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



  我曾一万遍发誓不写字了,因为它给我那么多希望,因为它让人失望。


  那天凌晨,从寂寂长安街缓缓开过,天空下着小雨,地面澄净如镜。街灯一盏盏倒映,仿佛波纹潋滟,庄严展开。又开始有那种渴望,要写出来,告诉别人,曾有此时时刻,长安街宽阔似河,街灯如流,无人,无声。爱死了那一刻的北京,忽然间,我失去表达的兴趣和能力。就这么停止,也挺好的。


  身边一起泡BBS写字的朋友们,陆续迟疑地停住,顾小白不再写电影,LIAR说更喜欢视觉表达,当初几个女朋友扎堆玩,一起取了ID叫程小素,芭小蕉,丛小虫,现在统统改叫程老素,丛老虫,绿老妖,……那天程老素说,只觉日子平安喜乐,当初写字的种种敏锐不安,都钝了。


  不好吗?


  可是始终有些迟疑,仿佛有些东西被我们丢了,却不知丢在哪里,甚至不记得丢的什么。



  嘿,这次我没有新东西给你,我还是那么懒,早上洗两遍脸,心不在焉,刷第二次牙时才想起起床时这些都做过了;我还是那样,既不积极也不消极,沉默有时唱歌有时;我还是和从前一样,隔段时间就大哭一场,默默成长,慢慢变老。


只是越来越粗鲁,不耐烦敷衍不相干人。习惯一瞪眼说关我P事。习惯嘴唇面皮淡淡地笑。习惯听到不相干事,睁大眼做天真状说啊,真的?学习戴人皮面具,按对象不同表情丰富或麻木不仁——这世界有那么多事情需要学习,可是有越来越多东西和我无关。


  我的恋旧不过是懒,懒得删信箱里那些信,忽一个瞬间,翻到自己2000年的信——跟别人抄书:“只要我还保持仰望的姿势,就是保持永不妥协……”我还抄过张晓风大段大段散文。那天跟主编说席慕容在上海,她深深笑起来说等什么,我们去采访啊。“可是,她已经很老很老,恐怕照片已经不能用了。”后来别的杂志做了她的采访,我小心翼翼拿给主编看,她抬头,是吃惊的表情“怎么这么老,真残忍”……算算,席已经60多岁了,宽袍大袖,气质还在,我们只是为难起来,因为记忆不是如此。如果你是,那含泪的射手啊啊啊,我们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只要我愿意,四季可以极为平凡。”我愿意。我愿意。


  也许都曾有过天才儿童的时期,要被打败多少次,被消磨多少年,低头,低下我们曾经年少渐渐衰老的头,才看到,我们的脚,一直一直,都在泥土里,不曾改变。


不再无缘无故地仰望什么,我习惯了卑微,因为我心里有足够自大。但是还不够,还要放下曾经背负的重负,让狂热的变冷,让幻想的破灭,要在这一切一切之后,如果你仍然要唱歌,那就去吧。


而我们,只是在经历着,幻灭着冷静着,一边冷笑一边身不由己地留恋着。



  傍晚回到家,天空风起云涌,天色变幻远处光飞电走,趴在阳台上看了又看,这么精彩,这么精彩的世界这么精彩。我爱死了此刻的人生,我是这电光中的一滴水,我不是大雨,也不是电光。我不是绿妖,不是千字300或千字500,不是过去也不是未来。我不在现在。


许巍有首歌翻唱王洛宾的“永隔一江水”,可是所有的,所有的希望和绝望不都是殊途同归,所有的幻灭与幻想不都是同渡不同归。所有的,所有的爱情和毁灭不都是,殊途,而同归。


  “风呀! 带走黑夜,清早的露水 人们都在称赞 生活多么美我的生活和愿望 总是相违背 我和你是河两岸 永隔一江水 等待等待再等待我的心儿已憔悴 我俩好比河两岸 永隔一江水”。



绿妖,05/22/2003


我很好,你也小心
曾经以为我的家,是一张张的票根
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这温柔不是旧温柔
寂寞之城,无爱之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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