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小青,我还是习惯这样的叫你,习惯不知跟谁说话时给你写信,最后有人告诉我没有小青这个人,也无所谓。

最近的每天早上,我都会打开许巍的新专辑,音量大到可耻,然后走来走去做自己的事。

一下子,好像回到94、95年的时候,我们还爱音乐,我们希望到外面去,去看充满流浪歌手的校园,看钟鼓楼、银锭桥,单车踏着落叶缓缓不见,我们熟悉每个心爱的歌手犹如熟悉自己的呼吸,姑娘,你真漂亮,姑娘,我们用北京人才会用的词语称呼彼此,骑着单车,心脏被青春缓缓撕开。

幸福总是可望不可及我什么时候才能够满意,幸福总是可望不可及我他妈什么时候才能够满意!

上个月我又看到许巍了,在他的歌友会上,我和一帮朋友坐在台阶上,仿佛20多岁的时候,静静等候音乐上场。当屏幕上放出他们当年,“飞”乐队成员的现状时,身边许多人哭了。好多年过去了。我想用一些话解释为什么我们为什么掉泪,我只能说:好多年过去了。然后灯亮起时,许巍蹲在地上,背对观众。一脸茫然的泪。

他的“一天”我并不喜欢,歌词太繁复,配器也太花,可是当他的和声响起来,天我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宝相庄严。我还是解释不清楚,因为我们都是是血肉之躯,会疼痛会软弱会卑鄙也很卑微,可是当那个和声响起来,仿佛这一切都被了解被谅解,唉我说不清楚。

我还是没勇气采访他,我想这个选题很可能被毙掉因为他不够时尚不够大众不够流行,就算可以通过,面对他的沉默我多半也只能落荒而逃。

其实94、95年时我们喜欢的并不是他,是才情横溢的魔岩三杰,是横空出世的郑钧,是从此不再歌唱的瞎了一只眼的罗琦,甚至,我还喜欢一首不那么流行的李慧珍唱的“盲童”。“如果真的看不清就眯起眼睛,如果真的有些累也不要哭”,前几天在东四的小店里隔了许多衣服许多人流忽然又听到,我只是……面无表情。

如果真的看不见,就眯起眼睛,我眯起眼睛看着杂志上的李慧珍,接受采访,谈美容或衣着心得,我们不再有关系。
   而年轻时,我们跟许多遥远的人有联系,比如《音乐生活报》,比如《音像世界》,比如红星比如大地比如魔岩,很多年后,《音乐生活报》停了,《音像世界》更贵也更不好看,红星算了大地散了,魔岩消失在我们的视线。我见到了罗大佑,在首体的寒碜舞台上,他和刘健宏勾肩搭背像两个跑江湖的小混混。

张楚回到西安不再回来,那个眼神慌张如孩子的诗人哲学家,我的一个女朋友跟他熟悉,打电话说:你到朋友家找个座机,我们聊聊。我不想花你的手机费。他说我找找吧,明天你再打过来。然后第二天他说:你就这么打吧,我找不到座机……

窦唯又结婚了,生了第二个女孩儿,那天采访一个女人,快结束时她说我要去采访窦唯你来吗?你来吗?忽然间我心跳的厉害,又像曾经一段时间里为遥远的、不相干的人剧烈跳动亲爱的你来吗,看看我们的过去我们的曾经?

我渐渐心平气和,我慢慢平静成长。

总有一些东西我们无能为力,比如放弃,比如对“外面”的期待比如悠长的心跳比如爱情,我们努力接受新的规则让自己健康成长,我考虑供房,你想要结婚。

前几天,听说一个朋友孤身去了尼泊尔,想着他一个人上路我在自己房间失声痛哭,我想现实如何他妈逼仄,我们都可以仰天大笑出门去,后来那朋友又回来一切如旧啊我真失望,总是这些不彻底总是这些半徒而废的抵抗、感动、或者爱情。我真希望他一去不回死在尼泊尔。

小青,我真想消失,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可是在这里也没有谁认识你啊。”也许只是“重新开始”这样的词吸引我,吸引一切不得志的漂流欲望,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够有所作为,为所欲为。

小青那天我说要辞职,你大笑说到特卖场去看看,别骗自己了别骗自己没有物欲了,可我才24岁的同事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是,他看不起文字也看不起自己,小青我好像没办法说清楚,有些东西对有些人非常重要,弄丢了他就再也不会瞧得起自己,那是通灵的玉,是我们最初的心爱。是撕裂心脏的爱和激情,直到,直到我们丢了它们,直到,直到我们不再瞧得起出门时的幻想,直到我们没有幻想。

总有些事情我们无能为力。

那天看“恋恋风尘”,我睡着了三次才看完可是真亲切,比如我也戴过爸爸的手表,当有重要考试的时候,宽大的手表松松地耷在手腕上,滴答,滴答,陪我度过中考、终考,小学,中学。滴答,滴答,忽然天就黑了。那天在路边等公车的时候,天色微暗,低头抬头间已经天黑,那时我想起了王菲的“忽然天亮,忽然天黑”,歌词在那一刻变成凄厉。

忽然天亮,忽然天黑,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的缘故,我开始失眠,在深夜想许多人,我把遇到过的每个人都细细想了一遍,仿佛在河边拿出来衣服统统洗了一遍,模模糊糊时我总感觉世界对面有人在看我,我的梦境是那个人对我的想象。这么说,我们所做一切都并非无因,在世界尽头,有生命与我们对称对应,遥相呼应?

