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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仔Melvin(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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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编辑时间：2003/07/26 出处：江湖色 |
真正的美国是什么样的？这个问题一直伴着我在这个国家
度过日日夜夜。其实，除了纸醉金迷的商品社会和光怪陆
离的好莱坞文化，美国还有其自然淳朴的一面。美国也是
一个农业大国，这片上帝赐与的肥沃土地上，无数的牧场
和农庄形成了所谓的“美国的脊梁”。但在象纽约这样的
大都市里，人们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存在。
去年我访问过印第安人部落后，便把目光投向了美国西部
的牧场。西部牛仔一直是一种美国精神的象征，他们通过
好莱坞传遍了世界。但在我的印象中，约翰。韦恩和克林。
伊斯特伍特们好象也没怎么干活，成天游手好闲，三句话
没说完就拔出双枪扫射一番。整个西部充满着一股暴戾之
气；而万宝路的牛仔们则个个英俊挺拔，在骏马奔腾的尘
土中透贩卖着男性的潇洒浪漫。脑海里带着这两幅画面，
我花了五块钱在跳蚤市场买了双旧的牛仔靴，带上了新墨
西哥的牛仔帽，背上了四台相机，目标－－怀俄明州，我
要自己去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西部牛仔。
今天我在暗房里艰苦奋斗了七个小时，终于印出５０张底
片。这次的西部之行我共拍了３７卷胶片，主题全是一个人
－－牛仔Melvin David。Melvin今年６４岁，从他的
祖父开始就生活在这里的牧场，可以说他是地地道道的
“贫下中牧”。我在他的牧场里和他同吃同住同劳动，也抽
空记录下了他平凡生活中的一段时光。由于论坛篇幅有限，
我将选出８－１０张照片，同时也会罗嗦地写些文字，也算
是游记吧。向大家介绍我所看到的真正的西部牛仔。
提交者 : Shishamo 于 北京时间 2000-10-23 09:51:29
小小的螺旋桨飞机在turbulence中经过一阵挣扎后，降落在Wyoming州的Jackson Hole，捂着一身冷汗，我背着两个大包趔趔趄趄地走出了这个小得足以被忽略的机场。来接我的是一个有着满脸好看皱纹的老太太和她的一条狗Buster，白色小牌子上错误地拼写着我的名字。在机场居然还有一个人同去David Ranch，他是从密苏里州来的Ben，一个４０多岁的矮胖木匠。
沿着土路开了两个小时后，“皱纹Lady”把我们丢在了空无一人的Ranch就离开了。我和Ben东张西望，不知所措。这时，牧场的牧牛犬摇着尾巴友好地伴在我们的左右，它叫Mighty Dog。
David Ranch占地640公顷，座落在Wyoming的西南部，在Wild River Range和Wyoming Range的锐角夹角中，海拔8500英尺。高原上已是深秋了，遍野的牧草已经转成了一片枯黄，远处的山坡上，丛丛的白桦林金光闪耀，在无云的兰天下格外刺眼。牧场最繁忙的季节已接近尾声了，肥壮的公牛已经运走，卖到了屠宰场，不久就会在超市的肉食架上出现。母牛和牛犊则继续在草地上漫步，它们将要被转移到温和的地方去催奶和过冬。在显得有点寂寥的原野上，其他的动物们却活跃起来，羚羊，糜鹿，狐狸和大雁们，在本属于牛群的草地上优游自在。这意味着狩猎的季节就开始了。
两个小时后，一辆绿色的福特Pick-Up拖着一路黄尘驶进了牧场，车上跳下了一位满头白发的高个中年妇女，她急步走来向我们寒喧，她的一口纯正的英国腔，令我诧异不已。
她叫Marie，是Melvin的女朋友，牧场的准女主人，不远万里从英格兰来。
去年，Marie和她的一个朋友在英国无意中看到一段记录片，那是BBC两年前在David Ranch拍的。她们很感兴趣，就四下打听牧场的地址。几经周折后终于在去年８月来到了Wyoming的这个偏僻角落。哪想这一呆就爱上了那个老牛仔。
有天晚上，我们从小镇上的Bar回来，途经一家路边小店，Marie说要进去买鸡蛋，我就跟她一起走了进去。售货的小姐听Marie一口外地口音就问：你从哪里来？Marie答道：英国，是来看我男朋友的。那小姐满是雀斑的脸上顿时涌现出了敬仰，只说了一个字：COOL!
