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百科全书(3)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蜘蛛1发表时间:2007-12-07 00:48
第十五章 妓女金珠

沧州垃圾场附近有一座桥,桥下的河水深的可以淹死一个有钱的人。曾有个大款从这里失足而坠,很多人立刻来救,然而只捞到了一顶帽子。

这条河流向大海,一个有钱的人算得了什么呢?
2000年7月31日,有个女人抱着一个婴儿从桥上跳了下去。
女人叫金珠,是个妓女。

河堤上有一排杂乱的房子,房子是用三合板石棉瓦搭建而成的,用上流社会的说法这里叫做贫民窑,其中最破最烂的一间就是金珠的家。
春天,小草在她桌下生长。夏天,雨水从她床下流过。秋天,落叶多么美丽。冬天,冬天就不要写了,她给一些人只带来了寒冷。

有两个穷人这样谈论冬天:
去年冬天,真冷,我的手冻了,脚冻了,耳朵也冻了。
是啊,我的手也冻了,脚也冻了,耳朵却没冻。
你有帽子?
我没有耳朵!

在墙角蹲着哆嗦的不是你,所以你无法体会那种寒冷。

住在河岸上那些破房子里的人也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盆盆罐罐,他们的职业是捡垃圾。河西是垃圾场,河东是废品回收站。
他们从河西捡些东西卖到河东,就这样简单的维持生命。

他们比城市的野狗起的还早,黎明时就走街串巷,蓬头垢面,手里拿着铁钩子,腋下夹着有补丁的空袋子,看见垃圾箱就上去乱翻一气。
捡垃圾也需要经验。一个老头对一个新手说,伢子,我告诉你,工商局,国税局,计生委,公安局,招生办,医院,城市信用社,县委宾馆,交通局,这些地方的垃圾箱最肥!

金沙江里有块石头叫做“那公”,有个船夫在上面捡到了一个贝壳,贝壳里有颗大珍珠。沧州烟草公司家属院西南角有个垃圾箱,曾有个幸运的家伙捡到了一条香烟,拆开之后,里面装的是一叠一叠的百元钞票。

捡垃圾的有时也收破烂,我们常常听到胡同里有人这样吆喝:
收酒瓶子的又来啦~~
谁卖破铜烂铁~~
谁卖废书废报纸~~
收酒瓶子的又来啦~~
谁卖纸箱子~~
谁卖易拉罐~~
收酒瓶子的又来啦~~

他们很穷吗?
不,垃圾箱就是他们的财富!
他们曾有幸捡到你我舍弃的东西。
他们是人吗?
也许是。
看看那些男女老少拿着铁钩子在垃圾山上爬,只能说他们是爬行动物。
他们的家在哪?
在河堤上。

各式各样的苦难彼此为邻。被家族抛弃的寡妇,失去了土地的庄稼汉,生了六个女儿不得不躲避计划生育的一家子,没有儿女的孤苦老人,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沦为赤贫的赌徒,有手却没有工作的哑巴,改邪归正的江湖骗子……他们聚集在一起,组成一个临时的村落,除了捡垃圾再也找不到别的活干。

犯罪分子也常隐藏在这一类的巢穴里。上面提到的那个没有耳朵的人,他就是曾杀死一家四口潜逃多年的大盗朱铜嘉。

朱铜嘉被捕后交代出一个人:车老板。车老板在桥下开着一间旅店,那旅店又是饭店,同时也为过往的拉废品的司机提供汽油。

警方怀疑车老板和几起案子有关,但一直找不到证据。捡垃圾的常常私下议论:
车老板认识黑道上的人。
车老板的老婆失踪了。
车老板那里有妓女。

香港的暗娼将左手搭在右肩上暗示行人,泰国的人妖坐在玻璃瓶子里供人挑选,台湾的野鸡在男厕所里卖淫。
某年某月某日,一朵花开;某年某月某日,一朵花落。
记不起是什么时候,有个女人走进车老板的旅店。在那天夜里,她上半夜是处女,下半夜是妓女。
第二天,车老板将一块写着“内有雅室”的牌子挂在了店门口。

从此生意兴隆!

