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同学们,开始上课了。我是你们的老师。我姓东方,名不败,叫东方不败,杨莲亭同学有时也叫我“东
东”。给大家开个玩笑,轻松一下,我的名字实际叫西西。由我来为大家上这门课,不说明我牛逼,只说明
我的生活出了问题,当然,这又是个玩笑。这门课,大家都知道,是关于“溢出”大法的。从大家脸上的表
情,女同学暴露的程度,知道你们已经打听过了。往几届的同学可能已经告诉大家,这是一门很坚深的课。
男同学必须给老师送钱,女同学必须跟老师睡觉,但还不一定能通过。实际的情况不一定这样,因人而异。
当一个人觉得一件事很难的时候,就会把它当成一种困难的事去完成。反过来也一样。先讲一件事。你们的
老校友维纳,经常不听课。有一次课,下课铃已经响了,才到教室,看见黑板上留着两道题,其中之一是让
他论证“溢出”大法与控制论的关系。他以为是两道课程作业,于是回家去做。两天后交给教授时,教授的
眼睛大得快掉了出来。一是因为他做对了,二是因为这两道题一直是控制论中多年未解决的难题。教授上课
时只不过把它写在旁边向同学们炫耀,从来没指望谁能解决它,也从来没想到过谁真能解决它。我说这个,
不是说你们下课铃响了才来教室,就会一不小心成了维纳。我只想说,如果你们把这门课看得很难,它就会
真对你们很难。如果你们把它看得简单,它当然不会变得简单,但它起码可以变得比较容易理解。再次强
调,我这样说,意思并不是说这门课的确很简单,鼓励你们不用来上课,而是指出它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
即不是一条来自北方的狼,也不是传说中美丽的草原。
言规正传。
我得给你们讲个故事,这个故事跟一条狗有关,是一件真事,我意思是指我亲身经历的一件事。跟“溢出”
大法有什么关系?当然有关系。你们可以在这个故事里看到“溢出”大法如何在一条狗身上起作用,因而理
解“溢出”大法的基本原理。
有一点向大家提醒一下,老师我对时间有一种恐惧感,时间对我来说是最不真实的东西,如果在这个故事
里,时间出现混乱的话,大家请原谅,只要领会精神就行了。我的意思是说,时间在这个故事里是必须的,
但不是最重要的。我们要理解的是在所有时间中的“溢出”大法,而不是在某个特定时间点上的“溢出”大
法。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正从一架电梯上下来。这是一架TOSHIBA电梯,出过两次事故。一次从十六楼一下子
滑到四楼,关了两个董事长,一个总经理,还有若干个副总。当电梯维修工来打开门时,里面的人发出欢
呼。有一个人说,“几个亿差点就换主人了。”那个时候NASDAQ是锅里的开水,热得烫手,换句话说,很值
钱。不好意思,说这话的人就是我。我厚颜无耻的拍着老总的马屁,人家并不搭理我,仍然走在我前面,把
屁股对着我。另一次事故,电梯突然从十二楼上升到顶楼,门开了,却再也关不上,而顶楼只有这部电梯可
上。所有的人只得从楼上往下走,却又被锁在防火通道里。要命的,我又是其中的一员。自从出了这两次事
故以后,我乘电梯时心里只念叨一句话,这回不会再出事吧。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神奇的力量,从此以后,
我再没有出过事。认识兰兰以后,我倾向于认为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力量。对了,那条狗的名字叫兰兰。当
然,事情没这么简单,否则不会在后来发生那么多的事。第二次事故发生时,电梯里有十二个人,但具体是
些什么人,我完全记不起来。这符合黑客的记忆特征,我们对数字的东西很敏感,但对承载它们的东西则完
全没有记忆力,就像一些写在纸上的数字,我们记得数字,但完全记不得它们写在什么样的纸上,或者根本
它们是写在黑板上。
“你不记里面有什么人,但我记得。”大陈是我的同事,比我晚一点离开公司,换句话说,被辞退的时间比
我稍晚。他对我离开公司后的情况要知道多一些。
“你一定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辞退?”他问我。
“这有什么奇怪的?那时候哪个互联网公司不裁员?”我说。
“这当然是一方面原因。”大陈说,“但你不知道其他的原因。”
“还有其他原因?”我问。
“当然。”大陈说。
