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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鲍伯·迪伦:像一颗滚石
    时间:2010/09/29 出处:1510部落
    (本文摘自新书《时代的噪音:从迪伦到U2的抵抗之声》)

    在许多人心中,鲍伯·迪伦无疑是音乐史上抗议歌手的形象代言人。

    他写出六〇年代、甚至整个音乐史上最伟大的数首抗议歌曲,他把民谣、流行音乐转变为一首首犀利的抗议诗,或揭示社会真实的寓言诗。他在《时代变了》(The Times They Are A-Changing)专辑封面紧蹙双眉的愤怒神情,成为那个时代最鲜明的脸孔。

    然而,说他是抗议歌手可能是音乐史上的最大误会。因为,他的抗议时期主要是在一九六二到一九六四年的短短两年间,之后他就转向,虽然仍不时书写社会议题的歌曲。

    迪伦写下了伟大的抗议歌曲、不情愿地界定了抗议歌手的形象,却拒绝被抗议歌曲所界定。

    1.

    一九六一年二月,这名十九岁、面容苍白的年轻人背着吉他和破旧皮箱,走下灰狗巴士,从白雪冰封的明尼苏达来到了纽约格林尼治村。

    这里,人们昵称为“村子”,是全世界民歌的中心。

    不只民歌,这里也是各种前卫文化、地下艺术正在发生的地方,各种颠覆性的创造与想象恣意地跨界串门子。在麦杜格街(McDougal Street)上,画家在Café Wha听着爵士乐与民歌,民歌手和诗人在“煤气灯酒馆”(Gaslight)狭小的地下室轮番吟诗歌唱,或者不小心进入了小剧场中粉墨登场。

    这个斑斓场景不是始自六〇年代。从十九世纪中期开始,格林尼治村就是美国波希米亚文化和激进主义的首都。艺术家、作家、革命者在这里热烈地挥洒他们的生命。

    而这些波希米亚和革命份子并不是在华盛顿广场——这里是“村子”的心脏——的两侧各自生活着,而是在广场中间一起相拥起舞:波希米亚们抵抗主流文化的压迫,革命份子反对资本主义的支配;但革命家们没有忘记美学与意识是革命所必须,作家与艺术家也深信想象力的解放不能没有社会结构的改造。于是,这里诞生了尤金·奥尼尔的剧作、左翼记者约翰·里德(John Reed)的激情文字,女性无政府主义者爱玛·戈嫚(Emma Goldman)的呼喊,以及后来垮掉的一代(Beat Generation)诗人们用诗歌和边缘的身体点燃反文化的火光。

     尤其是华盛顿广场上的民谣。三〇年代以来的民歌运动,在皮特·西格(Pete Seeger)和伍迪·格斯里(Woody Guthrie)两个民歌之父的领导下,早就孕育着浓厚的左翼理想主义,且大部分推动民歌的场所和杂志都同时是政治基地。例如麦杜格街上的“民谣中心” (Folklore Center),是无政府主义者老杨(Izzy Young)所开;民谣杂志《唱出来!》(Sing Out!)更是老左派们结合民歌与革命的武器。

    自明尼苏达大学辍学来到纽约的迪伦,在“村子”里比任何人都用功(他的师姐是一九五九年就红了的琼·贝茨)。他的主修学科当然是民歌,但他也在麦杜格街的酒馆中吸收各种音乐精华,在十二街的艺术电影院看费里尼和其他欧洲电影,在布里克街(Bleeker Street)的咖啡馆中倾听社会主义者和青年安那其们激辩革命道路,在朋友家的书房阅读大量的历史、艺术与文学著作,并和女友苏西终日埋藏在剧场和博物馆。

    很快地,他成为格林尼治村最耀眼的毕业生。

    在来到“村子”之前,迪伦已经熟读了伍迪·格斯里的传记。迪伦在他身上听到了民歌的质地,迷上了他流浪者的形象,学到了为人民而唱的精神。他说,“伍迪是个激进份子,而我想成为那样的人。”

    所以他来到纽约寻找伍迪,去新泽西的医院去唱歌给病重的伍迪听,并为他写下一首歌:《给伍迪的歌》(Song to Woody)。

    迪伦的风格很快凸显出来。他演唱许多时事歌曲(topical songs)——书写和纪录时事或历史的民歌,用他独特的编曲与嗓音。

    他说:

    “我唱的民谣歌曲绝对不容易入耳,它们并不友善,也不圆润滑顺。它们不会带你平缓地靠岸;我想你可以说它们不商业。不但如此,我的风格对于电台来说是过于乖僻而难以归类的作品,然而歌曲对我来说远不只是轻松的娱乐而已。歌曲是我的导师,它们引领我,带我到另一种对现实的意识,带我到某个不一样的共和国,某个解放的共和国……一个‘看不到的共和国’ 。”

    2.

