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米米七月发表时间：2009-08-01 01:48
二十五岁来临，小怎格外想成为一名母亲。
怎么样才能成为一个母亲呢。
他们家族似乎缺乏婚嫁的天赋，都是独生孩子，三年一个，堂姐三十岁、表哥二十七、小怎二十四岁，全是独行侠。
二伯说：“三十几岁的姑娘，在家里走来走去，令我浑身不自在，起鸡皮疙瘩。”
姑妈说：“想来都心烦，怎么就那么不开窍。”
小怎妈妈喜欢把人类的行为同猫叫春狗交尾混为一谈，时有壮语：“是个动物，这个岁数也该发情了，知道找朋友了。”
在冲城，女人到了二十五岁，还没完成结婚生子相夫教子的大业，那真的就是罪大恶极。男人还能宽限个几年，但压力也见得小。
比如阿擂，今年三十二岁，家中老母，更是以死相逼。
还是八次郎最有办法：“妈，想我结婚那好办，您给我五十万，我就结婚，不然没孙子抱可别怪我。”
小怎这一代，很多女孩子小学就失身，中学就怀孕，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读到大学毕业，仿佛是大错特错。读中学的时候，经常老师宣布，谁谁，生病请长假了，然后，吩咐人撤消她的课桌，通常是堕胎导致休学。很多中学同学都成了洗头妹、按摩女。觉得没什么不好，说不定也别有一番人生际遇。来这个世上走一回，反正是要吃苦的，谁都不必太潇洒。
起了当妈妈的心，不仅来自家庭的威胁，外界的压力更甚。三天两头就有朋友或者同学的请帖传递过来，请去喝喜酒。结婚一次，生孩子一次，孩子周岁一次。开销不算小，失落感巨大。夹在人群里，眼见在这一天里看新娘穷尽一生的美艳忙于招呼，自己却被周围的人问长问短：“你什么时候请客啊，上次那个大帅哥呢。”
都有些想倒地而死，无异于把伤心往事再过一遍。
刺激她的，还有家里后院子的老母鸡。老母亲也想当妈妈了，又没有公鸡，闷闷不乐的很，在路上拣到一块石头也要捂个半天。只好到乡下买了十四只可行的蛋，不吃不喝很多天，终于当上了妈妈。十四只成活了十只，好象还不是纯正的鸡，更象是野鸡和家鸡的混血儿，挺虎皮的，有的花纹长得很藏羚羊。小怎每天都会给它们拍照，他们家的鸡鸭鹅全养在后院子废弃的池塘里。
这些禽类有不少来历，有的是流浪而来，有的是投靠伙伴而来，有的是邻居家有人坐月子要每天炖鸡吃，寄养在这里的。坐足月子之后，一只半只，不好意思取回去，就送给小怎家了。
爸爸早年诗性大发，要修建一个池塘，说得美妙，到时候会种上藕，摇椅垂钓，结果出水口比进水口还高，一池子的水头昏目眩，纯属豆腐渣工程。大清早去菜市场买了几回，终于凑齐了几条老弱病残。其中还有一条红鱼，是鲤鱼跟金鱼第几代第几代的交欢，最讨厌的一种鱼，看起来丑又无法食用，有可能是大清早从公园里舀来的。
池子没有经过任何处理，消毒、沉淀什么的，鱼们就住进去了。新房子也要打开门窗吹拂一段时间才能住人。那些鱼的皮肤和血丝，不知道比人脆弱多少倍。齐刷刷的，从进去的第一天起，鱼就是站在水里的，在水里直立行走，把头昂出水面，嘴巴一抿一抿，好象在指桑骂槐。
还记得最后一条鱼，小怎几乎要给它举行葬礼了，因为在池子里待得太久，嘴巴上长了许多毒疮，嘴角生了泡，长了鸡冠子似的。池子渐渐荒废成了粪坑的模样，还怕淹着附近的孩子，就填掉了。
场地挺好玩的，有个掉起来的轮胎，有些像秋千，鸡可以飞到上面站着，还有一颗枇杷树，一棵什么乌克兰还是乌兹别克樱桃。
