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美国》
1
“有生有死,有爱有恨;来生有缘,相逢不识!”每每捧着手中的玫瑰花球,
呐呐低语着底座上雕刻着的十六个字。这仿佛就是我前生宿命的咒语,什么时
候我才能真的解释清楚呢?
嵌在玻璃中的玫瑰花在阳光下放出一种媚人的光华。这十六个字已经差不多在
岁月中消磨殆尽,而每每认得他们,从她一生下来开始,她就隐隐知道这玫瑰
花球和她有着某种神秘的相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解读这个秘密而已。
“每每,要去打工啦!”缪寿敲着她卧室的门--“你又在发什么呆呀?”
每每赶快收好玫瑰花球,这可是她前半生的秘密,至少目前她还不想和缪寿分
享。每每扭身开开门,“吵什么吗。一点耐性都没有。给资本主义干活至于卖
力?”
“不迟到就好不迟到就好。再晚的话说不定你会误了袭先生的‘约会’了。”
缪寿憨憨地笑着,话里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每每。这个袭先生最近每天都来他
们打工的餐馆指名要每每的服务,缪寿不无丧气却也无可奈何。
“袭倍良先生怎么会记得我们?虽说都是大陆过来的,人家有什么身家!”每
每嘴上说着,心里却一动--说不定我应该带着我的玫瑰花球去。“你再等我一
下,我换件衣服。”
缪寿只好跌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一时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缪寿把车趴在餐馆后院,照往常关心每每说小心点别让他们占了便宜去,然后
拍了拍每每的肩就进了厨房。
每每套上围裙戴上小帽,对着镜子晃了晃,觉得镜子里的人有些憔悴,下意识
地按了按手里的玫瑰花球,好像这样就可以吸敛点日月光华让自己再度明亮起
来似的。于是每每吸了口气,转身来到了吧台。 袭倍良先生果然等在了十一桌。吧台后的星雨不无艳羡地对每每说,“这么好
的鱼不钓还等什么?把缪寿让给我算了。”
每每笑笑并不答言。她拣了一份菜单,径直来到十一桌。 “袭先生,你好。今天想要点什么?”
“每每,为什么不回我的电话?”
“那就照往常,先上绿茶,然后 dinner special, 葡萄酒,水果拼盘, 好
么?”每每伸手收桌上另外一套多余的餐具,袭倍良也像往常一样开玩笑地去
捉每每的手。这次每每倒没有躲闪,可是她打开的手上赫然现出了一个玫瑰花
球。袭倍良一闪神,抽手间就碰倒了烛台。每每原本也只是想开个玩笑,一看
惊吓到了袭倍良便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伸手去扶烛台,玫瑰花球却一下子滑出
了掌心,打翻在地。 袭倍良很自然地从地上一堆碎玻璃渣中拣出了那朵玫瑰,递给每每--
“每每,你在我心中永远如这朵玫瑰花一般鲜艳。” “安然,是你!” 袭倍良楞在了那里。安然?安然是谁? 每每仿佛失魂落魄一般,为什么自己喊出了安然这个名字?以前的男朋友倒是
姓安,可是叫安慰。安然是谁?难道说他曾是玫瑰花球的主人?为什么玫瑰花
球碎在了袭先生的手里?难道命中注定他会得到那朵玫瑰花? “每每,你还好么?每每!”缪寿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摇着每每的肩--
“每每,又做白日梦啦?”
每每瞬间惊醒,脸色通红地连连致歉,“对不起,对不起。”
“每每,是我对不起你,打了你的花球。我一定送你一个一模一样的来。”袭
倍良很诚恳地说。
每每苦笑,没有答言。心里想就算你买到了一模一样的玫瑰花球,难道你也知
道那刻在球底的十六个字么。
缪寿不知就里,察颜观色倒也猜出了几分,可是以前从没看见每每有个什么球
啊。
“算了。算了。”缪寿息事宁人地说,“幸好客人不多,老板娘又不在,赶快
收拾了就没事了。”
大家七手八脚的收拾了残局。缪寿回厨房拿了一个水晶杯灌了点水,每每小心
翼翼地把玫瑰花泡了进去。 你看那玫瑰花多美呀,花瓣上还残留着一粒晶莹的露珠,抑或泪珠?仿佛一位
千年寂寞的美人,沉沉地埋在一个美梦里等待着王子的魔力去唤醒她。或者只
有在梦里她才能如此安祥优美吧?