    来纽约不到一年,迪伦就被发掘过许多爵士巨星的传奇制作人哈蒙德(John Hammond)签下唱片合约。

    一九六二年三月,他发行第一张同名专辑Bob Dylan,其中有他自己的创作,也有几首传统民歌,但没引起太大回响。

    他持续地大量创作与演唱,独特的风格逐渐成熟。

    一九六三年五月,第二张专辑《自由自在的迪伦》(The Freewheelin’ Bob Dylan)出版,宛如一颗原子弹坠落在六〇年代初的骚动之秋。人们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民歌:那既不是当时流行的美声民歌,也不是带着泥土气味的传统民歌(例如他的第一张),而是一种全新的声音。更重要的是,他结合了艾伦·金斯堡(Allen Ginsberg)的诗歌想象与伍迪·格斯里面对现实的态度,重新书写了抗议歌曲 。

    六〇年代的主题曲在这里开始大声响起。

    那一年,二十一岁的迪伦在村子的咖啡店中写下六〇年代的国歌:《随风而逝》 (Blowin’ in the Wind)。

    现在看来,这首歌或许有太多晦涩意象,没有一般抗议歌曲的具体内容。但在当时,这首歌的意涵对听者来说却是清晰无比;所有听者都能穿透那些薄雾,知道当迪伦认真地质问“还要多久,某些人才能获得自由”时,他指的是种族不平等;当他唱道“炮弹要在空中呼啸而过多少次,他们才会被禁止”时,他指的是核武器。

    尤其,这样的句子还不够清楚吗:

    “要有多少尸体,他才会知道,已经有太多人死去?”

    这首歌真正巨大的力量不在于是否有深刻的社会分析,或是否能煽动人们起来行动,而是他抓到了那个时代空气中微微颤动的集体思绪,说出许多年轻人面对时代的困惑。他们知道眼前的世界正在经历巨变,一切既有价值都正在被颠覆;他们渴望改变社会,也希望追求个人的自主,所以要对抗一切传统权威。但是要去哪里寻找改变社会的答案呢?迪伦的回答是,不要接受任何既有权威赋予的答案,要自己去风中寻找;最可怕的是不去寻找,是沉默、冷漠与不关心,拒绝去观看这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人要有多少双耳朵/才能听见人们的哭泣?

    ……

    一个人要转多少次头/才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同样是在那一年,六〇年代学生运动最重要的组织SDS(民主社会学生联盟),发表了青年革命者对世界的看法:《修伦港宣言》 。这份宣言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是属于这个世代的年轻人,我们在舒适中成长,但是我们却不安地凝视着这个环绕我们的世界。”这是和《随风而逝》一样的理想主义,一样的对权威的拒斥——他们拒绝直接承接传统自由主义或共产主义所提供的答案。

    这也是迪伦的态度。他在关于这首歌的访问中谈到,太多人想要提供给他答案,但他并不想接受。他要自己寻找在风中飘荡不定的答案。

    专辑发表两个月后,在彷佛是民谣共和国的“新港(Newport)民谣音乐节”上,一直为民权而巡回演唱的自由歌手(Freedom Singers)、皮特·西格和民歌之后琼·贝茨,在音乐节的最后一夜合唱了这首歌。

    一个月后,一九六三年的八月二十八日,在华府的林肯纪念堂前举行了百万人民权大游行,金博士发表他撼动世界的《我有一个梦想》演说。多位重要黑人白人歌手轮流在他们一生中最浩大的场面演唱,并一起大合唱了《随风而逝》。这首歌乃是才刚刚发表,且是由一个二十出头白人男孩写的歌,却在当天和另一首民权运动圣歌《我们将会胜利》(We Shall Overcome)站在同样的天平上,一起成为民权运动的国歌。

    3.

    在六〇年代的前半段,社会冲突的核心是争取黑人权利、打破种族隔离的民权运动。越战的鼓声尚未响起,大规模的反战运动尚未开始,迪伦却已经在《自由自在的迪伦》中写下了二十世纪后半页回音最响亮的反战歌曲。

    核战争的阴影从二战后就不断萦绕在人们心中。一九六二年十月的古巴导弹危机,是战后核武器威胁最接近边缘的关键时刻。在黑暗的天空下,迪伦写下《暴雨将至》(A Hard Rain’s A-Gonna Fall),用法国诗人韩波式的超现实象征,堆栈出一部核战过后的黑暗启示录:悲伤的森林、垂死的海洋、被狼群包围的婴儿、不断滴血的树枝、上千个没有舌头却仍在讲话的人……迪伦自己说,这首歌的浓密意象,足以让每句话都成为一首歌。

    暴雨将至,迪伦预示了美国将面临一波比一波更凶烈的冲击。

    在《战争的主人》(Master of War)中,迪伦开展他对权力体制的具体批判。他不是如一般反战歌曲那样控诉战争的残酷,而是欲严厉地穿透那些战争背后的权力结构,质问掌权者如何操弄战争机器以获得权力和金钱。这些掌权者不仅是政客,也是军火商——在那个时代,许多人认为军工复合体可能是美国真正的统治集团,甚至是暗杀肯尼迪总统的凶手:肯尼迪就是死于那一年(一九六三)底。