“不会是跟王小姐有关吧?”我说。
“王小姐?”大陈并没有想到我这么问。
我始终认为我之所以失掉工作,并不是因为我的anti-spam程序做得不够好,而主要是因为我这张嘴。有人
认为我对人和鬼的两种语言掌握得很好,能够很流利地做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其实这是对我的一
种误解。实际情况是,我经常在该说话的时候,沉默是金,而在不该说的时候,又像个老太婆。最要命的
是,这个老太婆还经常说实话。如果不是当时我坐在罗杰斯左叉右刀,我真想给自己的头上来一下,使自己
看起来有中等偏上电视剧的视觉效果。
“原来那事是你干的,嘿嘿嘿。”大陈奸笑起来。
这事在公司里流传得很复杂,但实际情况要简单得多。我的手曾经摸进王小姐的内裤,但没有和她上床,这
和吴总的作法正相反。
“不会是因为这个辞退我吧?”我说。
“如果我是吴总的话,我会。”大陈说。
“好了好了,你别总卖关子好不好,说吧。”我不耐烦的说。大陈有点吃惊,显得期期艾艾,“也不是什么
大事……你还记得‘溢出’大法吧?”他说。
关于我被辞退后,怎样从大楼里走出来,有很多种说法。我认为最形象的说法是,“你当时就像刚刚被人黑
了一样。”必须承认,这种说法即描述视觉效果,又描述演出过程,的确是一个天才的说法。没想到公司里
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的天才。我趋向于认为这句话是我自己说的,尽管这样一来这句话在逻辑上会出现点问
题,但还是让我感到好受一些。如果不是由于技术原因被辞退,而是由于其它的原因,对于一个黑客来说,
的确比较容易接受。特别是这个过程又被很技术的表达出来,差不多可以与完美同等看待。在这点上,我认
为,研发总监跟我的想像有一定差距,他不仅在技术上,而且在语言上都称不上一个合格的黑客。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到这里来?”总监陷在自己的大班椅里。椅子显得很大,黑色的表皮包住他的
身体,看起来像披在他身上的外套。他向后拉伸自己,从他绷紧的身体可以看出,他相当用力,否则强有力
的大班椅会向前弹回,把他瘦小的身体送到我的面前。他在保持平衡。
“不知道。”我说。其实我可以猜,而且可以猜得八九不离十。我也在保持平衡。
“你到公司时间不短了吧?”他又问。他的一只脚,抬了起来,勾在大班桌的下面。我看不到。我听到皮鞋
和大班桌摩擦发出咯咯的声音。他在压抑自己的高兴。
“差不多一年半了。”时间对我来说,意味着黑了别人多少次,别人黑了我多少次。用这种方式描述时间长
短,对我来说是第一次。感到有点生疏,我舔了一下嘴唇。
“想不到这么长了。想过换一个工作吗?”其实他可以直接说我的anti-spam程序写得不好,或者不应该放
一个黑客进来捣乱。在这点上,黑客的表达要直截了当得多,比如,可以直接写成:(辞退) || !(辞
退)。
我没有说话,他告诉我不要太紧张,他没有其它意思,只是想和我聊聊。我说,好,那就聊聊。然后,我们
大家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点燃一枝烟,问我,你最近上网吗?我说,天天都上。他说,你看过这个笑
话吗?我问,什么笑话?他说,是一个关于东方不败的笑话。我说,我对自宫不感兴趣。应该看看,非常有
意思,他说着,开始对我讲述起来。
……话说东方不败得到葵花宝典以后,迫不及待地翻开第一页,面对“欲练神功,引刀自宫”八个大字倒吸
了一口凉气。苦苦思索七天七夜之后终于痛下决心,喀嚓一声,引刀自宫。强忍着身体的剧痛,怀着凝重的
心情,东方不败缓缓翻开了第二页,映如眼帘的又是八个大字:“若不自宫,也能成功”,东方不败当即昏
死过去……好不容易,东方不败终于醒来了,他想反正都自宫了,还是赶紧练功吧。于是他又缓缓翻开第三
页,又是八个大字:“即使自宫,未必成功”。东方不败再次昏死过去。过了几天,东方不败再度醒来,他
愤愤不平地继续往下翻,发现整本葵花宝典都在讨论“成功”与“自宫”的关系。这时东方不败已经接近崩
溃边缘,在翻到倒数第二页时,他终于看到了结论:“要成功,不要自宫”。这时东方不败又快昏死过去
了,但他心里想:不行,我要把最后一页看完,那是我最后的希望。于是他还是缓缓翻开了最后一页,定睛
一看,“如已自宫,赶快进宫”!!旁边还有几行小字:以上纯属笑话,如想练得神功,下辈子好好用功!
