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访琴记(一)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多虞发表时间:2007-09-29 23:48

灵魂的路上有多少值得注意的事物呢?那些竹子在明示着什么?在瘦西湖里我背着我的包,踯躅独行,前后都是不曾认识的人,三三两两,互相知道,却永不相识,于是我只好和自己对话,我什么是我?我是谁,为什么在此?

很早就抄了几位制琴师傅的电话,上海和扬州很近,却也无机会来,生命让人哑口无言,没有力气算计和安排世上的事情,于是等到了一个周六早上早早地醒来,打车到汽车站,接着,路过高速休息站,粽子是必食的,一个成年男人,要常常在细节上照顾好自己。后座是北京过来旅游的情侣,和他们说说话,我其实是很想听这种京腔的口音,一天后,在另外一个景点,竟然遇上,那女的大呼缘分,唉,这种事情,我早料到了。

这位制琴师傅已经去世的时候,他的四位弟子,一声不吭地进入灵堂,各人都夹着一张琴,合奏一曲《忆故人》,曲子一开始就是哽咽而艰难地进入回忆,回忆是一个寻根的主题,人的奇妙之处在于,人一出生,人的所有东西要学习,而不同与动物,不学而能,所以,回忆对于人来说,或许是虚假的能力,回忆或许是人的想像而已,个人的回忆是存疑的,然而集体的回忆是存在的,个体学习到什么样的集体回忆就决定了他成为什么样的个体。

关于回忆的讨论,所以,总是凝重而迟缓的,无中生有的。越发到了事关死亡的时候,比如怀念你的父亲,或者如父亲一般的老师,人往往在还没进入回忆之前,就被先行于回忆的悲伤击垮了,我常常如是。

就这样,我遇上的这位琴人,是自从听了这说首曲子以后,开始发誓学琴的,当然,为了学好琴,要请这四位老师洗脚啦,按摩啦,这是扬州的特产。这位张琴友,国画,毛笔字,古诗都相当好,对这是世界抑或个体自己的悲伤是没得说,我们聊的甚投缘。谈到音乐乃为生死之道,乃为古代世界对一切形上,形下危险的预防和均衡。谈到长生殿,谈到石涛。

他把自己出版的国画集,自印的诗集(其中有一句很有趣,谈到自己炒股的“儒生也做操盘手,风雅皆在一键中。”)送我。

最后,他知我来扬州的目的,本是来访琴,于是决定送我一张,先前提到的那位琴师,最后留了八张琴,后来留到了他的手里,他已经把五半卖半张送了人,于是这第六张,他大手一挥,叫我拿去,作为有收入的已经成年的人,我总要留一点钱给他,最后留一千元了事,很高兴啊。最后,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又写一把扇子给我,又把一套线装的古琴谱送我,当时我也一激动,毫无礼貌地照单全收了。

我本来有一张唐琴,乾封三年的,无款无识,腹内有字,让我知道平望张氏造的,平望是南浔附近的古镇,琴的真假却不知,上了弦,徽很准,但是共鸣不佳,于是放在那里,当素琴留着,手头却始终没有一把常常可以抚弄的平常之琴,访到好琴,总是要有合适的人,合适的地点,合适的价格,最后有合适的回忆。

江南这一带,民间有很多高隐之士,虽已经翻天覆地,心里还持着古人之幽情,知道这些,心里却很安慰了,无论如何,生死之路还要自己面对,一勾一挑,皆关生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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