    你们这些战争操弄者/你们打造了所有枪枝/你们打造了死亡战机/你们打造了超级炮弹/你们躲在墙后/你们躲在办公桌后/我只是要你们知道/我可以看穿你的假面

    你拴紧了扳机/好让他人开枪/你好整以暇地旁观/当死亡人数不断攀升/你躲在豪宅之中/当年轻人的鲜血自他们的躯体流出/并埋入泥土之中

    而在流行音乐史上,很难看到比这段文字更毫无保留地倾泄出的激愤诅咒 :

    我希望你死/而你的死期很快就到/我将尾随你的棺木/在那个惨白的午后

    我将看着你的棺木降下/直到触底入土/我将站在你的坟前/直到确认你真的断气为止

    同一时期所作、但并未收入在专辑中的另一首反战歌曲《约翰·布朗》(John Brown),是比较传统的写实歌曲,详细地描写了战争的血腥 。歌曲一开始描写妈妈骄傲地送儿子入伍,送他到遥远的异国战场。母亲对儿子说:好好听队长的话,你就会领到很多奖章,而我会把他们高高挂在墙上。

    母亲不时收到儿子来信,并总是光荣地拿给邻居看。然后,十个月音信全无。再次接到信,是通知她去车站接儿子。但是她儿子已经是:

    他的脸满是弹孔/他的手全被炸断/他腰上穿着金属支架/他轻声低吟,以她无法辨识的声音/她根本认不出他的脸

    天啊,根本认不出他的脸

    在描述完这个士兵儿子的凄惨后,歌词进入了布朗的内心:

    噢,我那时想起,天啊,我究竟在干吗?/我正试图杀人或拼死试图杀人/但最让我恐惧的是当敌人近身时/我看到他的脸长得跟我一模一样

    天啊,跟我一模一样!

    我不得不这么想,经过雷鸣与恶臭之后/我不过是一出戏里的傀儡罢了/经过轰鸣与烟雾之后,操纵的线绳最终断了/然后一颗炮弹炸瞎了我的双眼

    如果战争的威胁是远方隐约的雷声,那么,追求种族正义的火焰则正在美国南方燃烧。围绕在迪伦身边的许多人都和民权运动有关。制作人哈蒙德是当时最重要的民权组织NCCAP的成员,迪伦的女友苏西(Suze)在另一个民权组织CORE工作。他的挚友琼·贝茨、前辈西格更是民权运动的积极参与者。

    迪伦在一九六一年到一九六三年写下许多以种族矛盾为背景的歌曲。除了《随风而逝》成为民权运动的新经典外,他也在时事歌曲的传统上用歌曲记录民权运动的关键时刻。

    迪伦的第一首抗议歌曲,可能是一九六二年初所写的关于种族主义暴力的哀歌《提尔之死》(The Death of Emmett Till)。或许因为这是第一次尝试,所以歌曲显得露骨激情,甚至天真。

    十四岁的黑人男孩提尔(Emmett Till)在一九五六年到密西西比州时,向一个白人女孩吹口哨,却被白人种族主义者残暴地谋杀,但全白的陪审团却判杀人者无罪。迪伦巨细靡遗地描述他被谋杀的过程,甚至戏剧化地加上:

    在他被杀害的谷仓中传来哀嚎声,而街上传来欢笑……

    然后他激动地呼吁人们不能对不公不义冷漠:

    如果你不能大声出来反对这种事情,反对这种如此不义的犯罪

    你的眼睛必然是充斥着沙砾,你的心必然被尘土所掩盖

    你的手脚必然是被捆绑着,而你的血必然是拒绝继续流动

    因为你让人类的尊严如此堕落

    这首歌是提醒所有同胞:

    这种事情仍然不断发生在被三K党纠缠的地方

    但是如果我们都有共同信念,如果我们一起付出

    那么我们将能使这块土地成为一个伟大的地方

    这是最传统的抗议歌曲:叙述一桩不义的事件,然后鼓舞大家起来行动。然而,在迪伦的歌中所期许的这个社会可以变得伟大之前,还有许多种族主义斗争的血要汩汩而流。

    一九六二年九月,黑人青年莫瑞迪司(James Meredith)被联邦法院许可成为第一个可以进入密西西比大学的黑人学生,引起白人种族主义者的巨大愤怒,州政府甚至用强大警力阻挡他去学校。肯尼迪总统被迫动用联邦政府两万多名部队护卫他进学校,遭到数千名白人用石块和子弹攻击,两人死亡,三百多人受伤。迪伦写下《牛津城》(Oxford Town)这首歌记录这个事件。

    接下来一年,他将写下更多关于美国社会中种族压迫的歌曲,参与更多民权运动的现场。

    (未完,请见《时代的噪音》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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