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府(2)天子圣明臣罪当诛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陈二发表时间:2008-05-02 00:30
九旄大纛徐徐移动,六合城中,献武大帝一边与棋待诏过善伦(日后棋圣过明聪之祖父)手谈,一边用御医莫烦诊脉。
  从莫烦懦怯的表情中,答案不稳可知。而此刻棋盘上的一条大龙已经陷入重围之中,逃生无望,献武大帝渭然长叹,道: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看来,是朕的气数尽了,运命终了。
  莫烦匍匐在地,涕泗交流,顿首道:“臣无能,臣请死。”
  是啊,是该杀了你,多少次是卿家让朕死里逃生,死中求活,现下放过你,怕阎王爷也放不过你吧。多少次我多么想替老天爷杀了你,你可真聪明啊,一部《体仁阁药本草》修了十三年了,还没有给我修完。要是修完了,朕就杀了你,不信你问问这帐中左文右史,这是不是朕说过的话。据说别的帝皇都喜欢看自己的实录,不知道为什么,朕便是现在就要死了,也提不起兴趣来。
  谒者司领上前道:陛下文治之盛,武功之隆,本不是书册可以描慕尽的。
  献武大帝轻轻一脚踢在谒者司领的肩膀上,道:活下来的,活的好的,都是你们这样的马屁精。
  说到此处,他手一抹,变乱了棋盘,过善伦默然退下。
  朕尚有多少日子,莫先生要当明说。
  莫烦道:陛下若在内廷时,臣尽命支延,也能敷衍个十几日吧。现下出征在外,臣不忍说。
  看来朕要将雪狮子国这个大患留贻子孙了,也罢,孟夫子言,国无外患者国恒亡,想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谒者司领趋前建议:雪狮子国的医术驰誉域外,想来别有一功,现下远征军中所俘虏的名医犹自不少……
  献武大帝笑了起来,道:
  朕若不死,那可就要大大扫了莫先生的面子了。
  莫烦忙道:陛下是万民的仰望,臣这点面子算什么,便是性命,此刻也恨不得为陛下死了。
  谒者司领和莫烦出了御帐,过了一个多时辰便挑拣了二十几位雪狮子国的名医进帐。有些个看也不看献武大帝一眼,便即破口大骂,立时被侍卫拖出帐外,就着雪地砍了。有些个口齿不清,辞不达意,负责传译的通事为之头大,也被请了出去。剩下的七八位名医,用了种种的方法,得出的结论都与莫烦殊无二致。
  忙乱了几个时辰,也没有一个头绪,献武大帝不耐烦起来,将这些医生驱赶出去,大军远征在外,为防走漏消息,下了一道口谕,命莫烦去操办,一个活口也不能留下。
  御帐中空无一人,整个六合城在冰雪中缓慢移动的磷磷之声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御帐中的火炬猛然间噼里啪啦的同时做响,一时间,整个御帐光焰暴长,光亮更盛,仿佛在昭告这天下的最强者之死,即便死,余威犹自如此迫人。
  而帐外,风雪定与不定之间,莫烦驱使雪狮子国的名医们用自己的双手在雪地上挖出一个大大雪坑,一个足够用来埋葬他们的雪坑。他又分发给每人一枚药丸,告诉他们,看在大家都是同行的份上,如果不想死的太难受,不妨先服下这入口即毙的毒药,也能少去临死前的苦楚。
  然后一直旁观的士兵们上前推雪,填满填平之后,再在上面来回行走,士兵们践踏的还未尽兴,行军号令已然吹响,于是各回行伍队列,继续后撤。
  军行不速,雪狮子国已经派出小股骑兵骚扰追袭,这些小股骑兵越来越多,从各个方向涌出来,旋又隐没。有如兀鹰耐心的在等待行走于绝路之人的倒毙。