曾经也有这样的一个男孩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睡容伸了伸指头想把她的容
颜雕刻在自己的手中,可是他终于只是长叹一声,黯然离去。他却没有看到女
孩脸上的一颗泪珠正从眼角跌落粉碎在寂静的空气中。 每每把酒杯放在吧台隐蔽的一角,省得叫老板娘看见又生事。星雨看见缪寿为
每每忙来忙去早就老大不自在,见缪寿还站在那里沉醉在每每的一举一动里,
就忍不住轻浮地拍了拍缪寿的脸--
“你就是个傻子呀。叫老板娘看见你站在这又该没完没了了。伺候我们的每每
小姐也轮不到你呀。”
缪寿只是笑,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回身就进了厨房。星雨只好恨恨地骂了一声
“傻子。” 袭倍良一脸歉意地坐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每每重新倒好了茶。这次袭
倍良倒是没敢擅自去摸每每的手,万一要再打一茉莉花瓶什么的他可就万死莫
赎了。
“每每,怎么让我补偿你一下呢?要不周末请你去我家吃晚饭吧?”袭倍良见
每每又要拒绝,赶快又添了一句“我会正式地邀请你们餐馆的人都去好不好?
一会儿老板娘来了我就跟她说。每每,给我一次机会吧?”
每每叹口气,不再说话。 老板娘那厢得到了邀请大喜过望--这个袭先生每次除了指名要每每的服务外,
对别人的献媚总是爱理不理的。哈,天上终于掉馅饼了。袭先生结帐的时候老
板娘从每每手里抢过了帐单,径直摇摆到袭先生的桌前,刚想客气两句,袭先
生一摆手,挡住了老板娘就要出口的话,
“我这么做可全是为了每每。老板娘您可要成全我呀。”随手扔下一张现钞,
朝吧台后的每每挥挥手就扬长而去。老板娘气得怔在那里,好半天没缓过劲来。 每每悄悄地对星雨说:“给你一机会去找缪寿--要一碗清心消暑汤给她吧。”
星雨撇撇嘴,“我还当什么好事。我看还不如直接要一碟子醋呢。”
缪寿把每每送回家。车里每每告诉缪寿玫瑰花球打碎的始末和周末一起去袭先
生家吃晚饭的事。缪寿本来想问问花球的来龙去脉,可每每只是摇头不说,看
来缪寿只有点头同意的份了。 每每端着缪寿已经密封好的水晶杯,对缪寿说了声谢准备起身下车。缪寿望着
伤心的每每,本来想把每每揽在怀里,伸了伸手,中途又改为拍了拍每每的肩。 缪寿坐在车里,看着每每点亮小屋的灯,低头又看看自己的手,此时恨不得自
己打自己的手板方才解气。然而也无可奈何,只好一踩油门轰鸣而去。
2
袭先生的家坐落在郊区,原是一位故去明星的毫宅。袭倍良嫌它过于豪奢,于
是花了一笔钱换了一种比较朴素的装饰。每每和缪寿一起走进正门,缪寿忍不
住吹了一声口哨,
“啊,他还有个backyard,这可是我的dream啊。每每,你说我MBA毕业了,靠
我的一双手,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挣这么一份家业?”
每每虽然知道袭倍良很有钱,可进了客厅仍然很震惊,“什么时候中国人变的
这么有钱了!”
