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8月,我妹妹对我说,她不愿意做那份工作了。她也不想在H市生活了。她想再一次考清华。她不甘心。
我说好啊。不想问为什么。妹妹有点心虚,赶快向我解释。 我就是不想那么工作了。那种工作又不是长久之计。口语练习这东西,对我已经足够了。而且他大部分时间在和我说英语。
那为什么不想在H市生活?
气候不适应,脸上长痘痘了。多难看呐。
那你男朋友呢?
不知道啊。他是自由的。好象她应该想来北京发展了吧。 我看着她,我们两个对视了会儿,同时大笑。
唉,我妹妹的小心眼,我怎么能不知道吗?她是不撞南墙永不回头的。她去外地,不过是为了晃点我的父母,让他们心理有个缓充而已。 你快成范进了。
范进怎么了,范进也有中举的那一天嘛。
你觉得让考试去决定命运有意思吗?花样年华一年年耗在分数这种破烂玩意儿上。
谁不是靠考试决定?你,我?大家都一样。
喂喂喂,考不上的滋味好不好受,特难过,想撞墙吧?我把书卷成话筒,当作麦克风。
喂喂喂,她抢下我的书。你这个娱记,怎么不问问,本姑娘要是考上了会怎么样?
怎么样啊,天地大变么?
她从墨镜后面微笑地看我。嗯,老姐,我要是考上了呢,她数着手指头说,我考上了嘛,就可以安静地研究奥斯丁,读鲁迅,萧红,学卡夫卡,纳博科夫。我看小说那就是做专业而不是看课外书了。哇,那日子多爽啊。
我觉得她这想法真是可笑。于是不说话。
她接着来劲了,最重要的,还可以和我世界上最最亲爱的老姐,做一对清华的姐妹花,传一段历史佳话嘛。多有成就感呐。
我打她的头,说你真是咱老爸的好女儿,自立自强,锲而不舍。远大理想啊。
我现在就是在赌博嘛,知道不?妹妹我压的是青春和幸福。我觉得这比猜点儿什么的足彩什么的胜算大多了是吧,至少可以自己努力嘛。
嘿嘿,赌吧。
咳,比起你当年那赌博的水平,我现在欠多了。妹妹说,当年你也是工作了好几年才考试的吧。不就是一年考上,我估计要多两年吗?至于吗?你别五十步笑百步好不好,学会尊重我嘛。妹妹搂着我,撒娇。 那天我和我妹妹一起逛街,试衣服,买衣服。她和我说那个法国人,说她男朋友,说最近她淘到的一些碟,她在哪个店里看到了一个小手链,特棒的那种。她在哪里看到了一个帅哥,哇,惊为天人呐。两个人就叽叽咕咕,没完没了。
后来我们坐在一个冷饮店里吃冰淇淋。象小时候一样,买两种口味,互相换着吃,你一口我一口。 你最近有没想抽烟的打算?她突然问我。
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应该有这倾向。
为什么?
你最近做女性主义嘛。女性主义哪有不抽烟的呀。对了,你最好再来个大耳环,没事儿多晃晃脑袋。对,再点着支烟,偶尔抽两口,再喝着杯酒。透过眼镜看人,满嘴跑外国名词,再加上点英文噢。酷啊,姐,一般人不敢跟你说话了是吧。嘿,太酷啦。
我呸她。讨厌,怎么可能啊。我可不会这么装孙子。
这样不挺好吗?根本不讨厌啊。你看看你在读福柯。多了不起啊。是吧。你得让人知道你有多了不起。对了对了,你再说点粗话什么的,一定要的。那多有思想呐。愤怒的思想者啊。还有还有,头发最好剃得特短,板寸最合适。不能穿花衣服啊,不能穿裙子啊,一定要穿裤子,肥肥的那种。还有啊,你还要学说几个黄段子,就更酷了,真的真的。身上全穿成黑的,要男性化。或者干脆中性中性。那才叫一份儿呢。哇哇哇,简直不得了不得了,我老姐不得了。
我笑得肚痛。有没搞错啊你。神经病呐。我会被人扁死的啦。真是。
当然没有啦。妹妹也笑得喘不过气来。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要是这样儿,一准儿出名。现在啊女作家女学者不在漂亮不漂亮,得看你怎么定位。另类就行,得出位啊姐姐,最好有点绯闻才好。
要是咱老爸老妈要知道你这么教我,会气得嘴黑脸黑的。
那怎么啦那怎么啦。她歪着小脸反驳我几句怎么啦就没了脾气。
说到老爸老妈她没话了。看着大玻璃窗外面。发呆。 后来我们说起男人。妹妹说男人话少点儿比较好是吧。最好别婆妈,烦。她以前单位就有一同事,最爱八卦了,她最烦那样的男人。
我说咱妹夫应该不这样儿吧。
妹妹的小脸立刻呈现幸福状。装得害羞,用手指指着我酸酸地说讨厌,别问我这个啊。
我指着她的样子说不出话。
她在对面就故意板起脸,喂,老姐,我刚才这样儿象不象你们中文系科班出身的女生呐?是不是特象呐?上中文系得学会细声细语的说话,那叫淑女嘛,是吧是吧?
妹妹跟我们上过研究生课,对我们同学发言深有体会。 两个人走出冷饮店,手挽手,偶尔一起哼哼歌。
看到一个花店。就站在一堆花面前。想买百合,后来觉得贵。买玫瑰,又觉俗。选了五颜六色的野菊花。捧了一大捧,煞是娇艳在怀中,心中欢喜。 妹妹小时候有一次丢了条围巾。哭得眼都肿了。我们不知道丢到哪里。晚上,妹妹哭着睡着。好象是凌晨时分,睡梦中我被推醒。她说她想起围巾在哪里了,老姐你帮我去找,我一个人害怕。
我和妹妹一起拿着手电筒,蹑手蹑脚地穿过客厅,轻轻打开门。走出我们的小区,来到一个小花园里。
月光如水,风有些凉。我们身上有了夜晚的气息。有虫子叫,吱吱吱得让人有些恐惧。终于看到了那条围巾。把围巾抢到手,妹妹象拿个宝贝一样让我看,眉开眼笑。
妹妹抱着那条围巾回到家,倒下就睡。睡得特别踏实。 我觉得世界上所有人都反对我,你也不能反对,因为你是我世界上最亲爱的姐姐。
我现在觉得自己充了电,我特有能量。你们干嘛对我这么没信心呢?拜托,给个信心好吧?
我虽然换了好几份工作,可也不能证明什么呀。你说这证明什么?你们干嘛这么杞人忧天呢?多累啊。
我现在向你们发誓,考过这次我一定不再考了,因为我会考上的。
我考不上也会去找一份工作的,你们一定要相信聪明如我,一切都是NO PROBLEM。
妹妹说。 妹妹再次做出考研的决定时,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力。我父母已经用不着说服了。我母亲说算了,算了,随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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