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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灵的北方



我的家乡在一个北方的盆地里，父亲已经去世。到了夏天，大地就会变得郁郁葱葱，塞满各样的庄稼，特别是在夜里，空气中都是各类作物生长的浓郁的香味——各个季节都有所不同——夹杂着路旁沤粪的腾腾味道。父辈们的坟就躺在其中的一小片空地里，还有高压线金属塔杆在旁路过，一直不知道它要从那里到那里，这塔在冬天或者秋天会特别鲜明出来。坟边上有树，每人一棵，还散落着一些零散的未烧干净的杆梗，是没有烧尽的祭物，或许是用来举灵旗的小杆。

我父的树还很新。北方的天空是孤单的，那些亘古就有的气息，似乎远远地离开我们的坟。我的父亲，本来不是属于这家人。当年，生他的那家人穷，两家人是在两个村庄，相隔5里左右，把我的父亲送到这家，这家当时还富裕一些，成分是富农，接下来，这家人还生了一个儿子，就是我的叔叔；还生下来了五个女儿，我的五个姑姑。其中一个最聪明的姑姑已经去世（是在我30岁的时候），丧礼的时候，我回去，祭奠的时候，家族里的人把我拎来拎去的，要我站在叔叔的左边，我是代表我父亲的——我是长房长子。关于父亲是抱养来的这件事情，大家都闭口不提，所有人都没有告诉过我，倒是妈妈认为我们必须知道这一些，偷偷地反复地告诉过我们兄弟俩。

我爷爷的家，从洪洞大槐树下移民过来，听父亲说的。父亲一直想修家谱，文革的时候，家谱烧了，自己不敢藏了，或者是被搜出来的，我记得，他一直想乘那一些老人还在，那些村里颤颤巍巍的老人们，收集他们的记忆，可惜父亲自己也突然离开了，现在轮到我我渴望遇上那一些曾经知道父亲的人，要收集父亲的故事了。

死亡，在另外一个人那里逐渐占了上风，我曾经看见过一个人，我的父亲，慢慢老去，我却无能为力。恐怖的感觉，当时，我还是一个一心考研的学生（大约20岁），我是敏感的，我看见了。

从小到现在，我一直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如同被诅咒一般，感觉不到他人，不会爱父亲，不会爱母亲，不会爱自己。这一点对我的人生造成了很大的困惑，稍后会提起另外一些事情。

大概对父亲的感情是很深的。自从父亲出世之后，我不能看那些其中有父亲角色的电视剧，电影，不能听见别人叫爸爸，自己也不能提起父亲，不能看见老人——因为我没有等到父亲老——当遇上如上的情形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地号啕大哭，这种状态持续了好多年。

我的爷爷奶奶在记忆中已经难寻痕迹，只有模糊的几个老人的影子，想来人的成长真的很可怕，经历的事情不尽然记得，关于爷爷，有一些从妈妈那里听来的一些关于我和爷爷的故事，我的身份是模糊的，人其实常常在无意识当中的，关于记忆，其实我不知道是真实还是自我欺骗。

北方的太阳常常把人的晒得四肢懒懒，任何遮掩都不需要，让人毫无欲望，直到连文明都可以弃绝了。这阳光，毋庸说是懒惰，就是北方的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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