袭倍良满面春风的迎了上来和众人寒暄,并且让管家贝裳领着众人参观一圈。
大家当然是赞不绝口。 每每望着书房里一墙一墙的图书,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信步走到一
个书架面前,《安氏家谱》赫然映入眼帘。每每抽下这本厚重的书,翻开第一
页,发黄的书页正中是一枚刻章,仔细读去,却是那十六字的谬语--
“有生有死,有爱有恨;来生有缘,相逢不识。”书页的右下角正是一朵在岁
月中逐渐淡去的玫瑰! 每每无法掩饰自己的震动,随手继续翻了一页读了开来,
“寒空三千人马遭敌人合围,两百死士护送寒空突围,且战且退,终至赫而汗
沼泽,无路可走。两百壮士只剩三十余人。是时朗月当空,三面楚歌。寒空仰
天长啸,热泪长流,心下默念素素,遂与众人拔剑起誓‘大丈夫是当为国战死
--’” 袭倍良握住每每的手,“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这是我外祖母留下的家谱”袭
倍良指指这本书说:“好几百年的故事呢。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再看如何?”
每每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看的入迷了。所以掉了队。我们下去吧。”
袭倍良站在每每面前,优雅地伸出一只手拂了拂每每的秀发飘扬,“我能请你
跳只舞吗?”
其情其势每每已无法拒绝,不死心地回头再找找缪寿--哈,他正在和一群小姑
娘们打情骂俏呢。
袭倍良拥着每每在辛晓琪的情妇歌中荡漾。
夜色绸缪华灯闪烁,气氛温馨而又甜蜜。每每不禁有些迷惑有些感伤,那是多
久多久以前的故事了呢。不过还是不要深想下去了吧,自己只身远渡重洋不就
是为了离开他和他的幸福么。可是他的味道为什么依然久久地缠绕不去呢?每
每微微地抬起头,仿佛又看到了安慰的身影,可是一样的高大挺拔一样的温柔
多情,为什么他的眼睛里却没了感伤反而看到了燃烧的热情?噢,原来他不是
他不是。安慰从来不曾告诉过她他爱过她,安慰也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热烈的眼
神抚摸过她。每每不禁有些仓皇地低下了头。 袭倍良显然是陶醉了,说他是一见钟情也好返樸归真也好,这么多年来他从未
让人看到的热情忽地就朝每每释放了出来。是的,每每就是那块璞玉,需要爱
情需要岁月的雕磨才会变成真正的良田美玉。可他又会是那个人么?
袭倍良轻轻地吻了吻每每的秀发,怀中的佳人好像有点僵硬有点颤抖,他只好
放松了姿态安慰着,“每每每每,我第一眼在飞机上见到你,就认出了你。你
还记得么?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你独自行走在繁华喧嚣的街道上,旁若无人地
落下了眼泪。我那时问你愿意和一个善意的陌生人倾诉一下你的心碎么?你却
跟我说你的心不是碎了而是整个没有了而一个空心的人怎么还会有感情有故事
呢。老天保佑我终于找又到了你,从那时起我就想了解你保护你还有爱你,就
象那朵玫瑰花一样珍藏在那纤尘不染落花流泉的世界里。给我机会,我一定会
得到你。” 落花流泉的世界里,每每忽地想到了几千年前的那场残酷的战争中--寒冷肃杀
的赫尔汗沼泽,尸横遍野,受伤的战马长长的哀号回荡在远山落日之中,另一
面却是死寂的沼泽,而寒空,寒空支持着疲惫绝望的身体不让它倒下,心里却
在默念着素素的名字。素素,又是谁呢?为什么这几个名字给我如此亲切的感
觉?仿佛他们的身影情怀就一直流淌在我的血液里,潜伏着酝酿着等待着。不
行,我一定要找到这本书仔细看看。 其实缪寿的第三只眼也没闲着,本来当时就要走过去抢过每每的,却被星雨一
把拦住,“一起工作了那么久,眼里怎么就只有每每?也不怕我们大家吃醋?
就不能请我跳个舞吗?”
缪寿无法,只能拉了星雨摇晃在袭倍良和每每的周围。星雨一把扳正了缪寿的
头,肢体紧紧地缠住了他,“你呀,就拿你的手和人袭倍良的比比--一看就是
干粗活的人,还有什么竞争力?”
