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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中故事： 空中的水下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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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2003/07/26 出处：江湖色 |
裸眼
波音747终于在新世纪第一场大雪中从北京起飞。
机舱里密密匝匝晃动着的全是人，汉莎公司特有的黄色座椅靠
枕明晃晃地灿烂着。这是横跨欧亚大陆的飞行，我已经来回很
多次了，对10个小时旅途的煎熬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昏沉沉一觉醒来，四周活动的人基本都安静下来，东倒西歪什
么姿势都有，黄澄澄的靠枕也黯了下去。我要了一杯橙汁，习
惯性地趸到机舱尾部，活泛活泛腿脚，打发时间。
一个白人老头过来了，五十多岁，个子不高，看上去很精干，
一头爬在弦窗上，向外张望，用厚实但皱褶的手指头在飞行路
线图上挪动。特别扎眼的是他胸前竟然挂着一架笨重茁实的照
相机，黄黄的，我立刻认出来了，这不是普通的照相机，这是
一架尼康的专业水下摄影照相机：
尼康诺斯(Nikonos-V)。
嘿，这就怪了。 在1万米的高空，看见一个人拿着水下相机在
机舱里晃悠，我实在无法抵挡自己的好奇心。
下面是在大约1个小时中我跟这位老人的对话实录：
时间：2001年1月7日北京时间18点，
地点：俄罗斯乌拉尔山脉10200米上空。
一、万能的水下相机
我：呵呵，先生，您这相机很有意思呀。
老人：是啊，这是水下相机。
我：在飞机上看见水下相机的确很稀罕。
老人：(老人把相机递给我让我把玩) 噢，我的这架水下相机，
是啊，其实我并不从事水下摄影，也不是考古学家，我是地质
学家。我更多地用在地下作业，灰尘、泥浆、污水都会弄到机
身上，我每次拍完把相机洗一洗就OK了，山里到处是水塘和山
泉。这个相机真是很皮实，你看看这些焦距和光圈的旋钮柱，
粗粗的，就是为了在水下或恶劣的环境下使用，你可以戴着厚
厚的手套拍摄。再说这相机也不贵，才1500瑞士法郎。我什么
时候都拿着它，包括在旅游的时候。
二、全球卫星定位系统的盲区
我：您是不是在试图确定我们现在飞行的具体位置？
老人：是的。 我的GPS无法在高速移动的中进行测量，时速超
过100KM/小时就不行。我在飞行的机舱里面无法使用，因为飞
机时速高达1000公里，接收到的卫星信号在计算的时候已经过
时。我的指南针还是蛮准确的，尤其是我把手腕放在弦窗玻璃
上，这样距离外面最近，受飞机上金属和磁场的干扰最小。瞧：
我们现在外面是正北，证明我们向正西方向飞行。
我：其实，我们可以参照机舱电视显示的参数。
老人：机舱内电视上显示的飞行路线和参数不能全信，因为，
有可能是飞行员预先电脑中存贮的本条航线的信息，并不是按
照实际飞行的情况。跟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还是有偏差的。这
下面应该到了乌拉尔山脉，这是欧洲和亚洲的分界线，看见没
有，看见没有全是南北走向的山岭，这个山脉其实并不高，海
拔就1600多米，跟瑞士南部的汝拉(Jura)山脉一样高。呵呵。
看见了没有，我们的旅程已经过了一半，过了这个山脉，就是
大平原了，应该是西伯利亚冰原。
三、我工作是为了消遣
我：那么，您主要用水下相机从事什么工作呢？
老人：我是瑞士日内瓦人。我的工作是勘测水库大坝是否出现
渗漏裂纹，所以大量时间需要到山洞里面的工作，因为水库的
轮机组和泄洪管道都在山底下。我们一般使用一种染料，放在
水库里面，然后到下游去观察水流的颜色。
我：那么日内瓦附近的汝拉山脉似乎没有多少水坝？
老人：瑞士的水电站都建在阿尔卑斯山脉的峡谷里面，为了不
破坏自然风景，主要设施都在山底下。瑞士南部的汝拉山脉属
于石灰岩地形，存不住水，都泄到地下去了，所以那儿没有水
库，但有很奇妙的溶洞。
我：您是一个人干吗？
老人：我干这一行基本是出于爱好，并不是为了赚钱。我一个
人单干，偶尔找一两个帮忙的。干这个蛮辛苦的，一年只有夏
季很短的几个月可以上山，其他时间都是冰封雪冻，根本上不
去。我把我的勘测报告提交给主管水库发电站的公司，他们看
了以后如果觉得问题存在，就会买下我的报告，然后找专业水
库维修工程公司来修补水库的裂缝。当然他们有时侯也不会理
会我的报告。我也就没有办法了。
我：会不会有这样一种情形，像好莱坞电影一样，一旦你勘测
出来的结果对水电站公司不利，他们不愿意买你的报告，又怕
