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之四.寻芳记


---寻芳记

唉,TNND,怎么这些网上恋网下恋动不动就死去活来的艳遇我傅子然就一次也
没碰到呢。傅子然悻悻地关掉了几个网恋小说的窗口,几乎同时他的肚子也悻
悻地抗议了起来。
继续对着屏幕发了一会儿呆,傅子然决定再检查一遍ICQ--秀秀还是没有上线,
他这才伸了个懒腰起身去厨房解决更严重的温饱问题。
埋头在冰箱里找了三圈,傅子然楞是没找出一点可以立即入口的东西。转身看
了看洗漱池里一叠子狼藉的盘碗,狠了半天心他才说服自己打开水龙头把炒菜
锅煮饭锅涮出来,将就做点米饭炒个鸡蛋西红柿充饥了事。
傅子然一边打着鸡蛋一边长吁短叹。唉,真是今非昔比啊。以前肖宓任娴住这
里的时候,至少他经常可以偷吃女孩们剩在冰箱里的鸡蛋炒西红柿。现在她们
也搬家的搬家成家的成家,剩了一屋子五个光棍,当然冰箱里的盛况也就不再
有了。
好不容易拾掇了晚饭,把脏衣服送去了洗衣房,傅子然搔了搔脑袋,好像也没
有什么紧迫的作业要做,于是他就施施然地又坐回到了电脑前面来。当然他的
注意力也立即盯到了ICQ上。

秀秀果然在线了。于是傅子然例行地开始了和秀秀一本正经的调情。说一本正
经,是因为两个人聊天文聊地理聊文字聊幽默可独独不聊寂寞,尽管这种寂寞
又无时不刻地流动在他们俩的话题之间;说是调情,则是因为这种暧昧的寂寞
也在无时不刻地渗透着他们的话题,红颜知己梦中情人所能说的大抵也不过如
此。
万圣节快到了,你有没有买糖?秀秀那头问起傅子然。
傅子然忍不住吹起去年那个周末他独自驱车上山去找那家赫赫有名的同志酒吧
的故事。那天大概多喝了两瓶啤酒,酒巴角落里和扮相秀美的杰西搭讪上,俩
人踉跄地出门,一个热吻一阵冷风才忽然让傅子然惊醒自己正在干啥,紧迫之
间只好仓皇借口尿遁而去。
秀秀那边笑得前仰后合,却在一串微笑的符号后边打上了"我了解"三个字。
我了解,我了解。这三个字像是点燃了傅然压抑的热情,却又同时熄灭了他狂
吹烂砍的兴趣。就为这"我了解"他也应该搭配一段脉脉的抒情才好,可是他涂
涂改改了好几遍,脑子里却依然一片空白。
就在他徒然努力的时候,秀秀那边说要去图书馆温书就白白了。傅子然只好黯
然关了ICQ,对着流动着的屏幕保护继续发他的呆。
通常聊得越久,傅子然的情绪也就越低落。天天就这么上学吃饭睡觉,看着很
忙碌,可是每件事之间依然有着巨大的空虚在等待着什么来填满。原来以为上
网可以麻醉一下,然而隔着网络终究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倒是自己的热情和时
间都在这网络中不知不觉地给杀掉再也找不到回了。
傅子然恍然觉得这一切不过是自做多情自寻烦恼。可是,秀秀呢?她的日子也
是这个样子的么?那么多的彻夜长聊,最后的结语不过是"我了解"三个字。她
又真的了解这样的生活吗?
一个冲动之下,傅子然再也克制不住找到秀秀的愿望。
那就动手吧?当然这点小技巧是难不倒他的。傅子然顺着IP找了学校,查了查
黄页发现只有三个姓魏的,其中一个叫魏满秀。傅子然有九成把握觉得肯定就
是她了。看看表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了,不过平时他们聊天也经常这么晚的,
所以傅子然毅然决然地抓起了电话就拨了过去。

