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风骨,蓬莱文章







           魏晋风度大概是中国知识分子永远顶礼膜拜的一块牌坊吧。
            曹魏末年,竹林之风玄迷天下。阮籍,稽康,阮咸,刘伶,
            王戎,山涛,向秀七人“相友善,游于山林,号为七贤”。
            然而大浪淘沙,事异时移。七人文章同林秀,归宿如分流。


            山涛官至尚书,如肯禄隐也就罢了,偏偏不甘寂寞。司马昭杀
            曹髦,要拉拢稽康这样的精神领袖为其涂脂抹粉,山涛偏要作
            说客,引出了稽康的千古明文《与山巨源绝交书》,遗羞万世。
            王戎官至司徒,可谓司马昭手下第一人。为人贪婪吝啬,广收
            天下田园山石,犹未知足。这位司徒还喜欢亲自动手算计钱粮,
            昼夜不停。据说家里有棵好梨树,却不给家里人吃而要把梨子
            卖掉。还要把梨核挖出,生怕别人得了梨种!这样一个人偏偏
            生了个喝凉水也能上膘的傻儿子。王戎让他吃糠咽菜都没用处,
            还是越吃越胖,早早就死了,也算是报应不爽吧。


            稽康铮铮铁骨。且出言玄远,口不臧否时政,不授司马昭把炳。
            然而其不合作精神本身就不能见容于世。再加上得罪山涛在前,
            冒犯钟会在后,还偏偏不长眼眉的为吕安喊冤叫屈。最后司马
            以出言放荡为罪名杀了他。刘秀尚明白自古贤王皆有否召之臣,
            到了司马昭这里,已成“四海之内士大夫不为君用者可杀”了。


            稽康之死震动天下,还敢不服王化,胡说八道的文人少多了。
            阮籍风流倜傥,狂放不羁。邻居开了家酒店,主妇年轻貌美,
            阮籍常去饮酒,大醉之后便倒在主妇身边,哼哈到晓。号称
            “思无邪”。就这样一个人也给稽康之死吓破了胆,乖乖的
            去当司马昭的官儿。但只是饮酒混日,听说兵营有酿酒高手,
            就自请去当校尉。然而司马昭还是不放过他,替侄子向阮籍
            的女儿求婚。阮籍不敢推托,便大醉数月不见使者。司马昭
            另出一计,逼他写歌功颂德的文章,阮稽拖来拖去,只落得
            个抑郁而死。


            阮籍又死,其他的人更是心灰意懒。刘伶大概是中国第一酒徒,
            还写了篇什么“酒德颂”。刘伶身矮貌丑,沉默寡言,只好酒。
            据说经常赶辆小驴车游山玩水,只命一个仆人抱着酒坛,一个
            仆人背着锄头,意思是醉死在哪里,就埋在哪里好了。倒也没
            象一刀说得到处裸奔,但在房中赤身见客真是有的。客人责其
            无礼,刘伶说,我以天地为房屋,房屋为裤子,你钻进我裤子
            里来,我自然是赤身的。


            这等蔑视礼法之举,大概是最后的一种反抗吧。陶渊明同样好
            酒,干脆去当了个县官儿,命令所有的官田都种秫酿酒。人到
            东晋,“乱”也见惯了,“篡”也看多了,连牢骚都懒得发了。
            不如顺水行舟,作个田园诗人。人在世外桃园,诗也平和宁静。
            俨然是一派“把酒东篱下,悠然见南上”。。。。。。


            鲍白对秦始皇自比三皇五帝不以为然,方生卢生谏言“贪权
            势者未可得仙药”。他们是智的,以为他们说的对;他们又
            是不智的,因为都被秦始皇砍了头。这位开天辟地的皇帝智
            还是不智呢?四百六十人坑杀于咸阳,“天下之士,钳口不
            敢言”,真是好手段!够狠,够毒。然而天下就此安了么?
            “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funny, uh?
            思想和舆论从不是动乱的根源。很简单的道理,然而自古的
            政客偏偏都至死不悟。


            名士的悟性如何?屈子写离骚,尚是温柔敦厚的牢骚,但最
            后只有怀沙自沉一条路。魏晋之初,士人对“乱”与“篡”
            还看不惯,专门爱发牢骚,孔融三岁让梨,曹操以误国为名
            禁酒,孔融戏言,自古女人亡国,何不禁房事?曹操最终竟
            寻了个“不孝”的罪名杀了他。自古名士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某伟人说“牢骚太盛妨肠断,风物常宜放眼量”,可惜从来
            文人只有发牢骚的风度而无放眼量的气度。“牢骚太盛”乃
            是名士的执着,放眼风物原是整治家的策略。二者天差地远。
            世上原是没有爱发牢骚的政客和善于谋划的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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