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儿

冰儿

我不认识冰儿。
所以我一直觉得最终不应该是我提笔来写冰儿。

写冰儿的人应该是她芳心曾寄却仍然眷恋情深的第N位男性朋友。而他们笔
下的她应该像一滴清泉一样流过这烟尘滚滚的俗世然后不知道经过怎样不动
声色却又激烈的挣扎而依旧纤尘不染晶莹四射。
可当我放下我的男朋友给我打来的最后一个电话然后他变成我的前男朋友的
时候,在我那清冷的宿舍里月光透过百叶窗切割出一片一片说不出来的寂寞
中,那个一直活在我心中的惊艳的影子,关于冰儿的影子,却越来越显得清
新美丽。
仿佛就在眼前,我就那么痴痴地盯着她,盯着她穿着那一身黑白相间轻纱的
裙子,飘过灰暗无味的学生食堂,飘过纷乱喧嚣的大学生活,像一只不经意
间走错季节的蝴蝶,翩翩然飘出我的世界飘到我的记忆中来。

找不到爱情的女子通常爱说关于生错了时代的慨叹。说的人多了,生错了时
代也变成了一种时尚。然而时尚的东西总是肤浅的,让那个自以为深刻博学
的我总觉得这样的抱怨莫名其妙。尽管我的生活也很平淡乏味,可是那时大
学中的我正在一丝不苟的苦心经营着我的人生道路。
是的,众人笔下的九十年代的大学生活既不纯情浪漫也不波澜壮阔,每个人
都只关心个人的享乐奋斗,对各种登高一呼的小丑或者领袖们嗤之以鼻。我
也是其中保守自私的一分子,尽管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是否就真的这么喜欢这
样的道路。但是我埋头苦行。
并不是说我不快乐。
我的世界很简单,我的快乐也很普通。父母的期待自觉的愿望和各种自然的
社会的力量选择的结果,我就像一只上好发条的表一分一秒的一成不变的向
着我的终点前移。当然这个终点的选择是不在我的控制以内的。
但是我勤奋努力,而且格外关心我的考试成绩。成绩好了我也会说其实这不
重要之类的废话;我也不谈恋爱。所以我不在乎我的仪表不在乎异性的眼光,
尽管这些眼光很少扫射到其貌不扬的我的头上来;我更没有什么知心朋友。
和宿舍的人淡淡相处,偶尔卧谈的时候我也会吹吹什么少女情怀的流言但作
不得真的。
我会选择多数人都选择的东西。我也相信多数人重复的谎言。我当然也准备
重复多数人已经走过的路。
我没有改变的胆量,也没有改变的决心。或者说我不知道我能够改变,我能
够寻找我想要的生活。所以生活本身是离我越来越遥远。

那时候的冰儿呢?
她在逃着课逛着街通宵的卧读红楼梦。
她还有一个美丽的同窗,她的红颜知己。
她还有一个心仪已久的诗人朋友。他也喜欢她。虽然并没有说出口。
我是从她的小说中读出来的。这篇小说发表在我辗转得来的一本校园杂志
中。那时候我还没有见到她。可是我喜欢她,那个小说中的我,作者的影
子。反正是我的梦想她都有了。
显然,她也不喜欢这个沉闷庸俗的世界,所以她优美地选择了逃避。
遗憾的是,我不能,也不敢。当时的我正兢兢业业准备加入到这个游戏中
去。
也不能就说我没有梦想。
可是梦想藏的太深,所以别人从我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是单纯的空洞。
尽管月光有时会穿过舒阔的银杏树纷洒入我的梦中,而梦中我的灵魂有时
候会朝我冷笑,冷笑我的内心世界是如此的荒凉;可是我就是不能从这个
凡俗的世界中剥离。因为这个凡俗的世界里藏着我一直没有注意到或者一
直不肯承认的渴望。所以我还是要苦心经营我的人生道路--作个正常的人。
而做个正常的人,则意味着接受命运的挑战和安排而不是质疑它。