她奶奶还买过昙花的茎块，一片叶子也没种出来，估计是江湖术士给骗了。
母鸡为了护幼，性情大变，功力倍增，每天打得难分难解。猫做妈妈的时候，也是很暴戾的，不能看。谁看了，她就会把孩子一个一个咬死。
其中饱受欺凌的还有恩度送的四小天鹅。每天去蹲守一会儿，维持治安，无奈蚊虫叮咬，又忙着出去玩，回来的时候，小鹅早以被老母鸡拔光了毛，另外的小鹅又吃了地上的毛，卡住了喉咙，一命呜呼。总之，一不在家，后院就会发生一些不共戴天的惨案祸事。最后，就只下可怜巴巴的一只了。鹅是疯长疯长的，也是隐忍的，直到那鹅的体积大过所有的禽类，没有谁能欺负它。
买鹅的日子，让她永生难忘。她刚从海边回来，带了七八个小礼物，都是给他的。一个骨头形状的打火机，是她在海岛上买的，登机时候被放了气，来不及补，没办法给他了，下次弄好了再给。买了两个一大一小的乌龟抱枕，是送给他车的。还是觉得送茶叶给他最好。茶叶只带了一盒，已经送给奶奶了，趁奶奶不备，窃取出来。奶奶在家找了一天，还是没找到。
小怎上前安慰：“有时候东西是这样的，不用的时候随处可见，要用的时候拿在手里都不知道。剪刀啊钥匙啊，都这样，过两天就自己爬出来了。”
“茶叶那么大一盒，怎么那么容易不见呢。”
家贼难防，小怎在心里说。
爸爸悄悄对妈妈说：“看吧，咱妈恐怕是老糊涂了。”
“你能陪我去买鱼吗。”斗胆。
那天不知道吹了什么风，他竟然不忙，和八次郎到巷子接她。
卖金鱼的路段正在整修，车不能直接开进去，他们只好下来走。小怎只敢隔着八次郎跟他说话，也没说上什么话，整个感觉挺含情脉脉。施工队挖破了一根水管，有股活水涌出来，冲成了一个坑，整日流淌，一时半会儿没人管，就聚集了很多卖鱼的。看着水被利用，而小鱼自由自在，这是小怎非常喜欢的一个场景，也是她养鱼的原因之一吧。
尽管天天买，天天死，她还是坚持，要了十二只。
旁边有个老人在卖鸭子。不对，是鹅。又想要鸭子，也许是心情好，看什么都鸟语花香，什么都想要，想把整个世界囊括其中。
“那就来四个吧。”他做主了，四只小鹅像四只点心。
每只七块，四只二十八，他给了三十，那两块就不要找了，老人高兴得不得了。
“为什么不要找啊，也是两块钱啊，你钱多啊。”故意那么说。
实际上，换作是她给钱，那两块钱，也肯定不会要的。老人和小鹅，相依为命，多么不容易。心里毛茸茸的，这个人，一下子就钻进她的心，就像一根羽毛戳出羽绒外套。
鹅丢在车上，摇摇晃晃，受到惊吓，自然拉了不少屎，他也不去责备。小怎拿着纸巾一点一点抹掉，像个忠实的女仆。
忽然之间，小怎想连他的皮鞋也一块儿擦一擦。
接到一个电话，临时有什么急事情，就把小怎丢回了家门口。从那以后，小怎把四只鹅视如己出，尽管它们照死不误。
那个季节，时冷时热，容易瘟。奶奶说：“秋鸡秋鸭，不死就瞎。”
妈妈说：“买这么多，只买不养，分明是祸害我们。”
尽管是春天，还是很难养。主要是不讲卫生，它们时常把脚踩进饭盆里，而且吃掉自己拉的东西。爸爸给它们吃了土霉素、息思敏都没得救。小怎怀疑鹅本没病，是给那么药吃坏的。
不过，有时候她也把自己做完的面膜倒给它们吃。
有时候小怎会想，是那天开始爱上他的吗，爱上他的善。如果他不多给老人那两块钱，她还会爱他吗。
是不是这么多年来，她骄纵成性，老天终于看不下去了，派个人三两下来结果她，总有落马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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