电话铃嘀--嘀--地响着。傅子然的手心已经浸满了汗,眼前一片金星乱舞,心
跳随着电话铃声之间的空白而空白,还不如让它痛快死掉算了。
"喂--你好。"一声清脆传来。
"我,我,我是傅子然啊。就是常和你ICQ里聊天的漠漠-"傅子然结结巴巴地试
图解释自己的身份又不希望显得过分见外。
对方在思索,半天才噢了一声,然后就没了下文。感觉到了那边的沉默,傅子
然的心也随之凉了下来。
半晌,那边方带着笑意质问了起来,"你怎么就敢?你就不怕我年过三十言语
无味面目可憎么?"
听到她清脆笑声,傅子然终于找回了点肉麻的幽默,"我,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只在ICQ上打字不过瘾么。而且我都跟你诉了这么半天衷肠了,总得让我知
道这几个月来我没有表错情吧。"
"不怕失望么?"
"我愿意冒这个险。"傅子然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再说了,你的声音
那么好听,你的文字那么美丽,想来我也没有什么失望的理由。"
秀秀那头咯咯笑了出来,"随你怎么想吧。我不能和你聊了,我在等别人的一
个电话。我们回头再ICQ联系吧好不好?"
"那我以后再跟你打电话好不好?"傅子然惴惴然地等着秀秀的宣判。
"回头再说吧。"

良好的开始果然是成功的一半。
傅子然和秀秀的联系渐渐多了起来。通常都是傅子然主动打电话给秀秀,聊
天的时候也是傅子然说的多秀秀说的少。这么两三个月下来,有一天傅子然
忽然发现自己对秀秀的了解仍然近乎为零,而秀秀大概对他的祖上三代都了
若指掌了。于是傅子然就说这不公平。可秀秀也只是笑笑说有人爱说有人爱
听啊,所以我们才是好的"聊友"啊。
不过按照一般网恋的发展趋势,傅子然觉得他可以提出见面的要求了。他查
了查地图,从东部到德州,开车至少需要18个小时,正好可以圣诞节出游。
于是再打电话的时候,傅子然就义正言辞地对秀秀说,"我要去见你,真的
等不及了。这次说什么我也是一定要见你的了。"
"我看你还是别来的好。"秀秀想也没想就拒绝道,"你要敢来,我们连朋友
也没得做了。"
"我找我的同学去。到了那儿你要还是不愿见我那就算了。"傅子然负气地耍
赖道。
"随便。反正圣诞节我也要出门去玩的。"。
"啊,你要去哪里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呜呜,你不能真甩我一个
人流浪街头啊....."
"我要回国工作了。"秀秀不悦的语气透着无奈,却也给了他简单的解释。
傅子然停顿了下来,"怎么会想回国呢?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唉,你说你来这一趟有什么意义?这么君子之交不挺好的
吗?还非得破坏了最后一点良好的感觉不可。"
"我这是要加强一下良好的感觉呀。"傅子然委屈地叫了出来,"虽然我没看
过你的照片,可我不相信你不是文如其人;我长得也虽然瘦一点,可那是
仙风道骨的架子啊。光凭这两点,就算不上破坏呢。"
"可你又要加强什么呢?"
"见到你自然会明白。"傅子然也狡猾地不说破。
秀秀那边幽幽地叹了口气,断了电话。

秀秀的冷淡并没有打击掉傅子然的积极性。相反,傅子然认为更可能是女孩
子好面子--他要真不去反而说不定倒弄巧成拙了。不过保险起见,傅子然还
是一路联系上了几个同学以备不时之需。
为了把行程压缩到两天之内,凌晨五点傅子然就排除万难地爬了起来准时上
路了。启动车子的时候,傅子然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
的疯了?竟然如此执著地千里迢迢地去看一个从未谋面的女网友。不过一上
高速,好像一切都已经无法翻悔了,于是他也只好继续往前开了。
天有些阴。
傅子然并没有太在意,以为是天还没亮的缘故。然而开了三个小时,傅子然
正要找个出口下来吃顿早饭的时候,天空却飘飘扬扬地落起了雪花。待到傅
子然吃罢早饭再次上路,小雪已经变成雪暴了。然后傅子然就发现自己被困
到了高速公路上--因为来不及铲雪,前面一段高速给封闭了。
傅子然也不敢熄火,生怕自己这辆破车再也打不起火来。可是看看前前后后
堵着的一长串车,他也估计不出什么时候这雪暴才停,高速才会从新开放。
于是他把暖气开足,意尤未尽地打了哈惬,迷迷忽忽就困着了。

"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傅
子然情不自禁地哼哼着小时候的儿歌,他握住鼠标的手使劲晃了晃就好像真
的握住了朋友的手一样。哎,秀秀在朝他清脆地笑呢。是在笑他的歌跑调了
吗?可是她是在笑啊,莫非她喜欢我唱歌?傅子然便有些飘飘然,张了张嘴
想说点什么,可平常写到ICQ 里抒情的话到了嘴边怎么就是说不出口呢。这
下可把傅子然急坏了,突然间他灵机一动--"I love you"脱口而出。好像秀
秀毫不领情,她那清脆的笑也随即变成了地动山摇的冷笑,一股又一股的气
流震得他耳朵疼--傅子然就突然给吓醒了。
揉揉眼睛,原来是有人在敲他的玻璃窗。傅子然摇下窗户,一股冷风夹着雪
花嗖地飘了进来。傅子然大大地喘了两口气,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车外的人几乎是用吼道,"醒醒啦,伙计。路已经通了半天了,你这后面可
压着一串车呢。"
傅子然连忙比划着说对不起,甩掉脑子里的绮念,集中精力到路况上来。