那时候我晚自习之间的娱乐不是去未名湖畔花前月下,离自习教室太远了,
而且形单影只的,绮旎的风光只会引发视觉刺激。所以自习累了的我会经
常爬到四教的楼顶吹吹风。后来有人从楼顶自由落体了。然后我这唯一的
乐趣也就被取消了。
晚风习习夜幕沉沉中,十几米以外的三教灯火辉煌,可我感觉却好像看到
了一座现代养鸡场,一格一格一排一排的整整齐齐。我们打着瞌睡我们喝
着开水我们念着同样的功课动着相同的脑筋,甚至连在恋爱的人们互相抚
慰的动作都是举止划一的从一个套路里抄袭而来的。
在这个乏味的时代里我们真的是很乏味的一代。
看着这些人手中哗啦啦做响的英文书,至少有一半的人是想做留洋的老母
鸡,最简便的是蛋也下在异国。
也许就是因为我们既不纯情浪漫也不波澜壮阔,所以我们齐唰唰的选择了
逃避。至少可以躲开眼前的困境。
这大概就是潮流的形成。
我虽然并没有主动追赶潮流,但是我自觉不自觉的已经在潮流中载浮载沉
了。

就算我看得再明白,我也不舍得放弃。
我不能放弃。
可是冰儿舍得。
她在她自己的小天地里突围了。
在所谓的诗人聚会中有人高谈阔论有人故作深沉也有人双目放光的大记笔
记,而冰儿则无聊的是将手中的纸折成纸船在桌上的橘子皮中推来推去,
喏,既然大家都不肯说实话,那我们各自玩各自的游戏好了。
如果假设有我的前辈给我上什么理论或实践讲座,我想我是属于最老实听
话的听众之一。我是真的相信他们所讲的话会是我最宝贵的人生经验教训
的。因为我根本不理解讲话的人在说什么。但是我要做成我正在理解的样
子来。当然有时候我也会走神胡思乱想,但我绝不敢扯了笔记折纸船去。
冰儿这么做了而且她的诗人朋友也欣赏她的率真。
我若这么做了连我临座的人也会以为我神经病。


然后我第一次见到了冰儿。在那个灰暗的学生食堂里。当时我并不知道她
就是冰儿,可是她给我的印象太深刻,后来的几次偶然相遇中我就很快的
把她的形象从繁复的记忆中摘寻印证了出来。
好像是我在吃一盆热粥正吸呼哈呀甚没有形状的时候,我抬头看到了她。
夏日的微风中她的薄纱衣裙轻扬飘飞,她微笑着,就像从一张温馨老旧的
黑白照片中从容地走了出来,还带着那记忆中流淌四射的清新阳光。阳光
下,她的五官模糊了,时间空间背景模糊了,可那种美丽的感觉却越来越
清晰。就象很多年后我不断回忆起的那样,因为爱所以美的感觉。
在那一瞬间,我第一次意识到青春可以如此自在美丽。我也第一次感到有
点模糊的怅惘。
我记得至少有半数的人不自觉的盯着她的笑容她的身影穿越食堂。当然她
是不可能和我们这些没头苍蝇们一起吃饭了。她的宿舍里至少还有她美丽
的同窗和红楼梦。
我再低头看看自-- 那么,我的青春又埋在何处了呢?
要说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吸引我注意力并且擅长的后来发现一点用也没有的
事就是读书考试。可这和青春无关。
我不像冰儿那样懂得爱懂得美,我甚至没有勇气去尝试。
我只是不知道这个世界在以怎样的加速度发展,就在我上大学的这短短几
年的时间内,书本以外的世界已经变得如此模糊遥远不可理解了。而我就
像一粒种子依旧深埋在泥土里,不知道世界的门会在哪一天从哪里打开。
我又能在我的道路上坚持多久呢?
冰儿又能在她的道路上坚持多久呢?始终行走在这不真实的美丽感觉中?


