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七点,天色渐暗,仍然见不到Twelve Apostles的影子。
这时,路边出现了一个标志风景点的牌子,我停下车,穿上防雨
登山服,走到用木栏围着的悬崖边向下望去,这一望不打紧,我
的心剧烈地跳起来:悬崖下是一片平整的长沙滩,在离沙滩不远
的浅水里象艘巨轮般伫立着一块巍峨的奇石,形状苍劲雄浑,惊
涛拍壁,云烟弥漫,气势非凡。
这一定是那十二块巨石中的一块了!我奔到车里,取回相机,装
好镜头,胶卷,正要按快门,发现悬崖边有一个通到海滩的木
梯,我于是再奔回车里,背上双肩摄影包,跨好三角架,披挂整
齐,顺着陡峭的台阶下到了沙滩上。
立刻,我被雷霆万钧的涛声包围,眼前是幅终生难忘的景色,沙
滩之上,水雾缭绕,那有十几层楼高的巨石黑压压地屹立在雾气
浪花里,奇形怪状,衬着天空中翻滚的乌云,颇为恐怖。
我向沙滩的另一头望去,远远的有一个人影在雾气里钓鱼,除此
之外,望不到边际的长滩上没有第三个人。那钓鱼人的样子也可
以成幅好照片,但现在我已经顾不上他了,我飞快地支起三角
架,紧张地拍起来。
当把能用的胶片,镜头组合都用过一遍之后,我决定往前走走,
我需要给我最心爱的21MM镜头找个有趣的前景。走在湿漉漉的
沙子上,沉重的摄影包压得我气喘吁吁。走近巨石,猛抬头,我
大惊,那巨石的背后竟然露出另一块巨石!当第二块巨石完全显
露出来时,我不禁因为恐惧和敬畏几乎迈不动脚步:那石头比第
一块略小,象个倒置的葫芦,摇摇欲坠,裸露的岩层被千百年的
风浪侵蚀得斑驳叠叠,俏丽苍凉,鬼斧神工。
我仰视着这两块天公造化的奇石,感觉到了自己如蚁类般的卑
微。沉沉的苍海在怒吼,脚下的大地在颤抖,我立在腥风细雨
里,心里充满了朝圣似的敬畏,我知道,无论今天能不能拍到好
片子,能不能在片子上还原出我所感觉到的情绪都不重要了,仅
仅能够独自站在这里,领略这分凛然,触摸这分天地的灵气,就
已经丰富了我的人生,这一刻,我感觉到了石头的神韵,石头的
生命,明白了石头无语倾诉的造化神奇。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完全沉浸在绝对的摄影乐趣中,当相机里
的测光表给出32秒极限以下的快门速度时,我才意识到天全黑
了,已经是晚上快九点钟了。天上星月无踪,只有一块乌云发出
暗淡的光芒。我在夜光表上定下10分钟,祈祷着相机的电池不
要罢工,按下B门。
我走到悬崖底下撒了泡尿,走回来时,突然发现一个可怕的现
象,曾经立在沙滩上的三角架现在站在了水里,涨潮了!环顾四
周,三角架立的地方是个弧形摊的顶端,两边的潮水已经涨到了
我的身后!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回想到不远的悬崖下面的沙子平整且湿润,
海水一定是涨到悬崖根下面的。我焦急地盯着秒表跳到10分
钟,冲上去关掉B门,一把从水里拎出三角架,飞速地收拾好相
机,冲着两块奇石大喊了一声:“Bye! 明天我还会再来
的!” 撒腿就往回跑。
没跑多远,我又发现一个更可怕的事实:天太黑了,我找不到上
悬崖的那个木台阶了!
抬头仰望,身边刀削似的峭壁顶端和黑夜融在一起,高不可测
(后来得知有70多米高) ,上边无一丝灯光,前边黑乎乎的沙滩
更不知延伸到何处。听着越来越近雷鸣般的涛声,我不禁暗叫一
声:“苦也!我他妈的孤身一人,不远万里跑到这澳大利亚漆黑
恐怖的海滩来到底为了什么?”
我停下脚步,喘了会儿气,感觉到自己急速的心跳。我提醒自己
这时候最需要的是镇定,于是走到水边洗去三角架上的沙子,收
起角架,扛在肩上,蹲下身,仔细地观察沙滩上的脚印。湿湿的
沙滩也是黑色的,但就着天上那块亮一点的乌云,沙滩上的脚印
仍勉强可辨,我于是就扮起那识途的老马,顺着脚印往前走。到
了一处,脚印突然增多,并指向峭壁的一处,终于,我找到了台
阶!
歇了两次才爬上悬崖顶端,听着涛声远去,这才安下心来,突然
觉得极其疲劳,肚子咕咕叫,嗓子冒烟。走到停车场,发现除了
我的车之外竟然停着一辆顶蓬绑着冲浪板的PICK UP和一辆旧得
快散架子的VAN,里面有一个人在弄吃的。我本想向他讨瓶可
乐,可看到他猿人似的嬉皮模样就打消了念头。坐进车,喘了足
足五分钟才打着了发动机,一看表盘,我不禁又暗叫一声“苦
也!” ,车没油了!
Contax RX, 21/2.8, E100VS
Victoria, Australia, 10/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