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崔颢黄鹤楼诗的一些看法及其他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三江有月发表时间:2001-09-05 11:26
关于崔颢黄鹤楼诗的一些看法及其他


通用的版本是这样的: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因为有李白见此诗不敢题诗的典故,这诗也有天下第一律的说法,许多年来,大家一直叫好,好在何处,却很少有令人信服的说法。
在我看来,总有许多疑惑,无论如何,这样的作品也难以称得上天下第一律的。首先,头四句中有三句是拗句,再加上三个黄鹤连续出现,怎么看都是古风的写法,叫它律实在太牵强了。其次是,这首诗到底该如何解的问题,也有不同的说法,都不外乎登高怀远或者追念神仙风采之类,但无论如何解,这意境也平常得很,以李白的豪狂,断没有搁笔的理由。
关于格律的问题,有一种意见是,古人一般只在应和命题之类的文字中才关注格律的问题,至于登临有感的精品一般不会太在意格律的,毕竟是意境为先。这意见很有见地,我非常赞同,事实也经常如此的。不过,依我看来,这道理用在这里还是不太合适,诗人并不是一定要遵循格律,但没有特别的理由,做律诗的时候还是注意格律的,破的时候一定有破的妙处。
还有一种看法,本诗前六句起的是兴,连续三个黄鹤步步进逼,四句一折,颈联情景相映,引出诗人真正想说的尾联。这结构未尝不可,但兴了如此之久,还少用律句,颔联还有割裂嫌疑,怎么看都不是律诗的语言特点。当然,还有其他种种如颈联对句鹦鹉洲典故之说,我以为大多比较牵强,不论。

还有一种版本,我个人一直偏执的认为,这是本诗的原貌:
昔人已乘白云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经此小小一动,这诗的律诗味道就出来了,许多不解的事情与我是可以说通了。
关于格律,目前还有三处出律:首联乘当仄而平,颔联的去当平、空犯三平调当仄。乘字的问题,我个人以为此处类似通“趁”,口语中乘字一直就有念趁音的,而且这种读法还相当普遍。当然,我并不清楚唐朝时候,崔颢家乡口音是如何读这个字的,也许可以请精通音律的朋友去考证了。至于去和空字,我个人认为这是由于要和首联对举,因意破律的。
至于诗的意思,我以为本诗当如此解来:
昔人已乘白云去,此地空余黄鹤楼。开篇一虚一实,实黄鹤因虚白云在,流露昔人求道传言恐怕未必可信。已乘之说飘渺,还去了;空余之楼确实显得既多余且空了。至于传言乘的是黄鹤,我偏说它是白云,这调侃之意跃然纸上。(这里当是白云无疑,没有第一句的白云,第四句从哪里冒出来的?)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颔联续承首联,继续在白云黄鹤之间调侃,还是虚实相间,不过黄鹤成虚,白云成实。黄鹤“去”了,或者根本就不曾来,白云一直就“空”悠悠,何曾乘过昔人?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打个幌子而已。两联一起,把这神仙之事说得果然透彻,笔法也精到如斯,两联间有四词六字相同,位置变换之间,道尽天下画符打卦之事不过虚虚实实,玩弄名堂而已。仿佛看见崔颢站在黄鹤楼上那歪翘的嘴角。(颔联的格律都是当破的,格律总不能把诗眼给闭了吧)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经常见人解此诗,至此均有些茫然,按我的解法,至此则自然顺畅。律诗颈联总是需要转的,而颈联的意境往往为诗的关键,调侃完神仙,本联当转做他说,起崔颢的话题。我于黄鹤楼上,看到的虽是美景,但也都是些平常的东西,晴川历历下的汉阳树,芳草萋萋中的鹦鹉洲,你求仙之人看的恐怕就不会如此吧?这平常两句悠然一转,把无穷深意留与其中,就看尾联如何收拾了。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通篇尽在一个愁字收拾,但愁的什么,众说纷纭。若真是求仙之意,这求仙之道,万不可思乡的,一用思乡,不论求仙成败如何,总是尽入俗套。我以为尾联正是崔颢劝世劝己的良言,既合开篇之说,又精上一层,推而广之天下诸事。何以为愁?我于楼上叹昔人求道之不归,后人却要叹我于楼上、烟波江上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求一些东西而至日暮不归的,昔人与仙道而痴,我与平常而痴,天下可痴之物多矣,但均不可强求,愿意做些什么也没有什么,只要你认为对的,热闹看些也无妨,但这些其实也是平常琐碎的事情,为好人夫人父,做一个有家有乡的人才是至情的。

这诗意境超然,手法高妙,无愧天下第一律的说法,其实这天下第一也没什么意思的。

李白来到黄鹤楼,本应该有诗的,以李白的性格,他还是相信神仙的,也有名扬天下的豪气,估计当时有些腹稿,也不外乎羡仙言志之类的东西。当他看到崔颢的诗时,不免也依稀看得崔颢的嘴角,想了半天,也不曾逃出崔颢布下的局,于是搁笔。单论诗才,李白还是要高出很多的,不过到了此时,文字不免就成为末技了。

写这篇东西,只是记录一些想法,供大家一笑,或者也不必笑的,没有太多考证的东西在里面。

有关考证:
关于“昔人已乘白云去”还是“昔人已乘黄鹤去”,明清以来一直争论不休。此诗文本之不同,似开始于金元之间。唐代三个选本《国秀集》、《又玄集》和《河岳英灵集》,宋代《唐诗纪事》、《三体唐诗》,元代《唐音》都作“白云”,元代的《唐诗鼓吹》开始改为“黄鹤”,自此之后,明清时的著名选本都是“黄鹤”了。但是,《又玄集》(晚唐韦庄编,后来失传,现在我们看见的是从日本传回来的版本。),在诗题下加了个注:“黄鹤乃人名也。”好象那时就有人改作“黄鹤”,因此特意注明黄鹤是人名,以证其误。不过由于此书流转的渠道较为复杂,这个注也可能是后人加的,不是韦庄的原注。我认为崔颢此诗,必是“白云”,一是唐宋诸本为证,二是格律,三是一、二联都是以“白云”、“黄鹤”对举,没有第一句的“白云”,第四句的“白云”从何而来?
  另外,“芳草萋萋鹦鹉洲”一句,唐宋诸选本大都作“春草萋萋”,只有《国秀集》作“春草青青”。从《唐诗鼓吹》开始,所有的版本都改作“芳草萋萋”了,大约金元时这首诗经过了很大的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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