那女人就是金珠。人一生下来就有贫富差别。金珠出生在一个叫金台的小山村,很久以前,当地出产金矿,现在只有石头。金珠对母亲的印象很模糊,只记的母亲铁青着脸,咬牙切齿,跺着脚,恨不得把地球跺碎。父亲对她很好,给她买烧饼,给她买头绳。金珠十岁那年,在村口的水井旁,父亲对她说,妮,大马上回来。从此却杳无音信,一走就是很多年。直到十八岁,她母亲去世以后,有人告诉她,金珠,你爹也死了。
金珠被邻居拐卖到沧州。
除了卖淫,她还有没有别的路,肯定有,那就是死。
她曾经反抗,试图逃跑。她的左眼比右眼更含情脉脉,因为她的右眼被车老板砸瞎了。这并不影响她的美丽,哪一个女人不是天使呢?
她曾经青春过,曾经幻想过,曾经用翅膀飞翔过。
她容忍了一切,放弃了一切,失去了一切,开始任凭命运摆布。在某一个夜晚,她恶狠狠的向窗外吐了口痰,说,做一个坏女人算了!

从此以后,金珠不再害怕什么,谁对她温存,谁对她粗野,谁对她怜悯,谁对她蔑视,都无所谓。

金珠渐渐体会到做坏女人的乐趣,丑态百出,到了夜晚,她的屁股象荷叶似的荡漾。  
没有客人的时候,车老板便折磨她。有一天,她问车老板,你老婆呢?车老板拍拍自己的肚子,嘿嘿笑着说,在这里。

金珠有时会想起父亲,她忘不了父亲离去时的那张脸。
有时,她感到羞耻的时候,也常常想,如果她父亲在坟墓里知道她当了妓女,肯定会再死一次。

美德是一个规规矩矩的盒子,里面包装着邪念。附近住着的那些捡垃圾的老光棍,还有年轻人,也厚着脸皮来找金珠,和她讨价还价:你要的太贵,闺女,咱也是邻居,照顾照顾,便宜点,捡垃圾的换两个钱不容易,风里来雨里去的,你也知道……

金珠学会了撒谎。她将男人挑逗的欲火焚身,然后撅着小嘴说,今天不行,我月经来啦。
她知道勾引,然后离开,寻找一个更有利的位置抬高身价。她如此冷漠,美丽,仿佛头戴花冠,拖着长裙。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危险。她让男人们喝酒,喝醉,让他们争风吃醋,打架。

她是闪亮,却照不到自己的陈旧。
有些捡垃圾的妇女,好心的大嫂,常常劝告金珠,闺女,别干这行了,到老落不下好身子,趁年轻,找个相好的过日子吧!
她喜欢上了一个司机。
那个小青年吹着口哨,关上车门,走过她的窗前。她看到他的胡子,他的眼睛,他的肩膀和手。是的,有些男人只需要看他一眼就会爱上他。
有了爱,就有了天堂,即使是在地狱,在困苦的日子里。爱使地球转动,使太阳发光,使万物生长。
对她来说,爱的最高境界就是做爱。
金珠对车老板说,告诉那小青年,晚上我去他的房间。
夜色来临。

笑容是一个妖精,乳房是两个妖精。她上身赤裸,有些羞涩的站在那小青年面前。
我们的文明是妓女穿的那薄薄的裙子,现在那裙子也脱下了。
她闭上眼。
房间里,一只苍蝇趴在另一只苍蝇身上,一边飞,一边做爱,在空中达到了高潮,谁听见了它们的尖叫。
高潮之后,金珠象一只猫伏在小青年怀里。她用手指在他胸膛上划圈。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我叫下次再来,嘿嘿。
小青年说完,将一张百元钞票“啪”贴在金珠屁股上。
金珠的脸立刻红了,她撅了撅嘴,说,我不要你的钱。

一个星期以后,小青年吹着口哨又来了。金珠将他的驾驶证藏在自己的胸罩里,闹了一会,金珠对小青年说,你带我走吧!
小青年说,那可不行。
两个月以后,金珠对那小青年说,你得带我走,我这月没来,我怀孕了。
小青年说,不能赖我啊,谁知道你怀的谁的孩子。
金珠说,就是你下的种。
小青年说,我不管。
金珠说,这辈子我就跟着你了,我肚子都快大了。
小青年说,你吃饱撑的吧!
金珠说,求你了。
小青年说,你这婊子。
金珠说,我……我爱你。
小青年说,滚……我揍你。