你把结果抖搂给媒体，他们会不会考虑对你采取一些措施呢？
老人：呵呵，瑞士人靠的是信任，我想我们大部分瑞士人是好
人。再说我有退休养老金，每个月政府都给我钱。我干这个不
是为了钱，纯粹是一种消遣。我给你讲一个例子。 去年9月，
瑞士瓦莱州的一个大坝水电站发生重大事故， 直径3米的泄洪
管爆裂，大水冲毁了山谷下游的村庄，死了好几个人。瑞士政
府勒令这家水电站关闭一年整治检修。据说这种管道还是最新
的技术呢。我想这对瑞士的其他水电站公司是一个警告，迫使
他们注重监测。我想我干的事儿也会因此得到重视。
四、哪儿都有"黑羊"
我：那么，在瑞士从事您这项工作的人多不多？
老人：不太多，我知道有那么几个。但是我们彼此都不来往。
我：要是你们几个联合起来，一同包揽瑞士境内的所有水电站
的监测不是更好吗，实现资源共享，然后，可以联手跟水电站
公司讨价还价。
老人： 呵呵，说的是， 可谁又能保证我们中间不出现一两只
"黑羊"(害群之马)，出卖整个集体的利益。就像OPEC石油输出
国组织一样，面和心不和。所以我还是单干吧。
五、手机上网？要是没有信号怎么办？
我：现在是数码和网络时代了。我在想像一种场景，有一天，
你在瑞士大山中的一个水库边，发现大坝出现裂痕，用数码相
机拍摄下来，输入笔记本电脑，然后用手机上网把照片发给位
于苏黎世或者世界任何一个地方的总部，报告险情。然后总部
马上进行全球网络会议，进行会诊，反馈给你一些指令，进行
进一步的勘测，直至完全搞清楚问题所在。同时，你的笔记本
电脑里面存贮着瑞士乃至全世界主要水库的全部技术参数和事
故记录，你随时可以查阅。我是说你可以在现场就把事情搞掂
了。
老人：那真的是很美妙的事情。时代发展真快啊，我们老了，
是计算机时代的恐龙。可问题是，山里要是没有手机信号怎么
办？
我：那是不是可以考虑进一架卫星电话？
老人：我也是在考虑是否买一架卫星电话，在瑞士要5000美元，
不知道中国卖多贵？不行在中国买一架算了。
六、水电还是核电，这是一个问题。
我：瑞士的电力公司是不是政府公营的？
老人：不。瑞士的水电站基本是私营的，都是由一些私人公司
管理经营的，他们每年向水库所在地政府缴纳一定的使用费。
虽然说水不从天上下来的，但水库毕竟建在人家家门口。瑞士
的电全国统一定价，但是很贵，因为水力发电的成本远远高于
核电站发电，但是水力发电干净，没有污染。随着欧盟的扩大，
欧洲邻国的廉价的电一直想卖到瑞士来。这些瑞士水电站公司，
联合游说政府，严格限制进口廉价核电，才使得这些公司的得
以经营下去。法国人疯了。搞的核电太多，电用不完，为了吸
引游客，就在晚上用强光探照灯把整个勃朗峰附近的山峰和冰
川全部照亮。还有东欧人，他们才不管环保不环保，大搞核电，
随时准备向瑞士出口核电。这些核废料怎么处理呀，听说法国
人正在跟俄国人商量，把法国的核废料深埋到西伯利亚来，就
在咱们飞机底下这样的荒原，没有人能知道。一百年过去，核
废料开始泄漏，人们受到核辐射，开始缺胳膊断腿儿的时候，
找谁算帐呀。
七、人算不如天算
我：听说有人建议把喜马拉雅山脉炸开一个口子，让印度洋的
暖湿气流通过山口，流入中国干燥的西部。你觉得这个主意如
何？
老人：呵呵，不可能。这可不是中国一家说了算的。这不是三
峡工程，这将对全球大气环境产生重大影响，而三峡对全球大
气没那么大的影响。要知道我们现在地球的生态平衡是千百万
年来形成的，这是一种均衡，一旦人类改变了其中一个因素，
其他因素都会随之改变。你无法预测这样巨大的工程对整个地
球和人类的影响。再高级的计算机模拟试验也无法算出来，人
算不如天算啊。
我：你如何看中国的"南水北调"工程？
老人：这是一个很有创意的想法。我这次来就是进行这方面的
调研。我已经花费5.5万瑞士法郎购买了一辆丰田4.0 Litre的
巡洋舰越野吉普车，才开了不到2000公里。我准备下半年开着
她横跨欧亚大陆，通过塔吉克斯坦，进入新疆。听说中国的西
藏时兴丰田的巡洋舰，而新疆则偏爱三菱的"帕杰罗"。
后记
聊得口干舌燥，看见空姐送水，就想要一杯。没想到空姐冷冷
地说："你们不能站在(尾仓)这里，这里没有足够的氧气面罩。
要喝水，你们必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我们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只好回到各自的位子上去，老人临
走说他一会儿还会回到这个弦窗来看地形的。很遗憾，聊得兴
起，竟然忘了问老人的姓名。不过想着他就住在日内瓦这个城
市，我想我还是有机会能够再次遇见这位老人的。
提交者 : 裸眼 于 北京时间 2001-01-09 22: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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