这个春节我们都会回家,我们还去吃2块钱的凉皮,快乐那么稀少,可是对面有双眼睛时我多么容易满足。虽然家乡到处在拆,2块钱的凉皮总还可以找到。我想象得出,吃完我扎煞手你递给我餐巾纸的情形,人其实不会改变,从小处到大处,可是我们早已经适应彼此各种毛病,那么妥帖地放在一起,就叫做朋友。我后来很努力地寻找,可是朋友其实要在很小很小年纪才可以造就的,像一件连体衣服,随我们一起成长。朋友需要非常多的默契与容忍,非常非常多,而这些,是连根拔起后的我们无法做到的,我们太警惕也太敏感,小青,你在上海有朋友吗?非常,我是说非常默契,可以一起逛街,可以一起听音乐,累了的时候,还可以相对痛哭。

2002年总得来说,我过的很好,搬了一次家,买很多影碟每天看两部,买一点点书却再没有心思读书;很少听CD,不再写关于音乐的文字,每个月至少写一万多工作文字,然后在年底的时候,想给你写封信,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大会写字。

没关系,如果是朋友你不会在乎我写了什么。逃了班在家看影碟,一个法国片,那个漂亮女孩要自杀被男友拉住,她拢拢头发,死不了那么我去上班吧。是否会写字有什么重要呢,世上每天有那么多与生死有关的事情发生,你知道,每次坐电梯我都感觉它会直摔下去,我们那么容易死于非命可我们还要上班打卡,吃饭微笑,偶尔喝酒,偶尔跳舞。

写到这里又放回到“一天”,那个和声令我恐惧的声音又响起来,总有一些东西挑唆我,跟我说世界的尽头是文字,文字荒废处是音乐,音乐完了以后,还有心。我该不该相信。我该不该相信。

新年快乐之白天版

白天和晚上的字截然不同。

小青,现在是白天,冬天下午三四点的某一刻,光线变为纯金,射到眼睛里,仿佛瞳孔也成了金黄色。我仰起头眯着眼,这样的光线,看多了会有眼泪出来。

这两天北京回温,白天会有8、9度,我在胡同里走着,阳光免费而慷慨地温暖着背部,很想可以坐下来看一会书。如果我包里带一把折叠板凳就好了,如果你住在附近就好了,如果我的背包可以装下两把凳子和一个朋友就好了。

说到朋友,在网上我也有一些朋友来往,写很多邮件,长短都有。后来一个朋友给我打电话问一件事,我的回答匆忙而不耐。然后她在邮件里说:“不知为什么,明明写信写得那样好……”也许在网上,我们都是善良、热情,容易感动。而生活,它太庞大太生硬,不适合任何人居住。

有个朋友说:在网上谁会仔细看文字?许多人跟我说:谁还在杂志上看文字?每当这时我都有兔死狐悲的感觉,可是我也不看书了,我习惯每天看两部电影,是被动的、华丽而流畅的阅读,每一部电影都会有死亡,真正好的电影才会有尊严、友情与希望,只有很少、很少的电影能拍出爱情。

唉我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说出了爱情,我常常想,为什么我认识的几乎每一个人都不幸福?小孩希望长大,成人害怕衰老,青年的愤怒和欲望,到中年又成了缓慢的绝望,我好像没见过一个真正幸福的人,也没有见到过传说中的爱情。

我希望有爱情的人们是悄悄躲了起来。

公车上我看到一个白皙女孩伏在男友怀里,沉沉睡了一路。我看了一眼又一眼,姑娘,你真漂亮。

对了,我住12楼,是楼顶,每天晚上有鸽子回来睡觉,于是,夜晚常听到它们的骚动。白天在电脑上打字时,一转头就能看到它们,盘旋飞行,即不收,也不种。最寒冷那两天,我想它们怎么取暖。

我经常想我不该对生活诸多抱怨,既然我们不能也没有土地可以种植。必须要出卖一些东西和社会交换,不可以骗自己没有物欲。别跟我说那个无脚鸟,我们都要在大地上行走,哀伤和幸福如影随形。

于是每次我都是一副吃生活的嘴软的样子,只是我试图告诉自己,一定有一种办法,可以相对从容和相对的尊严。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我经常站在门口,身后是刚刚关上的大门,就那样站着发呆,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做什么,好像一切都不是必须才可,好像谁允许我有短暂的失忆;每次坐公共汽车,我都希望不必在规定好的车站下车,我想我可以坐到终点站到一个没去过的地方,我每次都这么渴望,仿佛这样就可以短暂的、把注定好的命运推迟一小会儿。

太阳快下山了,信先写到这里,对了,昨天看了电影《流金岁月》,杨凡把亦舒这篇大气之作改编的一塌糊涂,我们喜欢亦舒,是因为她的尖刻及透彻,和在此之后的不悔与深情。仿佛锁锁生长的那间狭窄房间,亦舒不忘记给她加上一个烤面包的隔壁,每天下午三四点种,有新出炉的面包,芳香出现,许多年了,这个味道,一直在那里。

新年快乐。

绿妖,2003/1/12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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