“我爱你”这三个字换来的是“我揍你”。他是这么坏,又是那么好,金珠想。她赤身裸体躺在床上,等待着隔壁房间那个心爱的男人。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敲门声却始终没有响起来。半夜,金珠听到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她立刻批上毯子冲出去,一屁股坐在驾驶舱的副坐上。

想跑,没那么容易,哼。金珠对小青年说。
你回去穿好衣服,我带你走。小青年说。
我傻啊,一下车,穿好衣服,你早没影了。
那好吧,小青年恶狠狠的说。他踩离合,挂挡,加油门,车猛的一窜开上了公路。

第二天清晨,有个浑身赤裸的女人走在127国道上,她进入市区,立刻引起了喧闹。
早晨的太阳照着她的屁股,背,脚后跟。她捂着脸,长发遮不住乳房,乳头冻的发黑,她的小腹平坦,黑色草丛下是生命的源泉。
我们也是从那里出生。
这是天地间多么奇特的景观。一个女人散发着原始的气息,在清晨走在自己的影子里。街上的人都惊鄂的大张着嘴。
各种各样的目光象箭似的射在她身上,惊喜的,惊讶的,淫荡的,下流的,鄙夷的,怜悯的。变幻不定的心态,很多围观者也在那一刻学会了疑问。
她是谁?
她是一个女人,也就是说她是我们的母亲,姐妹,和女儿。
这好象是一个什么仪式。她走在无限的时间中,无限的空间里。每走一步都震撼着人的心,震撼着这个世界。
泪水一路滑落,起风了,这个风尘女子一尘不染。
金珠捂着脸,穿过整个城市,回到车老板的旅店。她的屁股上有个清晰的鞋印,肚子里有个模糊的孩子,这都是那小青年留下的。她爱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金珠蒙上被子睡了两天两夜,从此她不再笑了,也就是说不再漂亮了。一个女人不再漂亮,就由春天直接到了冬天。金珠完全堕落了,给钱就让干,大声的毫无顾及的呻吟浪叫,她的身价由200慢慢降到了20块钱。

猫三狗四,猪五羊六,七个月过去后,金珠生下了一个早产婴儿。
有了孩子,金珠的腰变粗了,乳房耷拉,屁股下坠,身材臃肿。她的客人越来越少,车老板越来越讨厌她。有一天,车老板对金珠说,你怎么这么能吃,你这个饭桶。
第二天,车老板将她和她的“那小玩意”赶出了旅店。
金珠在河堤上搭了间房子,以捡垃圾为生。她对邻居说,我要把孩子养大,我要让他上学,我要让他当大官。在一九九九年那个漫长的雨季,假如有人打着伞站在沧州郊区的桥上,会看到一个破房子里有位妇人用塑料盆接漏到屋里的雨,她的孩子在床上啼哭。
金珠有时还会到那旅店里卖淫。

2000年7月30日晚,下着大雨,车老板的旅店里来了五个客人,其中的一个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另外四个衣着奇特。
他们要了一桌子菜,大吃大喝,酒足饭饱之后,来了一个女人。那女人很胖,脸上写着卖淫,手上写着失业,左边屁股写着贫困,右边写着无知,张开嘴就可以看见肚里的饥饿。
她就是金珠。
金珠在一张油腻腻的凳子上坐下,豪不客气的撕开一只鸡腿,哎呦,谗死俺了,很久没开荤了,没生意。一个黄牙齿的男人将金珠搂在怀里,揉着她的乳房嘿嘿笑着说,这回让你吃个够。
这个男人就是丘八,旁边坐着的依次是周兴兴,铁嘴,屠老野,墙角的破沙发上躺着山牙。
丘八说闲着也是闲着,我们来耍个游戏。这个游戏有个文绉绉的名字叫坐怀不乱,黑话叫打波。就是让一个妓女坐在客人怀里,百般挑逗,谁家伙硬了,谁罚酒三杯。
游戏开始。