尽管冰儿的名言是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可是冰儿的世界也远非完美。
冰儿的同窗一直在如痴如醉的恋着冰儿的诗人朋友,求他写了宁静致远
的几个字贴到床头朝读暮颂,缠着诗人和她一起读书听他朗诵诗歌,梦
想着他温柔的目光梦想着他穿长衫的样子。
她的爱比冰儿热烈直接的多。
而冰儿,也许就是为了同窗的友谊,或者是为了和诗人保持一种精神上
的无言默契,她却更深的把爱埋在心底了。
我想我当时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不就轰轰烈烈的爱了?冰儿在我的眼里难
道不是个敢爱敢恨不为世俗所羁袢的女子么?
直到有一天我也不得不放弃了我的所爱的时候,我才明白,爱情,永远
不是生活的全部。可是在此之前,我的眼里却不曾看见任何别的东西。

也许是受了冰儿的影响,也许就是冥冥中的缘分,很快的我也碰到了我
的诗人朋友。就在南下的火车上。

南下的理由是很浪漫的。我就是想看看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到底是什么
样子了,我怎么就从一颗品质优良的种子变成了肥沃芬芳的泥土的一部
分而永不萌发。
火车摇晃了两天一夜,我和恰巧坐在我身旁的他闲扯了两天一夜。
扯甚么我不记得了,好像当时我手里附庸风雅的拿了本诗集,他随口就
指出了某页的某首。千真万确。
其实也许我是故意要遗忘的,因为他讲的最多的是他和他的女朋友的故
事。其实以前在校园里我就约略的听说过他的名字,应该是很有才气很
狂放的一个人。当然到底他有多少个女朋友的传说就更多了。不过传说
归传说,他说他只曾经爱过一个人,就是这个将要和他分手的女朋友。
也许当时他就是编了些故事逗我玩来打发这漫长无聊的火车生涯,可是
在那一刻我相信了感动了,并且为了能够和他分享这些往事而在心底里
升起了一种湿润的痛和快乐。
但是我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直到我下了火车和他分手说再见的时候。
我才发现我已经不愿忘记他明亮的笑容和那深邃的眼眸了。
辗转在山明水秀的乡间和繁华拥挤的南方城市里,我看到了街头三点女
郎卖力的表演和她们背后隐约散发出来的灯红酒绿的夜生活的味道,我
也看到了人们的脸上毫不掩饰的挂着对金钱权力的崇拜渴望和整个城市
为之疯狂的节奏,我还看到了乡下人不再安居乐业,而是对能够混进城
市捞世界的少男少女们充满了艳羡的言语神色。
所有的风景都不再是宁静而幽远的了。
而我对这样的生活一无所知。
可是好像我并没有在意。
甚至我反而比从前更为退缩了。
不过这已经没有关系了。
因为,南下一场,虽然我没有找到通向世界的康庄大道,但是,在不
经意间,命运却已经为我打开了内心世界的窗。
就在我下火车和他说再见的时候,爱情,没有预感的没有因果的没有
前奏的,就已经汹涌的来到了。
我模模糊糊地感到了冰儿曾经感到过的喜悦。
那种什么也不用说只要天知道地知道我知道甚至不用他知道的感觉。
那是我的透明的羞涩的爱情的感觉。
那也是我看到的冰儿的那种因为爱所以美的感觉。