Marie在英国是一个职业妇女，她结婚已经２７年了，有两个刚成年的儿子。她和她的丈夫共同经营着自己的旅馆业。三年前，由于她无法忍受丈夫对她，对孩子，对家庭的漠不关心，就选择了分居了。在这三年里，Marie在世界各地到处旅行，足迹遍布了亚非拉。
Melvin则离过两次婚，前妻和儿女们都生活在同一个县里。两年前，他与第一个妻子生的两个女儿都遭遇不幸：一个是被男朋友谋杀，另一个则惨遭车祸。
独居的Melvin又受到了生活的沉重打击。自那以后，他便失去了笑容。
Marie的出现，使Melvin的生活开始现露了一丝阳光。他们在深深地相爱着，也许少了年轻人的激情和张扬，却是洋溢着一片默默注视间的深情。我曾问她：你喜欢那老头什么？Marie用近乎神圣的神态说：他尊重我。Marie除了跟Melvin学习骑马之外，就是在厨房做饭。她象一个传统的中国家庭主妇似地贤惠着。她的厨艺令我对英国的从此刮目相看。也使我在离开妈妈２０年后，再一次过上了饭来张口的幸福生活。
Marie的旅行签证就要到期了，她在１０月底必须返回英国，而且，她与丈夫的离婚案就要开庭。
我问她：你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她说不知道。
我又问：你准备好了在这个牧场与牛马为伴，度过你的下半辈子吗？
她又一时无语。
Marie常常半开玩笑，半正经地对Melvin说：
等我从英国回来，我就投资买５００头牛养在你的牧场，然后，就雇你为我放牧，做我的牛仔。。。
“REMEMBER, I'M THE BOSS!”
第二天一早，Melvin要开始训练我们骑马了。
事先Marie已经给了警告：Melvin的脾气很坏，尤其是痛恨别人骑马时的笨手笨脚。如果他对你破口大骂“God damn it !"时，可不要生气，他没有心存恶念。
我从没有骑过马，以前只是觉得骑着高头大马在原野上奔驰是一件很潇洒浪漫的事。但一旦走近马匹的身边，心中还是有点胆怯。
木匠Ben的家里也有一个小小的牧场，养着３５头beef cows，他虽然骑过马，但也不熟练。尤其是他笨拙的身躯连马蹬也踩不上。
“怎么样才能成为一个牛仔？”
“很简单！坐上鞍子，正正帽子，抠抠鼻子，拍拍袋子。”
Melvin开始讲解了如何接近马；而不让它们紧张；如何放上马鞍，套上缰绳；如何起步转圈和倒退；如何去控制马匹，而不是让它们为所欲为；什么时候该让马成为工具，什么时候让它们成为马。。。这一套一套得听得我耳花缭乱。哦，骑马居然还有这么多的道道。
最难掌握的是缰绳的松紧度，松了，你就拽不住马，紧了，马就会以为你又要发什么指令。时间久了，马就什么都不听你的了。所以在那段时间里，只要我在马背上就一直working on that。根本没功夫拍照。:-(((
“God damn China man! You short hand!!!”
