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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菇的故事4

这个婚结得有点急促。
急促的意思。。。。。。就是说，我那慵懒的生活和思绪，忽然地就被无边无际的幸福遮断了，脑子里那些不停走动着的人影和故事忽然也就淹没在这无边无际的幸福里面。有一天我终于开始象以前那样上班的时候，我想：好象还有一些没有回忆完的故事。我试着寻找那些故事的踪迹，不知道还是不是可以用原来的方式来讲述。每一天都在成为故事，倘若这故事变化了，原也没有什么可以奇怪的。不过，让我试试，重新回到2000国庆之后的丽水山间。

村子的最东端是沈大哥的亲戚家。山坡上面那些房子亲密的挨在一起，中间的空隙里也密密麻麻地生长着那么多的窝棚（到达兰泥的那个刹那，我忽然想通了那些都该是种植香菇的地方，并深深为自己的“AHA！”感到骄傲。过了很多天以后，我慢慢回忆起来，其实是因为看见那些搬了整麻袋香菇到县城去卖的山民才得到的启发。），可是我还是可以看的出来，这是村子最东边的房子啦！想象一下第一缕阳光撒到这房子上来的模样？

我知道太阳已经走到山下面去了，可余晖里的天空仍然是那么亮堂的，低头走进大门的时候，光线就突然暗了下来------两层的楼房和厢房间的院子原来是窄窄的一条，天空也忽然失去了。沈大哥一早已经进了客堂，正和一对年迈的夫妻介绍着我呢！我听到他的称呼的时候楞了一下，尽管不能听明白他的方言，我知道他在称呼那老夫妻：“爸，妈！”我感到困惑的是：不管是哪个民族或者区域，管自己的父母有叫“亲戚”的吗？沈大哥的谈吐不象是这边远山村里的人物，他这一声“爸妈”还真把我叫的晕了。“喝茶。。。。。。”沈妈妈把一杯茶端到局促不安的我的面前，我一向都是不善于与陌生人打交道的，尤其是要在这户人家叨扰的时候。山里人家的茶叶，我来的时候看见那些低矮的茶树了，可是这茶远不是我想象的高山云雾茶，碎碎的茶叶末子都是。沈大哥似乎看出来我的迟疑：“都是自己家里种自己吵的，也不讲究，都是这样。”“满好满好啊！”我虚伪地应对，其实暗自可惜这被炒坏的茶叶，即使碎了焦了，也还是有一股清气在口中的。到了家里的沈大哥忽然变的缄默，我想是我这个陌生人的到来影响了他们家人随便的交流，于是略坐一坐，起身扛起三脚架，要到门口去看看。

家里还有个年轻人，起身和我一起走，我知道了那是沈大哥的弟弟，小伙子才19岁，穿得满光鲜，一点不比庆元县城里的年轻人差。我这样的外来者对他来说总是个惊奇吧，他饶有兴趣地看我架着三脚架，给无甚姿色的村庄留影。沈妈妈在我们身后收拾三张凉席上的稻谷，太阳下山了，稻谷要明天再晒啦！
“这是我们全家这一年的口粮。”小沈说。
“吓！”我说，“那么点？”
沉默的空气就这样震动着开裂了。
从小沈嘴里听到的比沈大哥的具体：这个小小的村庄主要依赖每年的这一季晚稻生活，因为海拔和气候的关系，早稻是很不理想的，而这七八户人家的稻田尽然分布在周围的几座山上，并且象我一路上看见的那样，都是一间间房子大小的稻田。
“在这里种田太苦，产量又低，每家人都只种一点口粮而已。”小沈笑嘻嘻地说，似乎这并不是他的家庭和村庄，我试图把这理解成熟悉造成的习惯：我们似乎已经习惯了用物质标准来衡量生活水平的好坏了，而那些祖祖辈辈这样生活的人们只是生活而已。
“你们也可以种些别的。”我愚蠢地沉思着说。“或者养点什么。”
我在上山的路上和沈大哥讲起过高山田螺的事情，庆元似乎有个扶贫计划是在山区稻田里养田螺，因为高山田螺品质好，可以在日本卖出相当不错的价钱。不过沈大哥对这个计划嗤之以鼻：“都是书呆子想出来的。”他前年春天买过一斤田螺种，养到秋天的时候，摸了一圈，差不多有三斤。“品质好是因为海拔高，水冷，田螺生长慢，长一年才三倍，可这怎么卖？”沈大哥把那些田螺都下酒吃了。这时，我连忙把这个念头略过，开始考虑山羊或者兔子一类的东西。
“要不，你们也可以种板栗和小核桃。”我想起两种很爱吃的干果。
“你为什么不说种香菇？”小沈忽然露出讽刺的笑容，我在他们这个领域提出的意见实在是可笑的。
“因为，好象价格不好啊！”我犹疑地说。
“是不好，山里人家，不能指望靠这山发达，能养活我们就很不错了。”小沈说，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其实也不太能养活了。这些稻子我爸妈已经对付不了了，所以每年收割的时候我们都要回家来帮忙。”
小沈竟然是在杭州打工的。“在学厨师，”他羞涩地说，“还没出师。”我知道那些在大学门口的小餐馆里的小厨师和大餐馆里的乡下姑娘们，他们一个月超强度的劳动，也不过是6、700的收入。可是在小沈看来，这比家里的日子好的太多了。
“根本不想回来。”他说。小沈是个孝顺的孩子，农忙时节还回家帮忙。可是这村子里很多在外面打工的年轻人，一年都不一定回来一次的。
“村子里的人，一年比一年少了，没人愿意留下来，太穷了，这个地方没指望的。”小沈很自然地说，搬着手指头和我算：姐姐嫁去合湖，前两天也在帮忙，收完稻子昨天刚回黄水去。哥哥家在黄水了，基本在庆元呆着，又在各处收香菇，也是因为家里的香菇要收了才回来帮忙。而那些孩子们不回来帮忙的人家，恐怕光收稻子也要一个多礼拜，没精力种多少香菇了。原来沈大哥这家，是这小村子里的大户，香菇种的最多的呢！
好象有点明白这个村子给我带来的奇怪感觉了：村子里竟然没有孩子！年轻人还很少见，都是老爷爷老奶奶们在干活。是因为这个村子已经不再留的住人了吗？
“你。。。。。。舍得？”我又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小沈似乎一楞，谈笑风生的样子也失去了，想了想，认真地说：“舍不得的。从小在这里长大，看着这个村子，这些山头，舍不得的。”他停顿了。“小的时候，这里才漂亮呢！碧绿碧绿的，这些山头上都是合抱的大树，野兽野鸟的。。。。。。。还有野花”
我看着灰绿干瘪的山头，再次幻想20年前的样子，那该是个怎么样的小村庄呢？我觉得自己的想象力是枯涩的了。
“不过不顶用，穷地方总是穷地方，这地方啊，也只是因为种香菇才富裕了点，现在又不行了。”小沈歪了歪嘴。“马上就完蛋，一定要到外面去。”
我的兴趣忽然来了，一把收起三脚架，“带我看香菇去吧？！”
“有什么好看的。。。。。。。”沈妈妈在后面笑。
小沈却也很开心了：“好啊，我们看香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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