可是这种模糊的感觉依然没有强大到支持我去主动接近他。
于千百种偶然相逢的故事里,我已经中了头彩。哪怕从此我和他失之
交臂我也不愿意问出他什么时候毕业毕业后做什么怎么才能联络到他
这样的傻问题来破坏掉我的气氛和感觉。
但是我也傻乎乎地信心满满我还会再见到他。
我的运气真的很好。
开学没过多久,我就在校园里又碰到了他。
他于是请了我吃饭,并且陪我上了会儿自习,然后和我坐到了湖边闲
聊了一会儿。也许我们聊了很久,但在我的感觉中那么长的一晚竟然
就这么快的飞走了。
于是那一个学期里我们就靠着这种偶然或者非偶然的相遇保持着断断
续续的联系。
我们很少提及生活琐碎而烦恼的细节,他更愿意跟我讲他真真假假的
爱情故事或者他瞎编乱造的小说里的情节(或者是我逼他讲的),当然
我也不是那么容易上当了,但是我还是认真的听着。他就会假装做出
很感动的样子你才是我的知音啊。然后我们哈哈笑倒一起。
有的时候他也会若有所思的撩着我的头发半天不曾言语,也有的时候
他的眼睛里会闪现出昙花一现的火光不小心溅落到我身上,可是更多
的时候他会做作的牵起我的手放到唇边,却唱出你是我今生的哥们儿
这样的词来。
我们是好朋友。
那也是我所公开承认的。
尽管我模糊的感到了爱情的来临,可是他不说,我也就不说。
我们就这么没有承诺也没有拒绝的混着。假装着这样短暂的相守可以
永远的持续下去。
那时我故做随意的样子我矜持的样子我夸张搞笑的样子,想必都落到
了他的眼里。他也只是微笑,或许很欣赏喜欢,可是毕竟他什么也没
有明说。尽管从一开始他可能比我还清楚我的感觉。
是啊,在我心里他永远是那么随意舒展的,而我却是始终小心翼翼患
得患失的。

然后漫长的暑假来临了。
我便突然失掉了他的音信。
我知道他应该毕业了,也许找了工作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也未必。可
是我一直想当然的以为我在某个惊喜的时刻会再见到他,然而我的运
气已经用完了。在这之后的整整一年多我都没有听到他的任何消息。
于是我依旧茫然继续着我的人生跋涉,一级一级的英语考试,一样的
申请出国,我不知道是否要在哪里停留,等待他,或者去寻找他。
冰儿也许有过同样的困惑。在他的诗人感到自己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几番挣扎几番堕落最后终于决定远走西藏去从新开始他的求圣的道路
的时候。
冰儿的同窗倒是欲生欲死的矛盾了半天终于没有跟去。
而冰儿仿佛一开始就知道故事的结局似的,也许痛在心里,却连送别
都没有。明知道不可能,明知道我们都已经选择了不同的人生道路,
就算爱又如何呢?更何况我和我的诗人还没有说出爱来呢。
我倒是猛然惊醒,他是一早就知道结局的。
只有我,还以为爱是永远爱是理所当然。
我们可以最终水到渠成修成正果。
其实我根本没有做好准备。

于是我就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在我的希望慢慢磨灭成绝望的时候,在我的伤心一点点的积累起来快
要崩溃的时候,却在陪我的一个好朋友去一家公司里面试时,意想不
到的,我又稀里胡涂地撞见了他。
在那金壁辉煌的大厅里,西装革履的他却带着玩世不恭的神情,这倒
更显得他潇洒不羁,他身边有个漂亮的女郎正在风情万种地和他谈笑
着,远看真是一对璧人的感觉。
我想我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还是彻底地呆住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我,于是就朝我走来。
我脱口就说我以为我要在我去西藏的路上和你再次相逢呢,他一下楞
怔在了那里。
可是当我抬眼看到他那玩味暧昧的笑时,我就知道他理解错了。
我虽然天真可是并不愚昧。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更让我郁闷的是那天
我为了陪朋友面试而换了一身漂亮正式一点的衣服,我在等待我的朋
友下楼的无聊神色,我看到他的慌张失措,全让他理解错了。
我涨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辩我望向楼梯口希望我的朋友能救我于水火,
可是她踪影全无。
他仔细观察了我半天,方正色道,你第一次来吧?在这里多呆可不好,
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正说着,我的朋友蹦跳着出来了,显然面试成功了。她急忙想回家告
诉父母,于是我就被剩给了我的朋友。