金珠的小嘴油嘟嘟,金珠的大腿肥嘟嘟。
她坐在周兴兴怀里,慢慢扭动屁股,眼神朦胧,风骚万种,很快,她说,硬了,喝酒。
她坐在铁嘴怀里,吞吐着蛇的信子,身体上下的动,轻轻喘息,一会儿她说,这个,也喝酒吧!
她坐在屠老野怀里,慢慢掀开自己的衬衣,把屠老野的手按在那两朵莲花上,她闭上眼睛, 很陶醉的样子,过了不久,她嘻嘻一笑,说,老家伙,快硌死我了。
一轮下来,只有丘八没硬。金珠用鸡骨头敲着丘八的脑袋说,今晚,我和你睡,他们三个都是坏蛋。
丘八哈哈大笑。
怎么还有个喝醉的,金珠看见墙角躺着的山牙,她站起来,啃着鸡骨头,扭着屁股走过去,说,这个也不能放过。走着走着,她的脚步放慢,停住了。
山牙半睁着眼,努力的抬起右手。
他的眼中流出泪水。
金珠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楞楞的站在那里,许久,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大!

山牙是金珠的父亲!

第十六章 山牙之死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傍晚,山牙在那个叫金台村的村口对自己的女儿说,我马上回来。
二十多年过去了,他目睹了一个妓女的皮肉生涯,这个妓女就是他的女儿。

这个临死的人说话很吃力,断断续续的,我们实在没有心情真实的叙述那种上气不接下气的遗言,在这里就完整的转述一下,他死前对周兴兴屠老野他们交待了一件事:你们去红安县,在城西有片桑树林,你们把一条红色的丝巾系在最粗的那棵树上,那树下有我埋的东西,一些钱,你们分一半给金珠。第二天,你们去城东小井胡同,就是那条死胡同,有个人会从地底下钻上来,他会带你们去找高飞。

我们以后不再有机会谈论车老板了。大概在山牙死后的第二天,有个穿一身白色孝服的女人在半夜进了旅店,出来之后,车老板赤裸裸的躺在床上,咽喉处有个大口子,他的阳具扔在墙角,睾丸在脸盆里浮着。

第十七章 小烟包

时间:一个雨天。 地点:动物园。
人物:父亲和他的胖儿子,一个少年,一对恋人,一个新疆小孩。
用枯树枝在地上划个圈,这个圈就叫动物园。

潮湿的木椅上坐着一个少年,他神情忧郁,头发滴着水,爱情正啃噬着他的心,他盼望着一个女孩,步履轻盈,走在草地上,走到他身边。

亭子里的恋人相拥。花朵湿漉漉的,金鱼在水草间游来游去,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那一排铁笼子里关着老虎,狮子,狗熊,鸵鸟,狼,豹,猴子。本文作者曾经看见一只猴子在笼子里手淫。

笼子真的很有诗意。

现在,笼子前站着一位父亲和他的胖儿子。父亲说,儿子,要爱护动物,它们和人一样,瞧,那只大老虎正在给小老虎逮虱子。

胖儿子的嘴里塞满香蕉,突然哭了。
父亲说,怎么了?
胖儿子望着父亲说,我不饿。
父亲笑着说,那就喂猴子吧!

这时一个新疆小孩翻墙进来了,他的头发象鸡窝,脖子黑不溜秋,穿着一身烂衣裳,他笑嘻嘻的对着狗熊做鬼脸,将笼子拍的震天响。

城市里常有这样流浪的快乐的小精灵。
胖儿子抬头对父亲说,爸,我害怕他打我。
父亲说,别理他,走,去喂猴子。

他们来到关着猴子的铁笼前。胖儿子剥了个香蕉,父亲将地上的香蕉皮捡起来,郑重的对儿子说,要爱护环境。
胖儿子说,怎么只有一只猴子啊?
父亲点燃只烟,可能是珍稀品种,是金丝猴吧,哦,不象,它病了,可怜的小家伙。
笼子里躺着一个小猴,眼神哀伤,毛脏兮兮的。
它就是小烟包。
胖儿子将香蕉扔进笼子里,说,吃吧,小猴。
小烟包坐起来,打个哈欠,眼泪和鼻涕直流,它看到抽着烟的父亲,便哀叫着爬过来,伸出手。
父亲说,再给它个香蕉。
胖儿子将所有的香蕉都扔进去,小烟包却不理会。它开始在地上打滚,两手抱着头,眼睛红红的,吱吱乱叫。  
儿子拍手笑着说,疯了,疯了,真好玩。
父亲说,这小猴到底怎么了。
小烟包指指父亲手中的烟。
父亲楞了楞,说,要这个啊,便将烟扔进笼子里。小烟包立刻捡起来猛吸几口,它蹲着,哆嗦着。

