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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家最初的麻烦是由报纸带来的。

一直以来,房地产界和媒介之间的都有着很不错的关系,尤其是像报纸这样的传统媒介,现在随便大街上卖的哪种报纸,打开一看,版面占得最大印刷得最好看的,那十有八九是煽风点火一样 的开盘售楼,一整版10多万元的报纸广告,一登就是一个系列、一个月,既然这样,有什么理由他们不会互相喜欢?

别看平时报纸上也闹着要推广经济适用房,骂着说房价凭什么居高不下,可这些也不过是中国人素来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的正常表现,在一般情况下他们是谁也不愿踩谁的痛脚,那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但这次不同,西安的传媒就象吃错了药一样,所有的报纸手拉着手刊登了一个报道,几乎是同样的内容:去年8月16日市政府已经宣布了西安市基准地价下调4成,地价几乎占据了房价的1／3,这也说明房价也能下降,那为什么至今本地楼价为何还死扛着不降价? 尤其,有家报纸带着关怀人民疾苦的暗暗微笑这样问道:某某世家是我们老百姓能进家的地方吗?矛头直指尽家。

孔宁看着报纸突然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何宽:"其实,对这个事情,你应该是能料到的。"

何宽竟然点了点头:"在去年这个政策出台时,我已经想到政府对土地政策肯定会松动的,但……"他的眼睛里露出一种很疲惫的神色,"但我没想到传媒的反应会来得这么大,而且还直接针对尽家,这只能使事情开始扩大,也会有很多人开始怀疑我们,而我原先的计划还是等新江的项目搞完了,接着下面,再去开发价低一些的项目。"

"何宽,说真的,以我个人,真觉得这个政策很好,但它对我们不会好的。"孔宁目光冷冷地,"尽家现在是什么样子,我想我们俩比谁都清楚,一直以来尽家的开工面积就远远大于销售面积,当然,这不是说尽家干得不好,相反尽家干得很好,这也谁都能看出来,绝对没话说,但我们心里明白投资得越多,开工面积越大,积压也就越多,而且,这投资的钱从哪里来的,你比我更清楚。"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是不是?"何宽微微抖了一下,"可现在还只是个开始。"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却停了下来。

孔宁:"新江看样子不会很顺利了,现在我们应该什么办?" 何宽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又开口说话:"总之,不能降价。"他居然还笑了起来,"我记得你以前炒过股票,在股市上,这是不是叫拉高出货?也许我们可以把这个做得更漂亮点,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

何宽就像一个在赌场赌钱的人,看起来口袋里装满了筹码肚子里装满了自信,孔宁没有回答,他感到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危险在慢慢靠近,但他没有再反对何宽的话,他找不出足够多足够好的理 由,面对降价,他甚至连想都不愿意想。

可我们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吗?或者应该这样说,我们能改变这些实实在在存在的事情吗?孔宁问着自己。

这种危险才是最可怕的危险。

　　
20

沙尘暴又一次袭击了西安。

流落马路的汽车突然感觉迟钝起来,像失去指南针却还航行在大海上的轮船,街上还有人,很少,但仍有,不得不去上班的人,不得不去上学的人,不得不走路的人,尽力顺着风沙的思路行走,贴近而冷淡的在每辆公交车上互相依靠,到达自己的终点,在这个古老的城市沉没在一片黄色的黑暗之前。

气象和环境方面的权威向人们解释西北的春天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天气是因为人类违背了大自然的规律而带来的恶果,就像力的反作用,没有谁能占到谁的便宜。也就是说,我们必须敬畏自然,它没有想象力不会讨价还价,面对它,我们只能选择什么,然后得到什么。

孔宁又坐到了电脑面前,上线。

线上的人并不少,但彩色的头像静静地没有一个闪动,象一个有嘴巴却不会说话的人。屋外呼呼的风声,撞着窗户轻轻地铛铛作响,孔宁心里没有任何聊天的兴趣,有一种让他很不舒服的感觉涌上了心头,他看着电脑屏幕,熟悉却又陌生,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到底想干什么呢?"孔宁这样对着自己说着,"我得承认，我只想看到一个人,看到单单。"

就像一个躲在角落的钉子,没有人看见,但其实它却早就钉在了墙上,这是个事实。孔宁也发现一个事实,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了,在这个没有故乡没有边际的网络里,他爱上了一个人,尽 管他曾经以为这绝对不可能。

"你为什么老想上网?"不知怎么的,孔宁想起了以前小禾老问他的这个问题,他突然醒悟了,我为什么老想上网,因为我将会在这里遇到一个继续去爱的人,遇到单单。

孔宁记得很清楚。
第一次和单单说网名的来由时,那时才刚刚认识单单，她就让自己差点下不了台;还有争论足球的一次,单单总是能看出他心里到底藏着什么,而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东西;打电话的时候,他们总会有说不完的话题,就连两个人的斗嘴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对了,还有,单单和他说过喜欢什么样的家,那和他的想法几乎是有着一模一样的影子……