我们沉默地坐在车里。他没有问我过的好不好,或者他显然以为我过
的很好所以出来寻找刺激。我也没问他混的好不好,显然我也从他的
举止衣着和私车来看以为他也过的很不错了。
可是我们的沉默中,我却感到了万事是如此不如意的绝望。只要一开
口就必然会说错的绝望。
交通堵塞得很厉害。
他有些烦躁。
我偷眼看向他的时候,他也正看向我,就在那一瞬间我的迷茫我的希
望我的爱情都在这凝望之中燃烧了起来,
“我不相信你喜欢这样的生活,我不相信你不喜欢我,你就是等着我
失掉尊严的说我爱你却又对我置之不理,为什么么呢?”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恶狠狠,脸上却挂着有些慵懒的笑,
“我的小姑娘,你真的是什么也不懂。”
我的血液凝固了。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我一字一句地对他说:
“是的,我甚么也不懂,可是我却懂得什么是爱情。”
听着他的呼吸,他的沉默,他温柔望向我的目光竟然变得如此绝望,
我便忽然了解,我们对此无能为力。
于是我无言地下了车。
他似乎想伸手抓住什么,可是终于没有。

我漫无边际的散步在校园里,未名湖,三角地,学生活动中心,书
店,不知不觉中我却又来到了四教的门前。
这大概就是我的最终选择吧。
教室里非常的安静,除了哗哗翻书的声音。于这安静中,我却忽然
感到无限痛楚,看着堆满一桌的英语书,眼泪就不争气的吡嗒掉了
起来。我掩饰着装作沙子迷了眼睛的样子,端了杯子跑出了教室。
当我下车离开的时候,我还在幻想着如果他肯拉住我的手的话,我
愿意从此改变我的人生道路掉头随他而去;当我在校园里游荡的时
候,我还在幻想着也许他正在往未名湖这里飞奔,他会迎面看到我
拉住我的手再也不松开;当我逛到书店里的时候我就想也许他正埋
头在一堆新书之中借以销愁,然后他就抬眼看到了我,我们就溶化
在这相互的凝视之中;可是最终我不自觉地来到了教室里,却什么
也没有发生。
楼顶已经上不去了。
当我坐在地学楼僻静的楼梯角落里,眼泪清脆的落入我的水杯里的
时候,我已经知道了--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那种感觉就仿佛是爱情就一直等在一个伸手可及的地方,然而就在
我将触而未触到它的时候,它就嘭的一声碎掉了。
我望着一地的碎片,所有理所当然的选择所有理所当然的人生意义
也随之而碎了。
我没有做好准备。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承受。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真正了解,我之所以那么怀念我的青春时代,
就是因为我怀念我那无知无畏的勇气。不管我能否承担,我至少有
勇气向我所爱的人说一声我爱你。
这个世界太过复杂,善恶对错远在我理解控制之外,而我却怀着无
知的勇气去挑战它去看我是否还有可能去拥有一种完美的爱情。所
以我不顾后果的告诉他了。
他却无能为力。
其实我也亦然。
是的,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一句我爱你已经不是那么简单明了可以
解决问题的了。可是很多年以后的我也已经失掉那种勇气去挑战或
者承受什么了。


当我再见到冰儿的时候,冰儿已经永远的失去了她的诗人了--他已
经死在了朝圣的路上。我不知道这于冰儿是个怎样的打击,在那年
飘雪的冬天。我只知道当我了解我也将永远的失去我的诗人的时候,
我几乎崩溃。我的生活在那一段时间里变的如同鸡肋,我不知道我
能做点什么我该做点什么。可是我既不能叫暂停也不能缺席退出。
不管我们喜欢与否我们还要继续跋涉我们各自的人生道路继续我们
已经开始的游戏。
冰儿的长发有些纷乱的飘在背后,神色间有些憔悴,可她的眼睛依
旧是明亮而温暖的,依然掩饰不住她的魅力。她也依然还是我眼中
爱和美的象征。