  到了第三日,行军的速度骤然加快,撤军的路线上,开始不断出现被汉军们抛弃辎重了。六合城中正中央的九旄大纛也已经降了下来,尾随的胡骑却没有发动进攻,而是不断的放箭远射,汉军被射的急了,也会停下来,安置拒马,回应以一阵漫天的箭雨。
  决战最终在枯支断河已经冰封的河滩之前展开。
  在万军的注目中,胡骑的军阵中树立起了天命大单于的御纛。在苍茫的大地上,草原的壮士们在马上挥刀,或割下自己的发辫,或划破自己的脸面,齐声拼了命的吼叫。
  精兵如水,猛将如云。这一声响,摇动了云顶之上的城,震动了大地之上的雪。
  在暖洋洋无生气的阳光下,整个下午,胡骑折损了十分之一,汉军第七营的主帅被杀,全营崩溃,使得右翼为之摇动,为了减轻压力而主动后撤,直到夕阳西下,方才勉强立定脚跟。
  天色一黑,胡骑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为防偷营,汉军整夜都不怎么敢休息。左卫大将军高君静几次提议移营,到枯支断河的对岸去,因为目前之所处乃是低洼之地,正适合骑兵的俯冲,献武大帝却不说话,只在帐中观看营妓的歌舞。
  第二天,天未拂晓,胡骑又展开第二次突破,直指中军行营。六合城上,箭下如雨也不能阻挡,好几次被打开缺口,好在高君静调度得力,这缺口迅即被人墙堵上。
  战斗至为惨烈之时,只见皑皑白雪之上,尽为健儿埋骨之地,折戈破旗绵延。人尸马尸堆叠,枯支断河成了万千游魂的遗恨之乡。
  雪狮子国大单于此日之所以倾国而出,恰恰是因为得到了从雪坑之中逃出一命的名医们的情报。他们当日被莫烦所迫,服下的药丸名为龟息,本是用来让急诊病人迅即失去呼吸和心跳,从而保住心脉不伤的大内密药。不过身埋雪坑,即便不死,还有余力爬出来的,也不过一二人。一舒醒过来,便被胡骑的探马送到胜金雄关。
  天命大单于出生于马背之上,一生灭国无数,此刻立马于雪丘之上,亲自督战,身旁两百多面大皮鼓打得咚咚声响,震耳欲聋,甚么说话的声音都给淹没了。眼见如此惨烈战况,面容却大有得色,只要今日围歼了汉军,从此他便是广阔的与天地相连的草原帝国的主人。
  虽然汉军的抵抗力超出了他这个草原雄鹰的估计,但是值得庆幸的是,汉军的每次击鼓,振作的结果不是向前推进,而是不断后撤,看来已然是强弩之末。他久经沙场,和汉军交锋多次,知晓汉人的行阵号令是击鼓进兵,鸣金收兵。现在他唯一要做的事情,便是等待,等待汉军的阵脚浮动了,退向枯支断河另一侧的时刻,那就是汉军行将崩溃的迹象,到那时,他便会亲率亲卫军发起最后的冲锋。
  正在这时候,探马急报,胜金雄关被一支服色不明的军队攻陷。气的天命大单于当即在马背上吐出一口紫血。还未等探马说完,一刀便削去他的脑袋。正在此时,山下汉军的军营传出的凄厉的鸣金之声,他热血为之上涌,赌性发作,当即传令全军倾力突击。
  此役以胡骑大败为告终。天命大单于孤身遁逃,七名王,上百小可汗都成了俘虏。共计斩杀两万二人。汉军也折损了四万多人。正是:
  去者无全生,十人九人死。
  死是征人死,功是将军功。

  大胜之下,汉军火速挺进胜金雄关之下,遥遥便望见城上挂出了汉军的旗帜。
  夺城献捷的正是莫西观,他自从将了一千逃兵,便请命另寻胜金雄关附近的一处雪谷驻马,在那里天天除了搜寻食物之外,砍伐树木,以撑杆为戏。一探明大单于出师的消息,便星夜攻上胜金雄关城外旧日崩塌的土坡,一个个手执撑杆,有如天兵下凡,直降城中,第一个杀入王庭,俘虏所有留守的王公大臣。
  左卫大将军高君静第一个来到城下,嫉恨难当,下令箭射城头,想要夺城掩功,友军变成敌军,一时整个战场号令不明,一片混乱中,御史陈冠希和谒者司领已然赶到,手捧献武大帝的手诏,明令阵前拿下高君静,打入囚车。
  汉军这才顺利进城,大掠三天,奸淫掳掠无所不为,无日无之。