这时东方不败已经撑不住了,当下吐血而亡,一代枭雄就此殒命……
我没有笑,不知道总监想表达什么。我承认自己对技术有所了解,但对语言完全一无所知,否则我不会沦落
到需要别人给我讲笑话的地步。听完这个笑话,我只有一个感觉,东方不败其实很可怜,跟我差不多。
东方不败站在马路边上,神情恍惚,嘴里念念叨叨,“没天理,实在没天理。”
“东东,别这样,不就是被赶出黑木崖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杨莲亭在一旁劝他。
“放屁。什么是被赶出黑木崖?我会被任老贼赶出来?俺是自愿的,主动的,再告诉你一遍,俺是自宫的!”
“别这么激动,冷静,要冷静。你话说得很对,不过,有这么多人,你何必冲在最前面?你不自宫,任老贼
未必能把你怎么样。”杨莲亭不仅相貌奇伟,脾气也是一流,难怪任盈盈也要暗恋他。
“你当为我是什么人?我不自宫,谁自宫?你白读了那么多书,不自宫,难道让他宫?”东方不败骂骂咧
咧。”
“东东,别生气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太冲动了。一刀下去,连根都不留。”
“谁说我没留?”
“你留了一手?”
“什么留一手?是留了一颗。”
“真的?”
“当然。**恒久远,一颗永留传。这玩儿多了也没啥用。”东方不败说着,脸色开始好转。
杨莲亭看见东方不败的心情不再沮丧,想了解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东方不败自宫。
“到底怎么回事?东东,”杨莲亭问,“为什么任老贼会……不,是你为什么要自宫?”
“弱智任老贼,狗屁不通,以为自己会吸星大法,就天下无敌了,居然认为我的anti-spam程序做得不
好。”
“不会吧。你的anti-spam程序做得不错嘛,那些垃极,比如向问天、令狐冲、任盈盈之流,不是根本进不
去黑木崖吗?”
“所以我才说他任老贼懂个屁。他居然说这些不是垃圾,说我挡住垃圾伊妹儿的同时,又把良家妇女也挡住
了。你说他是不是很麻烦?”
“的确是欲加之罪啊,但我想原因不在于此,他根本是在找借口。”
“他是妒忌。”
“妒忌什么?”
“当然是妒忌我勇敢地自宫了。”
“这也妒忌?”
“当然,丫心眼比屁眼还小。谁到知道,男人自宫是极限体验,天下敢尝试的人不多。看见我挥刀自宫,他
当然心理不平衡。”
“有道理。我也是这样看。”
“你真是我的知己。人生得一知己,便可自宫。这一宫,宫得值啊。”
“真的?那我也自宫。”
“不,你不能自宫,I need u。”
“好吧。我先留着。我们这就去笑傲江湖吧。”
“不忙。我一个人想四处走走,处理一些私事。”
“好吧。就此别过,东东,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千万不要让伤口发炎,让我们一起保护好留下的那颗钻石
吧。”
“好的。”
东方不败看见杨莲亭走远,心情完全平静下来。他抬起头来,看着像一个巨大阳具的黑木崖。他极力的向后
拉伸自己的脖子,勉强看见黑木崖顶上的那个像龟头一样的尖园形灯光招牌。现在是白天,它像一个入定的
老僧坐在黑木崖顶上。但到了晚上,它会露出它的本性,发出红光,时不时喷出一些冰凉的液体。这个玩意
是东方不败设计的,当初安装它的时候,黑木崖上万人空崖。尽管没人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但还是不停拍
东方不败的马屁,赞叹他高人一等的审美观念,一致认为这个尖园形的东西和粗黑的黑木崖十分相配。一群
笨蛋。它们当然相配,本来就是一套东西。东方不败完全按照杨莲亭的阳具形状设计了黑木崖和这个灯光招
牌,就连杨莲亭勃起时微微向左的倾斜,也被他处理成非对称美学。为了不让明眼人一眼看出来,他作了一
些改动。说是改动,不过是运足力气从上往下对着杨莲亭的阳具模型闭着眼睛砍下一刀,然后把倒向两侧的
两个半园形横向拉伸,做成带金属质感的亮兰色,从另一个角度看过去,像一朵开成两个具有肥厚叶瓣的鲜
花。当初东方不败命令人装上去时,只把它当做一个视觉艺术品,给大家开一个玩笑,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
会在黑木崖下面伸着脖子看。从下往上望着一个被一劈两半的龟头,的确有一种被臣服的感觉。想到任我行
扶在上面,因为辞退自己而自以为是,东方不败还是笑了出来。想辞退我,可能吗?
