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逸事·历史

论坛：江湖兵器作者：猪发表时间：2008-07-31 07:54
学生先搁置一下，说说老师吧。

历史课，黄老师。
全国啥啥教师，全省啥啥老师，原啥啥的啥啥教师，啥啥模范。名头很多。都是虚的。

年纪很大，也就是个头发灰白，有点秃顶的老头子。貌不惊人。
说话声音很轻，或者说很细微。慢条斯理的。
不认真听，坐在教室最后几排根本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他给咱们上了三年历史课。
第一年，咱们不懂事，不知道他的好处。
第二年，咱们略微有点懂事，觉得这老师还行。
第三年，要高考了！得认真读书了，发现这老师牛死了。

这个时候，你才发现他上课原来从来不看课本的。
每次来，左手拿着本历史书，右手端着盒粉笔进教室。

坐下，说：翻开书到多少多少页，然后开讲。
他的书就丢在讲台上，下课的时候，原样拎起，带走。

黄老师有手绝活：画地图。
很多老师都能，这不稀奇。
但他能反手画。画完不用回头看，直接就能指着正确的位置说出这是哪哪哪儿。
需要修改的时候，反手擦掉，直接补充新线条。严丝合缝。

这种老师，俺孤陋寡闻，只见过两个。
一个是咱们历史老师，一个是咱们地理老师。
今天回想起来：感慨，荣幸。

黄老师其实不喜欢历史。
或者说他喜欢的和书上写的不一样。

有时候讲到某个章节，原本很平静地说着说着。
突然生气，一拍桌子：王八蛋！

大家愕然。
这个时候，他就沉默一会，然后叹口气说：我激动了。对不起。

俺经过很长的时间才明白：他是觉得书上写的不对。
但是咱们考试又必须那么回答。
所以他很痛苦。

记忆最深刻的几次，其中有一次是高三复习到河姆渡。
他当时很生气。咒骂。
大家不知所以，他就说：当时，我在现场，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
满教室的人目瞪口呆。
然后他呱唧呱唧把现场挖掘的实际情况，导致的推论和书上的不同点一二三四说出来。
全班听得如痴如醉。

大半节课过去了，他突然反应过来。又是轻声道歉：对不起，刚才说的那些都没有用的。耽误大家时间了。
俺当时特别想鼓掌，但是教室里一片沉寂。
俺想指出的是：这种沉寂是不正常的。因为连平常讲小话的人都在听。

后来，约略知道他的一些故事。

年轻的时候，走万里路，读万卷书。很多历史现场他都去过或者是重要参与者。
文革的时候，他被整得死去活来，下放到一个偏远的学校。
但是老头子太聪明了，教出来学生的成绩就是高。
结果荣誉很多，但却没有前途。
默默无闻地退休后，被咱们校长聘了过来。

黄老师基本上是一个稳重的人。
唯一一次对学生发火是在高考前的备题的时候。

备题就是老师将自己猜测的高考题目告诉学生们。
大家赌。你信老师的，你就去背，你不信，你就自己再多背一点。

五本历史书，黄老师在黑板上列出所有他觉得会考的题目。
抄写下来，32开的本子，总计7页纸。

有好学不倦的学生就疯了——要背的这么少？！
事关前途命运，忍不住当堂发问。

黄老师叹口气说：就这些。背好了，你的历史成绩比你其他课的平均成绩可以高十分。
学生崩溃。忍不住打反口：怎么可能咯！

黄老师一拍桌子：
他妈的！我教了多少年历史！你学了多少年！课题组的那谁谁谁还是我学生的学生！他不出这些题目，他出哪些？！
三年来，这是黄老师第一次爆粗口。也是最后一次。

俺的高考成绩中，历史课是最高的。
黄老师已经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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