  陈冠希往来奔走,禁不胜禁,几番召集军队的将领,痛陈哭诉,但是他哭的再厉害,王师烧杀起来更无顾忌,因为宿将们追随献武大帝行军几十年,私下里都明镜似的,献武大帝现在驻跸城外,什么时候进城,他们便可以烧杀抢掠到什么时候。


  献武大帝入城时,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到了不能站立行走的地步。整个人就瘫卧在暖舆之中,被抬进城的。当他亲临城头,领受万军的山呼万岁,已经连挥手示意的力气也没有了。
  兵火之后,残墙断垣随处可见,触目除了死尸还是死尸。汉家军队分据四门,各自划定了民居作为营区,在斩杀了好几个余兴未尽的士兵之后,街市渐渐又太平。再加上一场小雪,又白茫茫的一片,好不干净。
  文武百官鱼贯而入天命大单于设立的帝庭金帐,眼下第一要紧商议的便是如何处置雪狮子国,是将之并入版图,设立郡县,还是另行册立新王,纳为属国。争议归争议,这一切最终还是都要仰赖圣天子的乾纲独断。
  而此时雪狮子国的请降使就在帐中,正是几日前自残肢体,只剩下一只眼睛的那位。
  献武大帝抚摸着宝座上的珍珠宝石,悠然的问道:“朕还记得你说,要留下一只眼睛看着汉军的败亡。现在,你都看见了。”
  “陛下是有天命的人。”
  “难道你大单于又不是了。其实朕和他都是,一时的胜负,原是在天,而不在人。”
  “我们的单于,草原上雄鹰愿意从此拜服在圣天子的膝前,大单于今天派奴仆来,是诚心相询,既然劳动了圣天子在此间居停,但凡有所愿望,大单于必定竭力侍奉。”
  “朕现在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是要死的人了,死人的事情不是今天才有,天天都有,这一场大战打下来,我们赢了,死的人却比你们多。大单于若是还想打,继续打下去,看来就只能和朕的子孙打了。你去帮朕,告诉你们的大单于,他的国,他的地,他的牲畜,朕想要时,不需要问他。但是朕现在,不想要了。你还去告诉你们的大单于,他总是要死的,他也不必要投降,他原不是打不过我,而是打不过天,朕也一样,打不过天的。过几日,朕的臣子们就要借着你们的国,你们的地为朕发丧了。朕想死在自己的国而不可得,朕不想死在这里,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看来朕只能死在这里。话,朕都说到这里,至于该如何,由着你们的大单于自己去掂量吧。你就退下吧。”
  是纳降,是战,还是和?
  明明是战胜了,占据了敌国的都城,却示敌以弱,献武大帝的这番话让帐内的群臣摸不着头脑,由不得面面相觑,有些人甚至冒出这是乱命的念头。
  然而在这样的时候,谁敢出列言语,测度这位雄猜之主的心迹。
  献武大帝看着雪狮子国的请降使退下,这才开口道,望着虚空,仿佛自言自语的道:“江山是朕打下来的,基业是朕开创的,朕这些日子常常想,是不是朕一死,朕不在了,这帝国便倾堕了覆灭了,国不在是个国了。朕想着呵,还有太子,还有你们的这些良臣忠臣,所以,这一回,与雪狮子国是战是降是和,朕就不做主了,众位卿家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办的好不好,都有老天在看。”
  献武大帝越说语气越消沉,可是大臣们不论文武职司却一个比一个更惶恐,汗流浃背,不自觉的一个个自动匍匐在地上,涩着嗓子,多喊上几声万岁万岁。有些惶急的过,甚至眼泪都哭出来了,又不敢大声的哭,这为难,既是怕着献武大帝听见,更怕献武大帝听不见。


  莫烦捧上一碗参汤,谒者司领上前捏住了献武大帝的鼻子,这参汤便灌入了献武大帝的肚子。喝完之后,谒者司领又用丝巾拭去献武大帝唇角间的流涎,献武大帝这时候精神又缓了过来,他扫视了整个营帐,突然问道:“权智将军呢?”
