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六 现在看起来,2003年应该是妹妹比较运气的一年。
妹妹考试的那天比较兴奋。早晨挺早就起床了。一个人在屋里看书。后来老爸老妈也起来了,陪她。他们说你别紧张,好好考。
妹妹说我才不紧张呢,我没事儿,真的真的。 妹妹考完试后给我电话。我们先聊了会儿别的,我问她考得怎么样。
妹妹说还成吧,基本上是自己的水平了,也就这样儿了。
我说那就好,对得起自己就行了。 春节过后的第六天,我回到北京做论文。妹妹给我电话说有朋友帮她在北京找了份儿工作,在某研究所做外事接待,其实主要是做翻译。因为这个著名的研究所的外事多半是跟大使馆和国外的媒体打交道。只是薪水并不高,不过是个临时工罢。
你觉得怎么样?
妹妹说她觉得挺好,她准备去面试。
那年开春妹妹和同学在玉渊潭附近租了间房子,无论考上考不上,她都准备在北京发展了。
和妹妹同住的有贾和莎。贾刚从英国拿到硕士学位,莎在北外学德语。下半年要去德国了。而妹妹,则是前途未卜。 面试很快就顺利地通过了。所长希望妹妹第二天就上班。妹妹在电话里说所长开出的工资比原来的要高。这让她高兴。妹妹说这工作对她来说并不难,她做得来。
我在电话里犹疑了一下,说可能我说话不对不过说的话你最好听一听。
妹妹收敛了口气,说,老姐,你说。
我对妹妹说这份工作不容易,她最好珍惜。我虽然不是太了解她的工作,但我知道这工作需要热情、礼貌,只有比心底里重视才能干好,把它当一事儿去做吧。
我说我自己身上毛病挺多的。比如不爱把自己的感情强烈表达,对人不爱表示热情。这不好。与人相处,这是个坏毛病。
妹妹说好,我懂。我知道。银行的工作是我的错,我没珍惜,从心底里没想着干下去。所以没干好。
那是妹妹第一次承认她的失败。我没让她说下去。我迅速地转移了话题。
我说你知道就行了。 妹妹在国际所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第二个月的工资又开始加了。也就是在那个月,研究生的成绩也陆续出来了。
航是我在学校里最要好的师弟。他是第一个查到妹妹成绩的人。他那时候在研究生院兼职。那天他打电话给我,我听了分数后第一句话是比她分高的人有几个。这个太重要了。因为妹妹的分数再高,只要有比她高的,她就没戏。而在这个地方,考出多少分数的可能性都存在。航犹疑了一下,说两个。
我说多多少。他说十分。
航是个做事情低调、冷静却极有理智的人。他想了一会儿说,“阿姐,有点悬,你要帮她有另外的打算。她的成绩这么好,去别的学校也不是没可能。”
在都比较优秀的情况下,总成绩的十分之差其实基本决定了妹妹在复试的胜算几乎为零。那两个同学教育背景并不比她差到哪里去。
我对妹妹说这些的时候,妹妹在电话那头沉默良久。
她说,我不是已经有复试资格了吗?我如果复试成绩比他们好很多呢?我会不会被录取?你说有没可能性?
我说当然会,但也有可能不会。
妹妹说,好,只要有可能就行,只要有一丝可能就行。我不会放弃的。不可能放弃。
妹妹在电话里说话,震得我耳朵痛。 那个周四的早上,妹妹在清早把我从床上叫起来。她大叫我的名字说她咨询了相关老师,以她的分数,转专业会让她绝处逢生。因为她的分数要高于别人,这样她会占到先机。
你是说复试换个专业?
对。妹妹说。我要申请加试。我现在就做准备。我相信我自己。
妹妹说请你相信我老姐,我有这个实力,你帮我,帮我,一定。 那天傍晚,我去五道口的轻轨站去接妹妹,先是在永和吃了点东西,然后就讨论怎么样去申请转专业,讨论复试时会遇到的难题,怎么应对。复试老师的兴趣点有可能是什么,最近文化圈里比较热的话题,如果我是复试老师的话,我对妹妹这样的考生怎么样才感兴趣。怎么样才能难到她。
妹妹有时候拿笔记下来,有时候听我回答。后来我帮她写了些书目,然后带着她去图书馆借些相关资料。 妹妹说你骑车骑得真慢,我带你吧。被复试的希望鼓动着,妹妹骑车飞快。在一个小桥的路口,妹妹七拐八拐,没承想我的脚踝被撞在了大石头上。我哎哟一声就摔了下去,捂住脚,半天没再吭声,也站不起来。
妹妹蹲下来摸我的脚,疼不疼?
我摇头。
那一阵子我正经历着十年来最大的失败考验,心力交瘁。
我看着我妹妹,说,没关系,走吧。 妹妹在准备复试的日子里全是亢奋状态。她每天热烈地跟我讨论很多文学的话题,有时候我听起来觉得好笑。其实她知道的东西并不是特别多。但她那股热情和理想化的想法常常感染我。我想,复试的时候,也许可能就是这种东西最终让她占到了先机吧。
据说最后复试的时候,老师们跟妹妹谈到了她的学位论文,听她讲了讲奥斯丁和莎士比亚。
从复试的教室里出来,妹妹说,老姐,我有戏。老姐,我有可能成。 2003年的时候,妹妹复试的时候,正是美伊战争爆发。国际所每天都接到各种电话,传真和采访要求。妹妹每天都在尽量安排得有序。有时候我跟她讨论电视上据说某个专家说,她说别跟我说这个,好恶。
有一天我到人文学院去问被录取的学生名单,工作人员听我说到妹妹的名字,点点头说,噢,那个女孩子啊,她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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