那个新疆小孩不知何时也趴在笼子前,说,看什么呢,我看看。
小孩咽了口唾沫,他看见了笼子里的香蕉。
胖儿子说,爸,走吧,他身上真难闻。
父亲说,走吧,回家洗个澡,这雨淋的脖子粘乎乎的。
胖儿子边走边说,洗澡也行,除非你晚上别让我吃鸡腿,我不喜欢吃,我都吃腻了。
新疆小孩看看他们,用树枝将笼子里的香蕉挑出来,抱在怀里,飞快的跑了。
儿子对父亲说,爸,快看,一个小偷。

第十八章 四十大盗

我们来做个小测试。
你不可能用舌头舔到你的胳膊肘。
你不可能空手抓住一只苍蝇。
你不可能用两根手指夹起一块砖。

如果你做到了,那么你就具备了做一个小偷的能力。

在北京甘家口,在深圳赛阁大厦,在合肥含山路,在很多地方,我们常常看到总有一群新疆人聚集在那里,抽烟,交头接耳。他们打量行人,尾随跟踪,几人掩护,一人以极快的手法打开你的背包,将里面的钱和值钱的东西一扫而光。整个过程也就几秒钟,并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的。他们很大胆,盗窃时即使被人发现,也只是悻悻的走开,然后盯上下一个目标。法律允许新疆人带刀,允许鄂伦春族带枪。行人大多是敢怒而不敢言,警察逮住他们也很难做出处罚,因为他们大多是一些未成年的孩子,说的是维语,根本听不懂,而操纵这些孩子盗窃的头目都是幕后指挥,很难抓到。

他们从哪里来?
新疆。
在两次偷盗之间的间歇,这些信奉穆斯林的人是否会念一段古兰经?
不知道。

公安部近年来发布的关于盗窃的通缉令,也可以看成是一份中国大盗的排行榜。其中,三个新疆人榜上有名,库尔班名列第二。

库而班,一个自称来自新疆的手艺人,一群小偷的老师。二十二岁那年,他就带着一把雕刻有山羊头的刀子,离开新疆,到处流浪,他走到哪儿,哪儿就留下羊肉的膻味。但他不卖羊肉串,也不卖葡萄干。第一次盗窃是在温州街头,他看见一个算卦的老太婆,有一只黄色小鸟叼出一张纸牌,那上面的大概意思是他最近要破点小财,但会有贵人相助,一切事情逢凶化吉,从此财源滚滚。临走时,他给了老太婆两元钱,却顺手偷走了老太婆的钱包。

从那天开始,他走向了一条死胡同。

在一起盗窃案中,一个小偷对另一个小偷说,你躲在门后面,有人进来你就拿棒子打他的头。没人进来,是盗窃,有人进来,是抢劫。一个盗窃犯会因为偶然的因素成为一个抢劫犯,棒子打的重了,或者遇到反抗,抢劫犯又很容易升级为一个杀人犯。

库而班先是盗窃,然后抢劫,有段时间,这个大胡子男人每天要做的事就是花钱,拿一张百元的假币,去买东西。他买苹果,香烟,袜子,买萝卜与白菜,他的钱一次次被目光敏锐的小贩退回来,那段时间,他怀揣着三千多块钱流浪在街头。
库而班没有饭吃的时候,使他感到饥饿的不是肚子,而是空虚。他吃饱的时候,心里却有一个地方空着,那里应该有一个女人。
他年轻的时候,喜欢跟踪街上的漂亮女人。有一次,他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双手,因为强奸未遂被关进了监狱。
过了几年,库而班回到新疆,和村里最漂亮的小寡妇阿衣古丽结了婚,他摆了一百多桌酒席,宴请全村的乡亲,甚至招待过路的人。他修路,打井,搭建葡萄架,全村的人都感激他,都知道他在外面发了财。
阿衣古丽有个私生的孩子,她曾经想把这孩子淹死在脸盆里,后来她喝水的时候呛着了,也就失去了勇气。有一天,在一棵开满了槐花的树下,这个孩子对库而班说,阿达,我要成为天下最厉害的小偷,和你一样。

那我考考你,库而班问他,你看见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车筐里有个钱包,你应该怎么把钱包搞到手?
我故意往车子上撞。孩子回答。