  莫西观连升十三级,帐中诸人没有不知道的,御史陈冠希出列道:“正在狱中。”
  “你不是说他有大功么?”
  “罪过更大。”
  “到底是功还是过。”
  “功即是功,过即是过。功过不相掩,功过不相抵。”
  “说来听听。”
  “第一个斩关夺城的是他,但,第一个败坏军纪的也是他。他入城之后的第一桩,便是奸淫了吐火心罗公主。”
  “吐火心罗……”
  “就是万安公主。”
  谒者司领趋前小声告知献武大帝——万安公主乃是纯妃所生。就在四年前,陛下许嫁给天命大单于的第五十三女。
  “原来是朕的女儿啊,朕都忘记了,现在这雪狮子国国也灭了,她这个家也破了,你去问问,看她要不要跟着回国,嗯,要不索性再嫁给权智将军算了。”
  献武大帝此言一出,帐中一片咂咂之声,在武将则是艳羡,在文臣则难掩愤慨。
  陈冠希抗言道:“陛下,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如此处置,刑赏岂非成了具文,治乱之道在於刑赏,不在於人君。用得而天下治,用失之而天下乱,赏一功而千万人悦,刑一罪而千万人慎;赏无私功,刑无私罪,是谓军国之法、生杀之柄……”
  “好了,就你读的书多,书经上还说呢,罪疑惟轻,功疑惟重。来人哪。”献武大帝一抚掌,
  帐中涌进了一大群亲卫队。献武大帝叫过亲卫队长,嘱咐了几句,于是这些亲卫队的士卒有的箭上弓弦、有的高举钢刀、有的手握长矛,夹道排列。
  这时献武大帝再叫陈冠希从这雪亮的刀枪阵中走过。帐中诸人都为陈冠希摒了一口气,虽然私下里个个都不喜陈冠希的一身正气。现在看着陈冠希在其中走过,战战兢兢,汗流浃背。却反而没有半点愉悦的感觉。毕竟献武大帝向来喜怒随心,龙威不测,即便在朝廷上,发狂起来,往往因小过而杖毙官员,似的陈冠希这样的人,能活到今日,已然是异数。
  当陈冠希走到最后一柄钢刀的时候,听着头顶上一声轻响,钢刀已然砍了脖子之上,陈冠希以为虽然抱着唯将一死报君王的信念,可是也不禁为之心胆俱裂。
  还好,落在他脖子上的是钢刀的刀背而不是刀锋。


  献武大帝再下令亲卫队的士卒们都卸下身上的战甲,只是每一个,那一个身上不是伤痕累累,显见都是九死余生之辈。他笑道:“陈夫子,你当然是书斋里头的正人,循的先圣的正道。可是刚才那一刻,箭虽上弦,却没有发射,刀虽高举,却没有砍下,矛虽握住,却没有刺出,你已经心胆都裂。更何况是在箭矢横飞的沙场上。这些勇士们用他的肉身去冒犯这些利箭钢刀,百死一生。他们谁还惦记着自己做的是多大的官,封的多大爵。你当然可以在书案上说他们奸淫掳掠,人格卑鄙,禽兽不如。但他们在另一方面,却有更大的贡献,怎么可以跟普通人相比?如果不是他们的舍生忘死,朕不唯保不住自己的国,爱卿们也保不住自己的家。天下的老百姓,更是沦为鱼肉,任人宰割了。”
  陈冠希听到这里,只好叩头道歉,承认见识不够。帐中的武将们听了献武大帝的这番话,一个个更是虎泪盈眶,只恨自己日前竟没有殒命在沙场上了。
  这时候莫西观已经被提了上来,头枷脚链在身,跪下来叮当作响。献武大帝先让人去了刑具,破口大骂,道:“小瘪三,刚刚封了将军,就不想活了,连朕的女儿都敢搞?”