越往南开,风雪越小。可是过了下午五点,天还是渐渐地暗了。傅子然的眼
也酸了腰也僵了腿也麻了,看来今天是无论如何也完不成任务了。于是当傅
子然看到路边的汽车旅馆的时候,他便再也经不住床的诱惑,转弯就下了高
速。
当傅子然扑倒在床上的时候,早上满腔的执著热情只剩下了孤独的酸痛,他
的心里也慢慢地泛起了悔意--他这又是跟谁叫劲呢。不过是于百无聊赖中看
到一点恋爱的希望,可这么一天折腾下来,那点希望好像更遥远了呢。
然而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退回去才是万万舍不得的。那么也只好往光明的
一面想了,于是傅子然想象着秀秀清嗔薄怒地跟他说你千万别来的样子,居
然叫他体会出了点甜蜜来。唉,也许只是出师不利,明早上可能就都好了。
傅子然便抱着这个渺茫而诱人的希望沉沉地坠入了梦乡。

事实证明,出师不利只是开始,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第二天一大早,傅子然匆忙收拾上路,可是这该死的车却出了状况--打不起
火了。
清晨的薄雾飘荡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汽车旅馆的红灯招牌疲倦地闪烁在薄雾
之后,到处都是一片寂静。傅子然左顾右盼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垂
头丧气之余只好去打电话拖车。
就在他锁好了车准备去找电话亭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轰隆隆的马达熄火
的声音--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傅子然兴奋地差点没叫出来。
可当傅子然看到从车里走出一位人高马大的黑人兄弟时,他就再也笑不出来
了。倒不是他傅子然歧视黑人兄弟,实在是报纸新闻里看到了太多的杀人越
货的报到,傅子然无法不把自己的命运与之联系起来。冲动之下,傅子然打
开了车门,想把套在方向盘上的大铁锁取下来做困兽犹斗。
脑子已经嗡嗡地乱了起来。傅子然不敢想最极端的后果,可是他却不合时宜
地替新浪社会新闻版想好了事件的标题比如"痴心网友千里迢迢会情人中途
毙命"或者"持枪黑人见财起意重伤中国留学生后果待查...."。
傅子然哆嗦地刚把锁卸下来,黑人哥们儿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只见那个黑人非常友善地朝他笑道,"嗨,哥儿们,是不是打不起火了?我
老远就看见你了。我可以帮你呀。等着,我把车开过来...."
傅子然抹下额头的一把冷汗,好不容易挤出一个笑容,"那可太谢谢你了。"
放下心来,傅子然回头一想刚才,自己也把自己逗乐了。不过也真奇怪,刚
才那么紧张的时候,脑子里竟然别的什么都没想,只想着再也见不到秀秀的
国色天香了。其实完蛋也就完蛋了,要是秀秀肯怀念我也值了。傅然隐隐觉
出自己原来是报了如此的期待,不禁有些伤感,这孤单的旅程什么时候才能
到头呢。

按照老黑的指点,傅子然起动了车就先去买了电池换上。然后接下来事情就
顺利了。一路开在南部的大平原之上,放马平川,前不见汽车后不见汽车,
念天地之悠悠,傅子然的心胸一阔,这两天的不爽也随之释然。
开到下午,傅子然慢慢觉出乏味来了。就这么没有尽头的公路,就这么一个
人茫茫异乡漫游,他又能落脚在哪里呢?虽然傅子然不像早上那样心浮气燥
,可一直埋在心底里的那股悲哀却深深浅浅地浮了上来。秀秀秀秀,傅子然
念叨着她的名字。也许秀秀只是他寂寞中的一个梦想吧。千里迢迢,就为了
这样的一个梦想,是他太执著太理想了还是太傻了呢?