呵呵,小巴郎,这样可不行。我教你,你呢,手里拿一团毛线,捆啤酒的绳子也可以,红的,白的,那样的,往后车轮里一扔,缠住了,那倒霉蛋下车,转身去拽毛线,你就趁他转身的那一会,动作要快,把包搞到手。有的女人,喜欢把包缠到车把上,那时,你就得需要一个小刀片了。
我明白了,主要是让骑车的人停下。
聪明。再问你个难点的问题,要是那人不骑自行车,他走路,你怎么想办法让他停下呢?
巴郎摸了摸头皮,说,我不知道。
库尔班把一嘟噜槐花放在嘴里,说,过段时间,我带你出去见识见识。临行的时候,村里的人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库尔班的家门口,他们是这样说的,让孩子也跟着你发财去吧!

1999年8月19日,济宁华联大厦门前,一个新疆小孩突然晕到在路口,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很多人围观,水泄不通,另外几个新疆小孩挤在人群里伺机盗窃,到手后,向地上的小孩使个眼色,他就站起来,抹抹嘴边的白沫,大摇大摆的走了。
我们知道,这羊颠疯是假装的,吐出的白沫是因为嘴里嚼着肥皂。
这些孩子,最大的十八岁,最小的只有十岁,他们一律称呼库而班为阿达。
昨天他们还在拣棉花,摘枸杞,今天跟着库而班和阿衣古丽盗窃,闯荡天下。

1999年10月至12月,这四十个大盗租住在济宁市西门大街金家大院里。

阿衣古丽用半块砖头在墙上算了一笔帐,她对库尔班说,我们,四十个人,一天要吃五十元钱的馒头,六十元的菜,即使是咸菜吧,也要吃下去二十斤,我们都一个月没吃到肉了,加上抽烟,就连巴郎都学会了抽烟,加上房租,水电费,算一百吧,还是少的,我们每天的花销就得二百元,一个月就是六千多元,天那,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库尔班正在睡觉,他用被子蒙上头,拿手指堵住耳朵,免的听见阿衣古丽的唠叨。阿衣古丽那新疆女人特有的深邃眼神开始变的忧虑,她继续说,昨天,生瓜和白扇被人揍的鼻青脸肿的回来了,他俩什么也没偷到。让这些废物回家去吧,回到棉花地里去吧。还有,巴郎用偷来的钱买了一把玩具手枪,他还是个孩子,贪玩,巴郎,巴郎——阿衣古丽向窗外喊,一个正在院子里吃香蕉的小孩跑进来,什么事?
库尔班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来,用手背狠狠的扇了巴郎一下,巴郎的嘴就流出了血。
这是一个黄昏,此后就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国甚至名扬海外的盗窃案。

金家大院向东走六分钟就是西门储蓄所,几天来,生瓜和白扇就在储蓄所门口盯着取钱的人,他们一无所获。
有一天,库尔班从黄昏时就站在路边,看着储蓄所,他站了一整夜,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天亮时,他用脚踩灭最后一个烟蒂,回家了。

阿衣古丽正在院里洗衣服,库尔班把孩子们喊到一起。我们要干一件大事,他说,这件事就是,挖——地——道,把那个银行里的钱全部偷出来,全部,连毛票也不给他们剩下。
孩子们听完后,欢呼雀跃,高兴的把帽子扔向了天空。

当天晚上,他用绳子测量了从金家大院到储蓄所的准确距离。第二天,他买了电钻,铁锨,十字镐,矿灯。
上午十点,库尔班用脚在院子里的泥地上划了个圈,把一桶水倒进圈子里,对孩子们说,挖吧,就从这里开始。

院门紧闭,十几个年龄大点的孩子开始挖地道,另外二十个孩子在晚上把挖出来的土悄悄运到郊外的一个池塘里。三个月后,那池塘被填平了,地道却迷失了方向。他们穿过了一条街,几间房屋,甚至从一棵树下挖了过去,然而并没有到达储蓄所的下面。库尔班一筹莫展,想到了在狱中认识的一个朋友,此人叫刘朝阳,外号“耗子”,是个真正的挖洞高手。

刘朝阳来了之后,先去了一趟银行,仔细查看了银行保险库的位置,然后查看了地道,在树根下面,他对库而班说,这是一棵柳树,向右挖吧。他们仅仅挖了三天,刘朝阳指指头顶,说,到了。