星雨见缪寿脸色不好,马上转口说,“算了算了,要不我们去那边吃点水果,
享受享受免费的好东西吧。” 好不容易跳完了这只舞,缪寿松开了星雨急急地朝每每和袭倍良走过来。每每
于是趁机拉住缪寿,对袭倍良说,“我想歇一歇。正好我和缪寿去花园里转转
好了。一会儿见,袭先生。”
“叫我倍良好了。”袭倍良忍着失望挽回道。
“倍良,这位小姐是谁呀,为什么也不给我介绍一下?”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姑
娘不知从哪里突然窜了出来。几个人都给吓了一跳。
“噢,每每,这是我表妹颖颖;颖颖,这是我和你提起过的每每,缪寿。”袭
倍良狠狠地捏了一下颖颖的肩膀。颖颖龇牙咧嘴地冲缪寿扮了个鬼脸。缪寿于
是也咧咧了嘴回了个鬼脸。
每每嫣然而笑。这一对活宝。 “缪寿,你帮我打掩护,我得溜去书房里找一本书,我不想让袭倍良知道。”
“要不要我帮你去偷?”缪寿很信心地问。
“什么偷不偷的。我只要看看。不过,以后再说吧。” 每每很顺利地找到了书房,径直走到那个书架面前,独独没有了那本《安氏家
谱》。每每左翻右找,就是不见了这本书。“难道被袭先生收藏了起来?不对
呀,我明明见他把书放回了原处。怎么会不见了呢?”
每每不敢多想不敢多待,又悄悄地溜回了花园。
灯火阑珊中,缪寿送每每回了家。
“每每,明天,明天我请你看电影行不?” 缪寿在每每下车前终于吭吃出了这
一句话。
“傻子,明天你有课,我也有课呀。晚上6:30以后的场次又太贵。再说吧。”
“没关系,我们可以翘课啊。”
“下星期可就考试了。考不好可免不了学费呀。最后半年了,忍忍吧。”
缪寿叹口气,想起算命瞎子看手相时说的话--爱情波澜起伏,结果不可预知--
那你给我瞎算什么劲吗,害的我连坚持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晚上每每躺在床上,仍旧想着寒空,寒空会自杀么?每每打个冷战。不会的。
我感觉素素会找到他的。会么?几千年以前,素素难道不是等在闺房了么。可
怜无定河边骨,尤是春闺梦里人。那么,素素又会在那里呢?
3
今天袭倍良没来。
以前凡是每每打工的日子,袭倍良总是在的。每每做事不免有点不带劲儿。
就算每每再不稀罕他,虚荣心总是还有那么一点的。星雨今天也请了2小时的
假,不知道去那里吊马子了。老板娘今天只好坐吧台,无聊的好没意思。
餐馆快关门的时候,星雨气急败坏地进来了。老板娘于是如释重负,吩咐了大
家两句,赶紧回家修长城去了。
星雨的脸阴晴不定,想对每每说什么又忍住了。可忽然想起了什么,终于对每
每说:“缪寿的车灯好象忘了关,小心死在那儿。” 车果然死在了那。
送外卖的人早就走光光了。另外一个大厨及其做服务生的老婆的家就在附近。
星雨幸灾乐祸地说:“我好心想搭你们俩吧,我的车只有两个座位。送谁呢?
要不缪寿你一个人走两步坐地铁吧?” 缪寿叹口气。
“缪寿,要不我们俩一起走去坐地铁好了。” 每每对星雨说:“缪寿每天搭
我来上班,我今天就陪他走两步好了。”
“每每,你还是和星雨一起走吧。前面有两个街区不怎么安全,老有抢劫的。
我一个男的好对付。”
“这和男的女的有什么关系,碰上了反正是个抢贝。”
“哼,倒是你有情我有意的。算我好心没好报。”星雨恨恨地上了车,“干
吗不打电话找袭倍良来接你们呢?”然后她的车一溜烟扬长而去。
“每每,”缪寿一边走一边问,“我--”
“什么,干吗吞吞吐吐的?又想请我看电影了?”