最后还是被骂了。由于我的那匹马太高，又死活不肯低头，所以当我要把手伸过它脑门套缰绳时，却老是够不着。Ben还要不幸，都５０多岁有孙子的人了，还被骂得更惨。这有什么？！不就是上不去马吗？我为他不平。
讲完后， Melvin说，你们自己到处去转转吧。说完就回屋去了。
我和Ben就小心翼翼地向牧场深处骑去。走了一阵，我提议说，我们来跑吧。Ben没吱声。于是我就朝Lady的肚子狠狠地踢了下去，终于跑起来啦，一挡，两挡。。。这时我才真正体会到，骑马在原野上奔驰真是如驭清风，如果你不背相机的话。
一天晚上１１点，有一个牛仔要买Melvin的一匹老马。价钱早已谈妥了。那牛仔把trailer开了过来，把那匹２０岁的老马乘着夜色载走了。
我问Melvin：“这匹马你养了多少年？”
“１７年，我在它３岁时开始驯养的。”
“那你今天把它卖掉了，不觉有点不舍吗？”
“一点都不。”Melvin没有半点迟疑，
“它老了，干不动活儿了。我留着就没用了。那牛仔会把它卖作女士和孩子的玩偶，也算是发挥余热吧。我卖了老的就会再买来小马驯养。”
一切都是那么实际。
在牧场的那段时间里，我从没见Melvin对他的２０匹马们有过什么亲昵的举动。而且如果马稍有不对，他就会劈头打过去。弄得我还要去劝架。Melvin说：马，不能没有规矩。当我教会他说中文的“God damn it!”后，他的第一句造句是：“他妈的horse！”
但是我感觉得到，Melvin是爱他的马的。是那种父亲对他已长大了的儿子们的爱。
大多数的时间，Melvin会坐在木椅上，点上一根廉价的小雪茄，看着窗外，数着有几只羚羊跑进了他的地。。。
牧场的生活是单调的。要是没有客人来，Melvin就是一个人住在他这６４０公顷的土地上。
他说他从来不看电视，看电影，听广播，看报纸。但我发现他其实还是看报的，是那种每周两期的地方小报，上面全部是当地的牧场消息。他看报的时间也只要５分钟。他到是偶尔会听听音乐，不过全部的CD都是乡村音乐。
我问过他：你不想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什么事吗？
他说：不。那些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Melvin最大的消谴，莫过于打扮整齐开车去镇上的酒吧了。。。
两个高手的对决是在小镇Pindale的Cowboy Bar里进行的。Melvin和Word是当地公认的Scvffle Board顶尖好手。他们互相不服。Game进行了一个小时后，Melvin终于败下阵来。可是我后来赢了Word的助手，给他挽回了点面子，还把我好好地表扬了一通。
酒吧里的光线很微弱。当木门被推开时，来人就会象处在黑暗舞台上的聚光灯里一样。里面所有的人都会抬头审视着来人。当我推开木门走进去时，众人的目光都流露着惊诧。因为在
这个地方几乎没有亚洲人的出现。
Melvin问大家：你们遇见过中国人吗？和中国人讲过话吗？在众人的一阵摇头中，Melvin指着我说：他就是中国人。他的名字叫Mi。随后，大家都纷纷过来和我打招呼，并拿我的名字开着玩笑：是Mi不是Me。。。（有一个奇怪的名字也是拍人文摄影的一个小Tip.)。等我第二次来时，女酒保就已主动招呼我的名字了。
酒吧是当地成年男人的一个唯一的社交场所。来Cowboy Bar的除了牛仔外，还有当地油井上的王进喜们。Melvin认识这里的所有人，有的还是他的亲戚。今天，Melvin得意地把我告诉他的有关中国的事情，兴致勃勃地给众人讲述着。当他说到中国也有一片大草原，中国也有Cowboy时。他得意地问：你们知道蒙古人吗？哪晓得旁边的Wood轻轻地问了他一句：你知道成吉思汗吗？Melvin楞了一下，看了我一眼，便低下头去，退到了一边。这都怪我，还没讲到那里呢。这时刻的Melvin竟就象小孩般地可爱。