孔宁仔细地回忆,翻出了越来越多的段子,这些其实一直都在他的身边,可他似乎从来没有注意过,而在这个必须开着灯的白天,他才发现他爱单单,没有任何可以解释的理由。

孔宁突然想哈哈大笑,就像水浒里那个总爱出头的花和尚,他真的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想:"可单单是干什么的呢?",孔宁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巴掌,连单单是什么人他现在都不知道,居 然说什么爱上她,天啊~~~现在还有像自己这样的混蛋吗?还好,至少现在还不算迟,孔宁拨通了电话,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喜欢电信局,他一边笑着一边想:"我为什么不能快点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呢?"

"喂?"单单的声音。
"单单吗?是我…"孔宁很快就发现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那么厉害,他竟然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沉默........
"怎么了?"单单有些奇怪。
"哦,没什么,没事。"
"真的?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头?"
"呵呵,今天天气不好,西安这里发沙尘暴了。"
"啊~~那你可要注意点,最好少出去。"
"知道知道,单单…"孔宁冒出了一句,"单单,我很想你。"
电话那头没有回音。
"单单,我说的是真的,我很想能真正见到你。"
"你是说见面?"
"是的,如果你愿意的话,考虑一下吧。"
"其实,我也想见一见你。空手道和孔宁,我真想真正地去见一见,至少这能让我明白网络和现实生活到底会有多大区别,至少这能让我明白我究竟在干什么,但这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不知道。"
"你真聪明,单单,你总是能很清楚我的意思,甚至在我自己都弄不清楚的时候。"
"呵呵....是吗?"
"是啊,难怪我会爱上了你。"孔宁恢复了刚才的劲头。
过了一分钟,单单才又说话。
"我也是,虽然我原来以为这会是错觉,呵呵,我们是不是越来越容易说这样的话了?"
这一分钟真长啊,孔宁紧紧握着话筒,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隔着漫天的黄沙狂风传了过来。

孔宁突然怎么也舍不得挂断电话,这TMD肯定是一场荒唐的梦,他想,要是挂断了这梦肯定就醒了。

21

"真的要见面吗?"
"是的,真的要见面。"

"那就见面吧,哈哈,孔宁,我现在在西安,哈哈哈,你没想到吧?"
孔宁吓了一大跳:"你什么时候到的?啊?你怎么在西安了?你现在在哪儿?"他一连串问了一堆为什么。
"我现在在钟楼这里,哈哈,你吓坏了?后悔了?"
"怎么会呢?你具体在钟楼哪里?我马上过去。"
"我在邮政书城下面,你来吧,我等你。"
孔宁看了看表,还没到下班的时间,他走了过去和何宽说了几句,就飞快地冲了出去。

钟楼下,阳光明媚,四条大街上车水马龙,似乎永远没有停下的时候,人来人往,有种莫名相同的节奏,孔宁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有上过街了,这里又多了许多花样繁多的东西,让他心跳得很快,有点认不出东南西北了。

邮政书城在东大街和北大街的交接处,门口有几个报纸栏,很多人在那里走来走去,孔宁大略看了看,女的也不少,有一个穿着蓝颜色衣服的站在花坛旁边,来回走着,还有一个提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靠着柱子,没什么表情望着前面。哪个是单单呢?孔宁站在那里想。

"嗨!"
孔宁转了过头。
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子笑嘻嘻地看着他:"空手道?"
"单单?"孔宁不禁喊了出来。
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单单长得很清秀,看起来不像个东北人,倒像从江南水乡里走出来的女孩子,她穿着黑色的风衣,头发很长,眼睛不大但很有神,她并不算白但却让人看着很舒服,脸上还带着怎么也压不下去的 笑容,好象随时都会再来一次欢笑。

"空手道,呵呵,你是不是快被我吓死了?"单单还在笑,"你看你,怎么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呵,真快被你吓死了,你来怎么也不事先通知我一声呢?"孔宁故意板着脸,"你和我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啊?你以为我什么样子?"
"你要比我想象中的漂亮多了。"孔宁也笑了。
"呵呵..."单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也比我想象中的帅呀,我原来以为西北人都会像电视里放的那样子呢。"
"可我又不是西北人,就算是,那我还是这么帅,你想错啦。"
"嘿,没有没有,至少刚才看起来有点傻。"单单又忍不住笑。
孔宁突然发现单单还提着一个包,他连忙说:"还是让我帮你提着吧。"
单单交给了他:"谢谢你了。"
"还和我说这个,来到西安了,你可就是我的客人了。"

他们出了马路,走进了地下通道,里面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孔宁走在单单旁边,走得很慢,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台ATM机,就等着插卡输入密码了, 只不过这次,密码在单单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