傅子然按时到了新奥尔良的同学方强家。本来他心急地想第二天一早就接着
往德州开,结果方强说大老远来一趟怎么也得胡乱逛逛意思意思一下吧,于
是傅子然只好又停了一天。
做导游的方强显然是个享乐主义者,专门带着傅子然往脱衣舞酒吧里钻。刚
开始傅子然还局促不安,后来也跟方强学大方了把卷起来的美钞往人家的胸
衣里塞。看着傅子然的心情放松了下来,方强这才把他带到最好的爵士乐酒
吧里去,跟他慢慢地听音乐喝酒聊天。于是傅子然就一五一十地讲了这趟旅
行的来历,方强倒也没特别打击他只是笑着反问这么好的女孩怎么可能留到
网络上给你?傅子然脸红脖子粗地争论我们这是柏拉图式的神交久矣,方强
促黠地打趣道那刚才是谁迫不及待地要坐第一排往人丝袜里塞钱呐哈哈。傅
子然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当然不一样啦。
可哪不一样呢?六七瓶啤酒下肚的傅子然也想不明白了,只觉得那丝丝缕缕
的萨克斯依然婉转执著地往他脑子里钻。那声音如荒漠甘泉一般很美很美。
在那模糊的灯光下,傅子仿佛看见然秀秀的眼波流转笑语盈盈,然后傅子然
就真的醉了。


第二天起床,傅子然只觉得精神百倍意气风发,谢过了方强,傅子然便兴致
勃勃地踏上了最后的一段征途。
开大了汽车里的音响,傅子然听着从方强哪里烤来的崔建,一边陶陶然地幻
想着每一种和秀秀相见的场景,当然最好能来个英雄救美一见钟情什么的,
说不定就又能上社会版新闻了。可是,起个什么题目呢?"神速网恋五天步
入礼堂"。哈哈,肯定能破个记录啥的。
越想越陶陶然,他却忽略了汽车轮胎挤压马路逐渐发出的由小变大的刺耳声
音--最糟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有那么一瞬间傅子然觉得这车子好像失去控制了,很快他就意识到左边的轮
胎有问题。于是他减速刹车准备临时停在路边,这时却一声爆响,左边的轮
胎忽地就横飞了出去,傅子然的车也随即打转了起来。
这时傅子然的脑子倒绝对清醒,他握紧了方向盘争取最后一点的控制,脚下
也狠命地踩闸。也就那么一瞬间的事,傅子然听到前后一片汽车喇叭声,吱
吱嘎嘎中他的车终于惊险万分地半斜在了慢车道上。
这才是真正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傅子然只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把脑子敲
成了一片空白。好像他的全部世界都寄托在了这咚咚的心跳上,什么国色天
香什么网恋艳遇全都不翼而飞,就连本体感觉也消失了一样。
半天他才忽然感觉到安全带勒得他生疼,于是他松了带子,活动了下身体,
万幸无恙。
推门下车,傅子然望着自己离路边的斜沟只有一米的车,觉得大地仍在跟着
他旋转,他慢慢蹲下身,才找到了稳定的感觉。傅子然忽然明白了方强的用
意--真实,真实的感觉才是美的。唉,他怎么就把那些虚幻的感觉当成了他
的真实生活了呢?难道他又是真的来寻找什么网恋的吗?也许,倒不如说他
是在寻找不同样的生活吧。或许,更像是寻找一个很久以来埋藏在心底的关
于冒险关于英雄的梦想吧。就算是一连串的失败,或许,他还真的会找到点
什么呢。
警察很快就来了,拖车的拖车,笔录的笔录,一会儿就全安顿了下来。傅子
然万分沮丧,好在离目的地也只有一个小时了,他便打了电话要同学把他接
过去。


真见到秀秀的时候,傅子然置之死地而后生,对秀秀抱的那些莫名希望也碎
了,所以他倒也不那么绝望了。他和秀秀一起吃了顿饭,聊了一晚上天,该
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他也一字没说。分别的时候,秀秀终于跟傅子然说你
比我想象的成熟了好多很高兴有你这样的朋友。傅子然点点头,我也觉得是
这趟旅行比我想象得还要好。也谢谢你终于肯见我这一面。咱们,没见光死
吧?
车子完蛋了,幸运的是傅子然从网上买到了便宜的单程机票。当天下午他就
回到了家。然后傅子然就扑在电脑上给秀秀写信。
写来写去,改来改去,三四页纸最后删成了三四句话,然后三四句话又缩写
成了一句--
"我希望你能够了解,在你身后会永远地守候着我对你沉默的爱。"
傅子然自以为很荡气回肠,便立即发给了秀秀。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秀秀当天就重新格式化了她的机器,当然他的信也就
不知道丢失在哪里了。第二天早上秀秀收拾完了一应物品,送的送卖的卖,
自己只带了两个随身的箱子就离开了美国。


2/14/2001
9/17/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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