况而且电影拷贝要找出版公司去买,同时又加了一句说“放映之后国内反映很大”。

    我看了一下这部电影,我想它得不了什么奖,但是,它是一部非常好的电影,成本很低,也没有名角演员,剧情也没有,好像一部记录片,因为它给大家一段历史,一段想象不到的历史。

    电影一开始,就是一群人背着行李在沙漠中行走,当他们在一帐篷前坐下后,有一个人(他是中共的公安干部,但没有穿制服)就走过来叫了二个人的名字,到一个地沟里去安顿住下了。这以后很多场面及镜头都是在地沟里拍的。整个影片就只看到一所砖房,算是劳教办公室,其它是一望无尽的荒漠大地。所有的人就住在地下。影片中没有看到一个拿枪的警察。

    只有一个场面描述劳动。大约一二百个人都在用铁锹挖土,突然有一个人躺在地上不能干活了,来了个公安干部叫另二个犯人把他架起来,把一付重担架在他肩上,没走几步,他倒下去,死了,就抬出去了。这种场面,在我的劳改生涯中多次出现过。

    另一个场面有二个人在地沟里挣扎着说话,地沟里的炕上躺着另外七八个人,一点声音和动作也没有。其中一人告诉另一个人说他等不到他妻子来看望他了,他是从上海响应党中央的号召,不顾所有家人的反对,支援大西北到兰州来了。但他被打成右派,到了夹边沟来劳改了,几天后,他死了。其他囚犯,翻开他的箱子,将一套呢制人民装给他穿上,然后埋葬他的三个人进来,用被褥将他一裹,头、脚和中腰三道绳子一捆,抬走了。地沟里很安静,没有人哭,没有人喊,一个个都躺着不动。过了几天,来了个上海女子,进了地沟说找她的丈夫。听到他已死了八天就嚎啕大哭,最后问她丈夫的尸体埋在哪里,她要去祭拜。但谁也不敢告诉她,因为她丈夫的呢制衣服被人扒掉去换食物吃了。并且他的大腿上的肉都被割掉吃了。他妻子在风沙的荒地里扒一个又一个尸穴,找他的尸体。最后,她去了劳改办公室问她丈夫的情况。第一个干部查了一下名单,说他几月几日死了,但是说他不知道埋在哪里。第二个好似较高一级的干部说:“你们上海女人都是小姐、少奶奶,你到这里来找你的丈夫,但是他思想反动,在这里劳动教养,现在死了你们在这里哭喊闹什么?你们跟共产党闹什么?你们是跟无产阶级专政唱反调!”

    这时,那上海女人不再哭了,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影片的最后是一群人架着行李在风沙中慢慢地行走。据说,中共西北局开了一个会做了个决议,把残存的几百个右派份子放回原来单位去。有些人走不动了,还留着,三千万人中的二千五百人都死在那里,活着的人没有任何表情,没有说一句话,走过一堆又一堆被褥捆卷着,丢在荒地里的尸体。电影就结束了。

    影片没有什么主角,没有串连一线的情节,只有一段段在沙漠中的一群人的生活,有人逃跑,有人走不了倒下去了。有的人还是每天等伙夫提着铁桶给每人一勺“东西”,勺盆里不知是什么。以我的经历,这个情景非常相似,我们每人端着大搪瓷盆,喝完了,用舌头舔干净,就再躺下去。有的在下次伙夫再来时就没有起来了,又是三个人进来,三股绳子捆住了被褥包裹的尸体,送到外面的毛驴车上(我们在北京的清河农场是牛车)拉出去埋掉。同我们那时一样有个人提了一罐油漆,给每个坟堆的木牌上写个号码、名字,就无声无息地结束了生命。

    王兵影片中安排了曾是当年革命的县长,在劳改队里还是很“进步”的,靠拢政府报告坏人坏事,反映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样一类的人在劳改队里还是不少的,有的就立了功,提前释放了,可是这位“县长”同其他反革命右派份子一样饿死在那里了。

    当年被打成右派份子的人其实很不一样,比如朱熔基,虽然打成了右派,但他始终是共产党,最后当了国务院总理。钱伟长,虽然不是共产党员,但最近看到1987年他给邓小平检举刘宾雁、方励之等人的密信,最后也换得了政协副主席的高管职位。当年同我一起劳改的有一个叫丛维熙的,他是夫妻二人一起劳改的,后来官复原职,当了北京市作家协会的党委书记。但是,影片里这些人都是无名无闻的,如今如同烟灰一样随风而逝,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影片结束了,一百来位观众都呆坐在那里不动,我突然站了起来,用英语向大家说了下面几句话:“女士们、先生们:这部电影讲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没有虚构,没有夸大,当年我像他们一样,不过我幸运,我活过来了,希望大家能了解那些曾经发生在中国的事情”。

    但是这些事情,西方人懂吗?我想,不要说国外的观众,恐怕连今天中国国内的人们也不太看得懂。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另一种语言、另一种生活。但他们是历史的一部分,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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