能代我做一次编辑么?
我点点头。你要去哪里?
深圳。有个实习的机会。
我吃了一惊。难道你不留校读研么?
她笑了笑,摇摇头。

此刻我为我的偶像假定的角色也演不下去了。
滑稽的是,我以为冰儿会守在校园里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丽下去,她
却一无反顾的加入到了游戏之中;而我,我以为我本来在这个游戏
中会一直埋头苦行下去,临了我却决定退缩回到更简单的世界里了。
走的时候她不小心丢下了她的一本诗集。当即我就翻阅了起来。这
样我才得到了关于她的完整的故事。可是当我想起来应该还给她的
时候她已经永远的离开校园了。
于是我和冰儿的交集也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我又回到了我的起点。

然后是无穷无尽的英语单词英语考试。
然后我认识了我第一个正式的男朋友。确切的说,我们更象革命同
志,为着共同的理想走到一起来了。温暖却不曾激动的爱情,如果
还能称之为爱情的话。我们只是在这孤单的夜里互相抚慰着各自的
孤单。
然后日子变得飞快。
我们一起奔走在学校的教务处留学办事处档案处之间,我们一起坐
着摇晃的公共汽车往返在天安门一带和北大之间,一转眼,飞机就
降落在了明媚的加州。
他拖着两件巨大的行李出关验检,我们甚至都没有来的及吻别。我
望着他的背影,却不知道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生活在巨大的震荡之中。我们还保持着频繁
的电话电子信件的联系,兴奋的或者沮丧的聊着身边的故事。可是
我们却独独没顾上谈情说爱。
渐渐的,我们熟悉了各自的生活,电话就开始变的稀薄了。假期的
到来,因为他实验室里里非常的忙,他没有来看我。我知道他学习
很努力,可是我还是很失望。于是来美国的第一个圣诞节就在稀里
胡涂的失望中打发掉了。
春天他去佛罗里达开了学术会议,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一流杂志的
文章发表了。而我是和所有的同学一起得知的。
所以当他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我并不奇怪。

可是我的沉默却让他有些不安,“我们还是朋友么?”
我笑了,“我们曾经是朋友,虽然我们走到了一起,可是我们从来
不曾相爱过,今后更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做不做朋友已经没有什
么关系了。”
他可能觉得我是在赌气,“你向来是通情达理的.....”
“计较这些有什么用呢?祝你好运吧。”我干脆地挂了电话。
还期待什么呢?不管我付出与否,我们也干脆地结束了。

我依旧静静地坐在地毯上,怀念着冰儿怀念着我的青春。
月光渐渐变的稀薄,天色也渐渐明朗起来,我却不知道我是否还
能够从新开始。可是我知道我已经厌倦了我的乏味的标准的生活。
我甚至有些庆幸他打来电话和我分手。
我还有机会我自己活一次。我还对生活一无所知呢。
而在虚耗了这么多青春之后,我也才终于积攒起了改变一次的勇
气和决心。
是的,冰儿的影子一直在隐约的引导着我去接近真实的我,尽管
我一次又一次的失之交臂,我还是又找回来了。
我深怀感激。

我不知道冰儿现在过的好不好,也许她已经湮没在了红尘十丈之
中。可是我愿意相信她依旧象那张记忆中的黑白照片一样那么从
容美丽,只是这次行走在真实的感觉中。

2000/3/19
xiaoronger


笑一笑 -俺觉得俺可是字字珠玑啊
地铁车站
军训记事 ---其实什么都不想记
精致的无聊 -嘿嘿,原来我也有如此急智的时候
一地羊毛(上)
一地羊毛(下)
错开的花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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