  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笑了起来,可能是刚才那碗参汤的作用,献武大帝精神陡长,让人抬进三千匹绸缎,全部压到了莫西观的背上。说道:“你不是觉得你立下了大功奇功,让朝廷无法封赏酬庸你了啊!!”
  莫西观被压的双目圆睁,一丝两气。
  献武大帝怒目注视群臣,谒者司领在旁看得明白,站在献武大帝的背后,不断的挤眉弄眼,有几个聪明了想明白了,忙跪伏下来,请求献武大帝饶去莫西观的性命。
  献武大帝这才高兴起来,莫西观除了得以官复原职,还成了皇家的女婿。趁着这高兴的尽头,对着群臣,对谒者司领,连下了五道诏书。
  第一道:即日起传位给监国太子。
  第二道:撤销太子的几位兄弟靖王、魏王、梁王开府治事的权柄。
  第三道:划定包括雪狮子国在内的永不征伐的周边十三国。
  第四道:诛杀高君静,以谋反论处,法外施仁,仅屠三族。贬陈冠希为出知旁州,即日起行。
  第五道:退兵,班师。退兵之前,雪狮子国中,但凡马鞭高的男子,一律屠戮无遗。
  当他还要下第六道圣旨的时候,整个胸口火热的要爆炸。他忍不住站立起来,长吸了一口气,在这口气中,他遥遥的望见了自己花了四十多年营建的紫宸宫,紫宸宫最中央的含元殿上,殿去五门两里。监国太子就坐在高五十余尺的含元殿上,犹如立身于霄汉之上,接受万民万邦的拥戴。
  啊,他留给自己儿子是一个君臣和叶,四表靖谧的强盛帝国。
  他看到了,在这再不能回转的一口气里,他看到。
  他死了。可是,他还是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胸口。他到底还想抓住些什么呢。


  北京天寒地冻的时候,京师则是一场小雪贴着草下去,最后连一丝白色的痕迹也不留下。
  当太阳出来的时候,行路上便多出了侠少清俊,结朋联党,各置矮马(年年征战,民间只许骑乘矮马,余则一概属于军需,尽被户部征用),装饰以锦鞯金络,双双对对的并驰于千叶桃树下,在他们身后的仆从捧着酒器剑器相随。每遇一好酒楼好歌亭,便驻马痛饮。
  胜朝清贵少年之乐,莫过于此。
  天无纤云,建春门外的岳神迎天宫的左近有一处皇家鞠城。
  近代以来,蹴鞠和斗鸡乃是贵族子弟最喜欢的游戏。所谓,,“蹴鞠屡过飞鸟上,秋千竞出垂杨里”,一到了春日,京师第一热闹的场所便是各式各样的鞠城,有些权贵家门甚至还养了会踢球的“鞠客”。
  鞠城设有球门,球门就设在两根三丈高的竹竿上,球门两厢对应,两边队员相对进攻,进退有如行军布阵,互为奥援,以射门进球数多一方为胜。
  此时的场中,两只球队正在号呼奔走,往来冲撞。
  一队打头的乃是监国欣桐太子襄王和靖王。还有一位则是御史陈冠希的儿子陈斯文。
  另一队打头的则是魏王和梁王,还有左卫大将军高君静之子高全德。
  献武大帝此次北征,虽然依旧让欣桐太子监国,但是却将另外三个已然开府的亲王靖王、魏王、梁山一起调回京师。这三位亲王与欣桐太子一母同胞,开府多年,朝中各有奥援。

  照宗法,太子既立,为社稷万年计,就应该杜绝其它皇子窥视神器、问鼎皇权的野心,否则,轻则骨肉相残,同室操弋。弄不好,王朝因此覆灭。可是献武大帝觉得欣桐太子过于柔弱,和自己性格不像,两次差点废黜了他。废没废掉,为了和自己作对的大臣们斗气,索性一口气给了其它三个亲王开府治事的权柄。
  既然太子的储君之位不稳,自然就有一些幸进之徒奔走于其他三王的门下,三王之中,最有人望的又莫过于靖王。几乎有三分之一以上的朝臣向靖王靠拢。御史陈冠希对此情形,几番上表力护监国太子之外,恳陈襄王忠孝诚节,天下归心。同时辞旨激切的抨击靖王恃宠逾制,多为不法等情事。若是坐大则非国家之福。