“是啊,是啊。我们也考完试了,感恩节好几天的假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出去
玩啊。”
“嗯--,我想假期里帮老师做点事,积累点经验将来也好找工作呀。”
“噢。”缪寿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往下讲。 两个黑乎乎的人影从街角里闪了出来,向每每和缪寿逼近。缪寿意识到了危
险的临近,很自然地把每每推向自己的身后。一个黑影果然掏出了枪,或者
枪的类似物。
“快,拿钱包出来。‘拿枪的人指着缪寿说。缪寿站住不动,示意钱在上衣
口袋里。另一个黑影踉跄地走向缪寿。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钱一到手,两个黑影便不知为什么吵了起来,忽然间举枪的人就勃然大怒起
来。
每每的眼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枪,就在他要扣动板极的刹那,推开了缪寿。
醉酒的黑影扔开了手中的钞票,扑向举枪的人。每每却应声而倒。枪打中了
每每的右肩。
天地旋转中,每每感到体内的空气一下被抽光了似的,心跳的声音格外的抢
眼,一滴血在眼前飞逝,而空中却仿佛传来素素的呼唤:“寒空,寒空!你
在那里呢?”每每的意识几乎要追着空中逐渐消逝的呼唤而去,又仿佛被什
么牵扯住。一种虚弱的清醒飘浮在半空,然后一点点的化开散去。 救护车里缪寿紧紧地握着每每的手,“每每,我要告诉你的话还一句都没讲
呢。你一定要活着,活着听我以后告诉你啊。每每!”
每每虚弱地躺在医院里。缪寿坐在床头给每每削苹果,左右几刀削出了一朵
花,递给每每。
“缪寿,你去打工吧。明天你再来,帮我收拾出院。”
“这么快?”
“今儿早上秘书小姐跟我谈了,我的保险只能付这么多了。反正我也没大事。
我回家只要把暖气开大一点,多躺两天就好了。”
缪寿点点头。“我这就走,打完工我会早点回来,带点汤给你喝,好不?”
每每笑笑,闭了眼睛。 缪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一扭头,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袭倍良!是你!”
“前几天我有事出门,可我给每每的电话都没人接,今天我去餐馆老板娘告
诉我说每每住院了,到底怎么回事?”
缪寿很有戒心地看着袭倍良,“您刚好没来的第一天我的车坏了,走去地铁
的路上我们遇到劫匪了。”
“你们!你为什么让每每受了伤?说--你!每每呢?我要见见她。”
“少来这套。有话我们出去说。”缪寿拦住门,“每每休息了,别打扰她。”
“好,你跟我来。”袭倍良转身就走。 袭倍良的宝马一溜烟地窜了出去。缪寿狠踩油门,“宁可把我的车开成拖拉
机,我也不输你这口气。”
汽车三拐两拐却去了缪寿打工的餐馆。缪寿暗暗松了口气,万一去了他的公
司请两个打手什么的我可惨啦。若说一对一,我才不怕呢。 两辆车趴在了餐馆后院。各自下了车。
袭倍良铁青的脸色慢慢缓和。他点起了一只烟。
缪寿目不转睛的盯着袭倍良,终于先开口问,
“你那天为什么没来?”
“你们餐馆有人给我打电话说约我出来。结果我上了当。刚好我表妹颖颖有
点事,所以我就直接去了加州。今天才回来。”袭倍良灭了烟,“我要追每
每。我喜欢她。我爱她。”
“那我们就公平竞争。每每和我同甘共苦,每每喜欢的是我。”缪寿握紧了
拳头,“她才不希罕你的钱财呢。”
“她若希罕的话,你根本就没竞争力。”袭倍良无可奈何,“好吧,我们公
平竞争。不过你让每每受了伤总是你的错。”
缪寿很清楚自己在资源上不占优势,不过既然袭倍良同意公平竞争,他还是
很高兴。每每是不爱钱财,可好象每每也不爱什么别的。自己好象总和每每
隔着什么。
“是我的错,所以我才要好好照顾每每。”缪寿犹豫了一下,“每每明天就
出院了。”
“好。往事不提。明天我也去帮忙。咱们还欠着一架没打呢。”
“随时奉陪。” 袭倍良的车送每每回到了家。缪寿跟在后边,想了想,拐进了一家花店。
缪寿望着成堆成堆怒放的鲜花,心里有一种柔和的感情也慢慢地释放了出来
。那是一种很久很久不曾温习的感情,自从大学里的初恋无疾而终之后。不
过坚强的每每,你是否也有如此柔弱的一面呢?