“喂,喂,眼睛往哪看?”边看过退的东方不败差点撞在一个人身上。
“看什么?看你需要的东西。”看见是一位小姐,长得像盈盈,东方不败放肆起来。
东方不败走下台阶,来到马路上,感到身轻如燕。杨莲亭怎么说来着?此处不留蛋,只有留蛋处。蛋生一,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宫了我一个,自有后来人。大弦小弦错杂弹,大蛋小蛋落玉盘。洛阳亲友如相
问,一块冰蛋在玉壶。前不见古蛋,后不见来蛋,念天地之悠悠,独阳具而涕下。大家都自宫吧,多么壮
观,多么伟大的视觉艺术。黑木崖上的人都自宫,京城的人都自宫,全国的人都自宫,阳具像阳光一样铺天
盖地落下来,像一团团烂肉重重砸在地上,激起尘土空中飞荡,伸手不见阳具,对面不识阳具。各种各样的
阳具,长的短的粗的细的,带着各种各样的骚味,勃起的未勃起的正在勃起的,直的弯的,带着长短颜色各
异的毛发和挥刀切下时粘连的阴囊表面,像一只只在空中飞翔的深褐色蝙蝠,在空中互相碰撞争斗,发出细
碎的如同一队远征士兵在旷野里留下的撒尿声。雄壮的背景音乐响起,“拼——刺——刀,看谁拼得高。”
多么伟大的音乐,多么深刻的表现力。东方不败戴上墨镜继续向前走去,碎砖头般大小的阳具从四面八方砸
在他的身上,然后带着勃起般的硬度以更快的速度反弹回去。任我行要在这里多好,我要让这些阳具砸得他
头破血流,然后插满他的眼耳口鼻,让他的头看起来像一个长错了地方的畸形卵蛋,并且发育得过分良好。
东方不败一边走一边想,高兴得手舞足蹈,随手把碰见的杨树拨起来,用脚把它根部的泥土整理干净,用草
绳把它的根须捆成一个类似端午节的棕子。他用力跺着泥土,把树坑踩踏成一个正方形,把树放向与人行道
垂直的方向,杨树的根部在太阳照射下出现一个巨大光斑。他看了看手表,做这一切,他只花了五分钟。把
整条街的杨树放倒,他只要两小时。这样的人,居然会被任我行辞退?他说什么?我不应该私练葵花宝典?
当然要练,只要是黑客都会练。这种经典弱智才不练。
这条马路将要被扩展,两旁的杨树十天后应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东方不败很满意自己的想像力,为自己的
成果感到骄傲。有什么了不起,不当黑客,我还可以修马路。马路两旁的杨树被东方不败拨出来,留下一排
大坑。树朝着一个方向倒下,像在一个战役中还未出征就同时阵亡的一队未流血的士兵,充满滑稽感。十多
天后,没人知道这里会变成什么样。树不知道,东方不败也不知道。大概只有任我行知道,但他不说。头总
是很阴险。早晨的时候,任我行的脸阳光灿烂,而此刻东方不败的眼前,阳光像一群做错事的小学生乖乖躲
在树的根部,像棕子一样被草绳包缠起来。今天的上午和下午像两个嫁接错误的植物,开出奇异的可能性之
花。是的,可能性,它无所不在。东方不败继续前行,从马路中间穿过。看见他奇形怪状的样子,人们没感
到惊奇,没有对交通造成压力。这点至关重要。如果东方不败在游戏中所做的一切对现实造成干挠,一切都
将变得不同,十天后生长出来的现实未必合符他的想像。三零六路公交车,在这里转弯,把这里的交通弄得
像我是你大爷•刘的直肠。大大小小的车辆阻在这里,等待着通便灵的到来。当然,如果东方不败愿意,他就
可以成为通便灵,他有这个能力,只不过看起来会比较傻。东方不败听过另一种说法,来自出租司机,说阻
在这里的汽车就像性交时的阴茎,只有动起来才爽。这本不是一个笑话,但由于东方不败已经自宫,所以它
就成了一个笑话。
东方不败一直往前走去,这个时候,他想不出自己还有其它别的选择。
又一条马路上,另一条马路,和黑木崖下面的马路非常相似。只是路宽一点,朝向不同,两旁的树木由杨树
变成槐树,水泥路面被沥青路面代替,口香糖、麦当劳的纸袋换成动物的粪便和稻草。它们真的很像,连路