案发后,当地警方对前来采访的媒体声称,这批窃贼可能有精良的器材,包括环球定位系统,还有多名数学、工程和挖掘专家。我们知道,所谓精良的器材不过是一些最简单的工具,警方提到的这位数学、工程和挖掘专家就是刘朝阳,他只是一位普通的煤矿工人,曾经因盗墓被判刑三年。

警方指出,这些窃贼在储蓄所附近租了一个院子,关上门挖地道,没有引人怀疑。地道呈现的是“人”字形状,说明这群家伙们曾经迷了路,那棵柳树为他们指明了正确的方向,地道墙壁钉有塑料板,地面铺木板,沿途有电灯照明,还有一间工作室。银行职员在上午八时才赫然发现钱库地面上的一个大洞,窃贼搬走了钱库内的5个保险箱,未触动警铃,保险库的行动感应器和保安摄像机,毫无反应。警方没有透露这些窃贼盗走了多少钱。

当天上午八点,也就是银行职员看见那个大坑发出尖叫的那一刻,库尔班已经坐上了兖洲至乌鲁木齐的火车。

第十九章 同流合污

库尔班坐在靠窗的位置,车厢里臭气熏天。

来自商丘的一个妇人的腋臭和来自咸阳的一个木匠的脚气溶在一起,一个陕西男人打哈欠呼出的大蒜味道,在半空中,和另一个河南男人打饱嗝喷出的韭菜味道相撞,香烟,劣质香水,晕车者的呕吐物,种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就成了臭味。
闹哄哄的乘客,臭烘烘的车厢,连空气都让人窒息,说明每年的春运高峰期有多么糟糕。

库尔班的旁边坐着一个长头发的年轻人,年轻人说,我第一次坐火车的时候,是在车顶上,一车厢的煤炭就在屁股下面,现在,挤的嗷嗷叫,咱俩换换位置嘛,老兄,恩,我要方便一下。
库尔班不情愿的和他交换了座位,他打开车窗,向外面撒了一泡尿。
也许是一泡尿产生的好感,也许是新疆人特有的好客性格,库尔班向这个长发的年轻人举起啤酒瓶子,示意他要不要喝一杯。长发青年摇摇头,我现在不能喝酒,虽然我酒量很大。
他把脸转向窗外,不在说话了。

我们坐火车时都曾经注意过窗外的风景,一些草垛,麦田,水渠和树林。
当火车驶过一个村庄的时候,长发青年的头伸出车窗外,把手拢在嘴边,向一个小院大喊,红,红,红。
在那个小院里,一个叫红的女人几乎每隔几个月都会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声音很遥远,但又在耳边出现。她在院子里洗衣服的时候,哄儿子玩的时候,甚至在睡梦之中,都听到丈夫的呼喊,她为此精神恍惚,以为是幻觉,侧耳倾听,但只听到火车呼啸而过了。

火车穿过一条隧道,惊醒了很多蝙蝠,在这短暂的黑暗里,库尔班极力克制,才没有向这个长发的年轻人下手,偷走他的钱包简直比喝一勺汤还容易。他忍住,但慈悲心肠转瞬既过了,就在火车快要穿过隧道时,库尔班的手完全是下意识的伸进了长发青年的衣兜,当他把钱包掏出来的一瞬间,顿时目瞪口呆——那钱包正是库尔班自己的。

这大概是库尔班盗窃以来遇见的最奇怪的一件事:长发青年可能是在交换座位的时候,偷了他的钱包,他鬼使神差又偷了回来。盗窃过程是成功的,利用了黑暗,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搞到了手,但盗窃结果却是——他偷了一个钱包,身上的钱并没有因此而增加一分。

物归原主,库尔班把钱包给长发青年看看,放回自己的衣兜。

原来是同行啊,长发青年呵呵一笑,开始说,刚才看到没,一个小院子,那就是我家。我偷东西,不是缺钱,是为了好玩,也是一种习惯,看见别人的钱包,我就忍不住,手痒痒,我多么喜欢做一个小偷啊!我的整个性格,所受的教育和成长的环境,都注定我特别适合这一职业。我不糊弄你,我现在特别有钱,知道什么来钱更快,更容易吗——做生意。

长发青年压低声音,对库尔班说,我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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