  不过陈冠希不要说回转献武大帝的心意,就是他的儿子陈斯文也不听他的话。陈斯文和高全德两人一向和靖王走的很近。以至于有人瞧瞧诟骂陈冠希这样的做法不过掩人耳目,两边下注,乃是假道学中的假道学,老狐狸中的老狐狸。


  诸王之间在各自策士的谋划下明争暗斗,或在朝或在野,但是每回相聚,彼此都将兄弟间的人伦之美发挥到了极致,就像这次的蹴鞠之会,乃是靖王倡议,监国太子当即响应,而魏王梁王一听之下,兴致更搞,亲自网罗京城的清贵子弟,马上组成了两支队伍。虽然个个不是名家,也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脚头十万踢,解数百千般”,踢到兴发时,有如蛱蝶穿花,乱人眼目,靖王一记魁星点元,劲头用的大了,蹴鞠直滚出界限之外。一旁的球童正欲捧上一个新的蹴鞠,只见鞠城的围栏之外系马的小道上,走出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和尚。身不动,肩不抬,挑脚一勾,反足一个朝天踢,这蹴鞠便有如白虹飞度,直入球门。
  众人由不得喝了声采。
  靖王变了脸色,接过球童的新蹴鞠,往那个老和尚踢去。那老和尚依旧一抬脚,有如春风之慢,将蹴鞠牢牢的粘在脚尖之上,再一运送,这蹴鞠又不高不低的回到鞠城,落入球门之中。众人这才知晓这和尚的前发绝非偶然,乃是身怀绝艺。惊奇的则是这皇家鞠城一向守卫森严,由龙骧骑、虎豹营和神卫军各围一圈,通行需要号牌和口令,照常理该是飞鸟多长了八只翅膀也飞不进来。
  靖王暗自心惊,他早与陈斯文、高全德多番谋划,对龙骧骑、虎豹营和神卫军的将领们更是解衣推食,倾心接纳,为的就是在这一日,做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出来——专等着蹴鞠三次出界,官兵们一拥而入,一举擒下太子与诸王,再兵围紫宸宫,则大事成矣定矣。
  第一击便不遂意,想了一万,想不到万一,中途杀出这样一个老和尚。靖王心机阴鸷,谋划深沉,正待另寻盘算。只听得场中突然响起一声吼叫:“操你奶奶的大骗子,大爷这回总算找到你这个没屁眼的家伙,今天不把你这秃驴捏成一个蹴鞠,我就不信高了。”
  靖王由不得叫一声苦也,不知高低。本来他就看不起高全德这个纨绔子弟,如果不是要借助他父亲左卫大将军高君静的势力,依他的素心,是一百个不愿意接纳这个不成气候的草包为伍。事发突然,也只能宁神静气的静观其变了。
  果然,监国太子的亲卫队也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三下两下,便把老和尚和高全德全都制服了。靖王想着,监国太子表面看起来柔弱老实,居然会安排下这样一支奇兵,倒是自己将他瞧的小了。
  那个老和尚在拳打脚踢中也不知道是如何防护自己,居然不见一处伤痕,倒是高全德处处挂彩,鼻血长流之外,嘴角高高隆起处艳如桃李,让人失笑。
  此时监国欣桐太子襄王越众而出,来到老和尚和高全德面前,一仔细,着实吃了一惊。本朝国初即拟定,修禅僧人常服为茶褐色,讲经僧人蓝色,律宗僧人黑色。这位老和尚穿的却是黄衣,这也罢了。只见这位老和尚失了眼球的眼洞深黑无底,竟是一个瞎子。瞎子还能两次直接把蹴鞠送入球门,真真是生平仅见的奇人异士。
  监国太子让亲卫队们先退下,再叫过高全德细细的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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