缪寿挑了一大把带着露珠的玫瑰,第一次没问价钱,付了帐就走。 缪寿把这一捧鲜花放到了每每的床头。每每亮了亮眼睛,感激地笑了。
袭倍良不禁暗暗懊悔,自己的拿手好戏怎么被他抢了先?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每每困顿地对两个人说,“你们也赶快回家吧。
谢谢你们了。啊,缪寿,下回能不能把我拉下的笔记拷一份给我?”
“没问题。”缪寿搓搓手,自觉胜了一筹,得令离去。
袭倍良望着虚弱的每每,“我再守你一会儿好了。”
每每没有答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每每心头空虚且抑郁。于是每每转言问
道,“你读过安氏家谱没有?”
“安氏家谱?”袭倍良飞快地搜索了一遍记忆,遗憾--“没有。不过我回去
可以找给你看。”
“谢了。”
每每忽然想起了安慰,安慰和吴纳的婚礼,吴纳的眼泪,一切都随着每每抑
郁的心情涌上心头。安慰,我心爱的安慰又怎样了呢。每每鼻子里酸酸地想
哭。守在一旁的袭倍良体贴地递过了面巾。每每醒了醒鼻子,却什么也没说。
袭倍良此刻只想把每每搂到怀里安慰她疼惜她,可每每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袭倍良想道,希望有一天每每会是我的。
“好吧,每每,你安心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袭倍良走后,每每终于忍不住泪水潸潸而下,为各种各样逝去的美好事物。
那些曾经的拥有和失落,还有未来的茫茫无知。过于坚强的堡垒往往会在不
经意间破碎,破碎的体无完肤无处可逃。而光和影的交错中,每每仿佛看到
了爱情背后的孤独,刻骨铭心背后的虚无。是啊,安慰的音容笑貌依然是心
底里甜蜜和痛苦的怀念,可是终究在岁月中变得模糊难辨。爱要怎样才算不
能遗忘呢? 那一束鲜艳的玫瑰花在昏黄的灯光下不胜寂寞。
4
袭倍良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安氏家谱。可惜的是他翻遍了整个书房,独
独不见家谱。明明那天每每在的时候她还翻看来着呢。袭倍良皱着眉头想。
谁会动它呢?问问管家贝裳? 管家贝裳莫名其妙地摇摇头,答道,“好象只有颖颖偶尔来这里看看,拿两
本情爱小说就走人的。《安氏家谱》?您倒是可以问问她,不过我觉得她不
会拿。” 深夜十二点,颖颖姗姗归来。
袭倍良暗暗叹气,这个丫头也不知那里找这么多的狐朋狗友。在美国上完一
高中,真是除了眼珠还是黑的以外,一点中国人的样子也没有了。 “颖颖,你看到安氏家谱没有?”袭倍良直接地问。
颖颖有些心虚地望着袭倍良,干巴巴地哼笑了几下,“呵呵,什么家谱?”
“颖颖,你什么时候对这种事感兴趣了?说吧,你把书弄哪去了?”
“哼,凭什么说我拿了?”颖颖左顾右盼,眼见躲不过袭倍良的盘问,只好
低了头作可怜状,“我给了我在加州的最后一个男朋友了,他姓安,他说他
以前也见到过这本家谱。”
“还能要回来么?”袭倍良简直气急败坏可又毫无办法,这下跟每每没法交
代了。
“除非他有一天来这儿。”颖颖满不在乎,“都被加州踢出来了,我才不回
去呢。”
新年过后,每每的身体逐渐好了起来。不过又添了头疼的毛病--她经常很困
惑于袭倍良和缪寿的殷勤。虽然自己早就说过目前无意感情只作朋友的话。
也不知这两人在较什么劲,尽管两个人都自以为很微妙。尤其是缪寿,救命
之恩不敢忘,总摆出一副要赴汤蹈火的姿态来。可惜,时代变啦,总也没个
出生入死的机会可以让他发挥。而日复一日的灰色生活又正在逐渐消磨掉最
后的浪漫感觉。
每每决定和缪寿直说。
缪寿黯然,“好吧,我们还是好哥儿们对不?”
