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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手写·堂·II

论坛：江湖兵器作者：猪发表时间：2010-10-15 07:56

打拳的师傅白天收徒。晚上就睡在祠堂里。
祠堂分前后，前面的大堂里一排大通铺，小师傅睡。后面的厢房里摆两张床。两位大师傅睡。
再往后是个破败的园子，里面种了些金桔和桂花。
园子角上有块空地，就在那里生火做饭。

我们家一堆的小孩，可是大部分是女孩。
所以最后只有我和堂哥、堂弟跟着叔叔去祠堂。
那会已经天黑了，打着手电走田间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去到另一个山坳。

大人都有点虚伪。一进门，我叔叔就打哈哈，什么欢迎欢迎啊，恭喜恭喜啊。
那会农村用电还不方便，点的都是煤油灯。四下里一片昏黄。
几个师傅正坐在大堂里聊天，抽着纸烟。
很警惕地看着叔叔，又看看我们。

有个小师傅，很精干的样子，穿着件红背心，后背都是腱子肉。
凑上前来给叔叔开烟。两个人站一旁叽里咕噜说开了话。
我和堂哥、堂弟则是份外惊喜地去兵器架旁边。想伸手去摸摸那些刀枪剑戟。
却又不敢。扭头望望，还是忍不住偷偷去摸。

猛然一声怒喝。吓得我们一哆嗦。回头看去，是一个小师傅在故意吓唬逗我们玩。
叔叔不以为意，祠堂里的人也都有笑意，我们却蹬鼻子上脸，索性抽出刀啊剑的出来互砍。
大概是大师傅出去办事了，一会就回来的意思。叔叔就在那里等他。

说是等，其实已经动上了手。
红背心走到兵器架旁边，选了两根棍。一根递给我叔叔，另一根自己拿着。
两个人对立站了一会，嘴里说着话，手上已经慢慢动了起来。
先是很懒散地互相把棍子走几个套路，各自在各自的地方打，然后慢慢有了接触，动作幅度越来越大。从站立变成有进有退。互相交叉换位什么的。
棍子走得也越来越快。互相撞击的时候，发出“咯”、“咔”的声音。

周围的人都聚着看，我根本看不出谁厉害。因为两个人打得不是太花哨，周围也没什么呼喝叫喊，并不热闹。
我倒是很想看武打片里面那种满天飞的景象，可是我叔叔和红背心显然都不是那种角色。
就见着两个人噼里啪啦你一棍来，我一棍去。打得越发认真。可是脚不离地，身子也没什么乱动。
《荷塘月色》里写月色通感，如梵阿玲上奏名曲。
我看他们打棍的通感就是这两人像在练大字，每个字都很工整，却缺少灵动。

打了一会，两个人就停下了。又互相开烟。抽着烟说自己的感觉。
其他小师傅也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就开始互相吹牛皮了。
那场景其实蛮怪异的。灯火摇曳，照得祠堂里忽黑忽黄。一群精壮的男人眉飞色舞说着话。

我溜到后面的厢房和园子里去。翻东找西的。
那会还没看过《射雕》，脑子里没有武学秘籍的概念。就是想看看都有什么金贵的玩意。

突然外面人声大了起来，原来是等了半天，两位大师傅终于回来了。
看来好戏要上场了，我连忙窜出来，跑到祠堂的香案边，站在椅子上。这样才看得清楚。

大师傅都穿得很普通，毫无仙风道骨的模样。但是手臂上的肉都是筋筋瘦瘦的。
属于那种长得不凶，但是一眼看过去，难免担心他寻你岔子的那种。
回来三言两语问明白叔叔的来意。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场子算是在砸呢还是在干什么。
现在回头想起来，不知道叔叔去切磋是真还是假。
就听得大师傅哈哈哈地笑起来，然后又是搬过条凳，一群人坐下开烟，开侃。

过了会，一个略高瘦的大师傅站起来，脱去外衣，走到香案边，拿起一把刀。
我不是正好在香案边嘛，就见他瞟我一眼，微微笑着。这一眼，过了那么多年都忘不掉。
高瘦的师傅持刀站定大堂中，突然大喝，耍开了刀花，一连串的招式就出来了。

哇！真是好看！
哇！真正是好好看！
民间有高人。

后来看全运会上的武术表演，固然潇洒漂亮，但是都没这个好看。
其实应该是比这个好看的，但是就是觉得不如。
我想了许多年，都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
有一次看帖子，有网友说99年大阅兵不好看，还是84年阅兵好看，后面有人跟帖，说：那当然，99年阅兵的没谁打过仗，84年的那都是腥风血雨下来的。有杀气啊。

我才恍然大悟，嗯，大致是这么个道理吧。

大师傅一套刀法舞完。当然不是脸不红气不喘。哪能啊，又不是小说。
旁边小师傅过去倒茶，他接过来，随手拿起刚才的外衣擦汗。大家又抽上了烟。
我真想不起来，他们都说些什么，记不住那些。
聊了一会，我叔叔招手，让我堂哥过去。我堂哥就跑走了。（后来才知道，他回去叫我伯伯了。找帮手呢。）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