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挂上电话,我看了一下,通话时间是3分28秒。

绿妖把门楣改成了回家,我们对话。上句,保重自己；下句, 保护好自己。无意有意中,我们让对方都好好对自己,我知道,要是自己再不对自己好,就没有人会对你好了。比如我流泪,你不伤心；比如我这里下雨,你那里天晴,叫人怎么去理解？所以我给自己买袜子买电话卡买小笼包子,我自己逛菜市场。

很多人又在议论年代。看年代就像熬汤，60年代已经浮上了汤面，70年代正在沸腾，80年代沉在汤底还没动静。年代很多,说不尽的沧桑与摇摆不定,就象铁轨沿线,一节一节,望尽头,但望不到,因为裸露的铁轨沿线周围一般都有山,拐个弯就容易被山遮住。即使有人摸过它磨得银白的面子,光滑比得上菜刀的刃,但又怎么会这样就知道它的传说？

你走过铁轨沿线么？哦,我说的不是杜海滨的铁路沿线,杜海滨有小新疆有大四川,这里没有,只有菜地,淡紫色的蚕豆花,茸茸生长的毛豆。我看过,我也走过。

前面的小站铃声响起,请别急着过去,没有阻碍也不要,那是有火车来了,小站的铃声,他的尽责尽心就是请你别此时穿越铁轨,火车即将呼啸而来呼啸而过,请你等待,再等待一下,如果你自己还想对自己好一些的话。

有谁会明白80年代的恐慌？恐慌在不确定,那些还没经历过就要压来的事情,恐慌在方向,可方向在哪里呢？

每个人的年代都会呼啸而来然后呼啸而过,谁都是这么过来的,我知道,我真的知道。

我走出门口,一遍又一遍,周而复始。卡车旁和路边的小摊,傍晚,总有对卖中国结的男女,温文尔雅,一副斯文得不像小贩,我总要停下来看,红丝线,绿玉戒,黑绒布,把每样东西看尽了就离去,看多了不好意思,就买些小东西,一个紫色的景泰蓝戒指。你知道么？我竟然开始想结婚了,我想能每天回去做上几道菜,香香的,被人夸上一句很好吃的。

可我爱的人在哪里？我想嫁的人又在哪里？我期望过,所以我死心过,这样的话,我说什么,一说就错,捂上嘴不要再说。我只能一遍又一遍走在门口的村寨,这里卖水煎包的,卖草莓的,卖凉鞋的,他们的口音和我不同,他们卖东西可以缺斤少两,他们是这里的主人。于是我想回家,多好的五一,有7天假期,我想我来得及躲在家里好好哭一场,至少那样我的眼泪会落得踏实,我不想再看到没有星星的夜晚,虽然我还没老到分不清东南西北,但我不想再看到。多好的五一,人多得火车票都买不到。

我的父亲、母亲,我们远隔千里,虽然时代不同技术发达,但距离还是无法改变。你没说你不想挂电话,但我知道,虽然我们都不知道继续下去该说些什么。我害怕告诉你,我以为你不会了解我,正如我也无法了解你。可现在,我只要想打电话却不知道给谁的很多时候,就会想到你,你知道么？你早已发现我长大,你承认自己老了,但是我们都不愿意，可不能因为不愿意，这个年代就不会走开，那个年代就不会走近。

铁轨这头是个飘着黄沙的古老城市,铁轨那头落下的是绵绵梅雨,我答应你,如果回家,把它打上结。

2002/0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