“当然。我喜欢和你做朋友的自在相处。”每每有点莫名的失望,然而缪寿
的下一个问题又让每每的失望略微舒畅了点儿。
“告诉我,不是袭倍良。”
每每叹气,“没有原因,只是缘分。你若真的问原因,那么我告诉你,大学
里初恋的男朋友结婚了,新娘不是我,所以我出国逃难来了。如何?”
“对不起,每每。我不是这个意思。”缪寿连忙解释,“咳,反正也没戏了。
有个红颜知己也不错。”缪寿又逐渐高兴了起来,你看每每以前不愿告诉我
的东西这不还是说了。看来算命的说的不错,说不定就柳暗花明了呢。 每每也打算和袭倍良直说。
“不,我可以等。直到你希望开始了我们再开始。不要拒绝我,每每。”袭
倍良可不似缪寿好打发那么容易退让,“每每,给我一个机会呢。至少让我
们从朋友开始。”
于是每每有一点感动,“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大家都以为我有了钱有了事业就什么都有了。不是,我还想要真情,想用
我所有的来换我所没有的。其实从我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喜欢上了你。”
袭倍良顿了一下,想到每每接受不了爱字,就立即换成了喜欢。
“我的第一次婚姻也是非常之失败,加上一些别的风波,其实我也算是逃难
来到了美国呵。每每,还是让我们抛开这些情感旧事,尝试着从头开始好吗
?你还这么年轻呢。”
每每不禁低了头,“谁说的,新入学的学生已经开始叫我师姐了呢。那么,
请给我时间,给我自由。好么?” 不过说来还是缪寿和每每在一起的时间多,学校里的中国同学经常会开开缪
寿的玩笑。缪寿就会正色说只是好朋友不是男女朋友的啦。众人就以为缪寿
的功夫还不到家。缪寿只好苦笑,你们是没见过袭倍良啊。现在的爱情啊,
不作一个富贵闲人是玩不起的啦。 不久缪寿找到了一份学校里TA的工作,打工就少了。而每每也有了一个实习
的机会,在一家中美贸易公司。这老让每每觉得袭倍良可能帮了什么忙,可
是袭倍良给否认得一干二净。唉,人情总是最难还的,不过忙碌中有个寄托
总还是好的吧。
缪寿的第一节课开心透了。
早听说师兄们说过TA是个绝好的机会吊ABC小美眉们,今儿才彻底领会。自己
手中握着她们30%的成绩呢。哈,终于扬眉吐气了。 最惊奇的是那个颖颖也在这个班。
课下好不容易打发了提问题的美眉们,颖颖又凑了上来,
“缪寿,我请你吃饭,你给我个A好不?”颖颖嬉皮笑脸。
太直露了。缪寿心里叹道。于是他板起脸,“你怎么跑来了,不是在加州念
书呢么?”
“有一天闻着了点大麻的味道,于是就被开除了。”颖颖看缪寿的眼睛有点
发直,就又接着说,“听说你们这个学校好混文凭,所以我就来了。”
“袭倍良知道么?”缪寿一付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怎么不知道,还是他帮我退的学呢。”颖颖狡猾地笑笑,“我可以守密,
不过,怎么谢我?”