有一个叫Frank的老头问我：
“你会功夫吗？”
“会一点空手道。”
他摇着头：“那没用！我有枪。”说着双手就比划着拔出双枪
对着我，啪，啪，啪。。。
“不过如果我忘了带枪，就完了。”
当地人极为好客，不断地给我续酒。我去了三次Bar，没花过一分钱。在酒吧里我认识了许多人，有当地的牧场主，木刻艺术家，钉马掌的，警察，石油工人，Mountain Man，还有一个从５岁起就操刀宰牛的屠夫。只可惜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拜访他们。
酒吧也太暗了，我没能都拍下他们。
由于地广人稀，人们并不经常来往。但当地的民风极其纯朴，可以说是一个夜不闭户，道不拾遗的社区。如果要交给别人物品，他们都会把东西放在各家的mail box里面。而这些mail box通常在离家几英里远的公路边。不论是送给邻居的鸡蛋，还是交与银行的钱财，Melvin说几十年来从没有丢失过一次。邻里们的互相帮忙更是自觉自愿，认真负责，而且从不计报酬。有一天我和Melvin主动去帮一铁匠家找牛，看看牛们有没有患病。Melvin一点都没敷衍，硬是把散落在山头的每一头都检查过了，才对我说回家。改天遇见了铁匠，铁匠也只淡淡地说了声谢谢。
那天来买马的牛仔叫Robbie Moore。他是一个职业牛仔，曾为Melvin帮过工，所以他们很熟悉。他们也没客套，就天南海北地吹了起来。说的尽是牛马之事。
Melvin一直嫌Marie的马骑不好，又“教不会”。所以他叫Robbie给Marie训导一番。Robbie果然是个好教练。他随手扯下了录音机的电线，权当马缰，直把Marie开导得频频点头。我也乘机学了几招，后来果然很受用。
这天下午，我问了Melvin一个问题：
“你觉得现在的牛仔和传统的牛仔有什么不同。”
“你等一下。”
他起身走进厨房，从铸铁大咖啡壶里倒出了一杯黑色的咖啡。浓郁的香味便充满了整个客厅。他这一说就说了一个多小时。
Melvin从路易斯克拉克，到Gold Rush；从修建铁路，到得克萨斯州的牛群向北发展；从与印地安人的贸易，到Wyoming的跑马圈地。好家伙，那是整整一部美国的畜牧史。Melvin说今后的发展前景他完全无法预知。他说传统的Cowboy正在慢慢地消亡。因为越来越多的有钱人正在大肆购买土地和牧场，来作为他们最保险的资产投资。越来越少的牛仔拥有自己的牛马。
由于牧场的新主人们并不懂畜牧，因此他们就雇佣牛仔为他们放牧。如今的牛仔就象是城里人的上下班一样。他们不再象从前那样吃苦耐劳，富于责任心了。Melvin平静地说，以后他也会卖掉他的牧场，他的子女们不可能来继承这个牧场，因为他们有另外的一种生活方式，对经营牧场再也不感兴趣。这个牧场是他父亲１９３８年买的，那时他２岁。
“你有宗教信仰吗？”
Melvin突然问。
“没有。”
“我也不信上帝，我只信仰Nature。”
Melvin说，他现在最大的愿望是能到西伯里亚去看看。他坚信那是一片和Wyoming一样富饶的土地。当我告诉他西伯里亚可能是一片荒漠，他却一直不相信，我也不愿让他相信。我跟他建议说，你可以去坐“东方快车”，这样会到达西伯里亚，也能到达中国，你也应该去看看中国的Cowboy。
后来。我一直听他提起“东方快车”。我明白，他已经把去中国的旅程放在心里了。
我希望有一天，我们中间的谁会在中国遇见Melvin, 还有Marie，请向他们问好。
第二天中午１２点，“皱纹Lady”开着那辆红色旧Pick-Up又来到了牧场。我后来才知道她原来就是Melvin的第一任妻子，她叫Marilyn。
牛仔Melvin --- （完）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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