“咦,说反了吧?我是你TA呀。在中国可是叫先生呢。”
“缪先生,我们互惠一下怎么样?我帮你透露一些我袭倍良表哥的消息,你
只要给我个B就行。”
“你倒要求不高啊。”
“要求高,代价还高呢。得啦,就这么定了。考试前我请你吃饭,可是今晚
你请我。”
缪寿刚有点满意,听见后半句,立即一摊空空的双手,
“我请客,你付钞。”
昏黄的小酒馆里音乐震天,醉熏熏的颖颖随着音乐摇摇摆摆,对缪寿大喊,
“缪先生,多喝点没关系,反正也做不了圣人君子。这么憋得难不难受啊。”
缪寿稍微喝得有些过量,听了颖颖的话,倒也不是特别难受。妈妈的,来美
国这两年的确挺憋闷的。这还是第一次下酒馆呢。唉,也不知道每每咋样了。
第一次周末没有打电话给每每,心里有点虚。
本来和每每在一起慢慢的发展多好,不管她以前的故事有多么惊心动魄或者
柔情寸断,时间总是可以治疗一切的。可偏偏添了一个袭倍良,这运气真是
坏到家了。一开场就被清出局了。
缪寿正自情苦,颖颖却缠了上来,搅得本来就有点头脑不清楚的缪寿浑身烧
热了起来,于是缪寿忍不住捏了颖颖的细脖子来吻了一下。
颖颖转过头来,仔细盯着缪寿看了半天,五颜六色的灯光的扫射下更显现出
一副忧伤痴情的样子,看得缪寿身体里一股温热的饥渴直冲上来,颖颖却在
这紧要关口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逗你玩呢,哥们儿。”
缪寿决定置之不理,一把抓牢了颖颖抓牢那点流逝的温柔,
“别让我犯错误。”
于是缪寿低头径直吻上了颖颖的芳唇。 待到缪寿放开了颖颖,头晕的颖颖忍不住喃喃低语,“还是等下学期吧,你
还是我的TA呢。”
缪寿一下子从天旋地转的释放中清醒过来--学校的政策可是禁止师生恋爱的,
尤其自己正在教着他们的课。
缪寿只好叹口气,“好吧,我这就送你回家。” “告诉我,你为什么从加州转过来?”缪寿送颖颖到了宿舍门口,颖颖开了
门,“爱上了一个大陆来的有妇之夫,这不被表哥给押送回来了。按照他的
说法我倒是该嫁给美国人便宜呢。你还想知道什么?我爱你吗?才不。闲得
无聊而已。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散了呢。”
“一点也不留恋也不后悔?”
“留恋什么后悔什么?你情我愿,总是比较之后才知道什么最适合。别跟我
讲什么从一而终的大道理,都是胡扯。”
“对牛弹琴。算啦,夜深了,早点儿睡吧。”缪寿摇摇头,就要离去。
颖颖怔了一下,“周末狂欢才开始呢。”
缪寿回过头来,“怎么,又想让我留下来?你太小,做我的妹妹吧。”然后
缪寿趁着自己后悔之前,几乎小跑地离开了颖颖那充满诱惑的宿舍。
颖颖望着离开的缪寿,“毛病,连安慰都说要等他和吴纳离了婚才能和我上
床。唉。安慰啊安慰,你要再不来我可真的就忘了你了。” 缪寿回到自己的小黑屋,电话留言里果然有每每的声音,
“缪寿,也不知道你去哪了,是不是做TA很忙啊。嗯,袭倍良刚才打了电话
来,他想请我们一起去吃饭,你也不在。要不算了吧。回来后给我回个电话
吧。”缪寿不禁顿足,早就知道有这一天。这个颖颖,合着是调虎离山呢。
然而后悔也没用了。百无聊赖的缪寿只好拨号上网以打发这难眠的时光。
缪寿在风花雪月里转了几圈,果然找到了Z妹。于是缪寿就和那个Z妹起了会
儿腻,心里渐渐舒坦的痒痒了起来。
要说自己的运气也不算太差啦,有个红颜知己,有个又色又皮的妹妹,这网
上又送来了一个纯情的爱人,先不管她是不是真的。生命中的三个女人可是
都全了,虽然这对号入座也不是那么准确。 于是在一棵烟中,得意的缪寿写下了生平得意之作--《邂逅》。
从一个月后的某一天起颖颖忽然变得神秘了起来,而且就不再缠着缪寿不放
了。缪寿想问为什么,颖颖有点幸福的微笑叫缪寿猜。缪寿当然就知道她那
个加州的男朋友可能追过来了。于是缪寿免不了要开颖颖的玩笑,颖颖则正
色说还没有跟表哥讲呢你得给我保个密。缪寿于是喜孜孜地问你表哥这两周
有什么安排啊。颖颖心里叹口气表哥啊只好对不起你了。 袭倍良平时也是要工作的,而周末跟每每的约会从这以后总被每每和缪寿的
其它事务所打断。于是袭倍良跟每每的进展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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