上的行人都带着一模一样的刚刚自宫后的骄傲神情。这是城市的东效,苏坡桥的附近。东方不败不知道自己
为什么来到这里。唯一的解释是,刚自宫的人,两条大腿需要煅炼,但这怎么听怎么象胡诌。十个小时,东
方不败一直不停的走,走,不停地走。东方不败以为,由于自宫,自己已经丧失了行走能力,只有两支手还
能够勃起,但他错了。没有骑车,没有坐车,也没有开车,没有带任何行李。他从来没有准备去旅行,这次
也不例外,但旅行似乎总是自作主张,鸠占鹊巢,自我开始。下午三点钟,东方不败被任我行饶了一命,被
几个人抬着从黑木崖上扔下来。东方不败已经自宫,不用担心地上的人被硬物砸伤。他像一只蝙蝠飞过那个
出过两次事的电梯时,心里只想着去街口买一包烟,然后回家大哭一场。买烟的时候,他的前面站着一个中
年女人,穿着兰色丝光羽绒衣。天气热了,衣服敞着,露出里面的黄色旧毛衣。她在买体育彩票,一个号码
一个号码的选,神情专注。后面许多人等着,东方不败也等着。其实他可以不等。他去买烟,并不买彩票。
烟和彩票是两种不同质的东西,此时此刻却指引相同的行为。从东方不败这端来看,它们的确没有什么分
别。后面的人把他当成买彩票的,这很正常。他没有走上前挤过去。门面很小,女人很胖,他不想近距离闻
到她身上发出的气味。未经自己大脑同意的气味,会使他感到不快。也许等一下就成,他想。后来的事实证
明他的想法有问题,他因此走了很远,几乎无法回头。
东方不败站着,等着,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他的行为不只由自已决定,也由别人决定,这减轻了他像一个
沙袋被人从黑木崖上扔下来的失败之感,使眼前的场面变得有趣起来。女人选号的神情,像在做一个重大的
决定。这是对的。自宫是严肃的事,每个细节都必须认真对待。小店里本来还有一个长得很像林平之的小男
孩,平时东方不败遇见这种情况,总是找那个小男孩拿烟,趁机摸一摸小男孩的手。但今天却看不见小男
孩。他等了一会,觉得无聊。看了看后面,人们还在安静地等着。他发现等待的人和几分钟前不同。过了一
会,他再次转过身,发现还有很多人等着,人和以前又有所不同。这个时候,小男孩来了,脸上带着潮红。
东方不败请他给自己拿了一包烟。看着小男孩黑乎乎的指甲盖,东方不败失去了摸他的兴趣,准备离开。这
个时候,他突然想到,等了这么久,一走了之,后面的人一定会说自己是一个傻瓜,因为不远的另一个店里
也有烟卖,没有人排队,而且还有一个更年轻的男孩。东方不败发现自己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解释自己的
行为,因此又等了下去。女人终于走了,他跟在后面也买了五注。店主问东方不败,机铳还是手铳?东方不
败问,刚才那个女人是机铳还是手铳?手铳,店主回答。我也手铳,东方不败说。号码?店主又问。跟那个
女人一样,东方不败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号码。店主呆在那里,像看着东方不败一样看着东方不败。是的,就
要那五注,东方不败再次说。中年女人写下的号码还在店主的手里,所以,这件听起来很奇怪,但做起来想
当容易。东方不败拿着彩票,走了出去,想了想,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把彩票揉成一团,扔在门口的垃
圾筐里。为什么扔了它?有人在后面叫住东方不败。刚才排在他前面的女人,现在却走在他的后面。东方不
败点燃烟,说,没什么意思。你可能中的,女人说。
“你中过?”
“没有。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有这个可能性。”
可能性?这是当天东方不败第二次听见可能性这个词。第一次是在任我行的办公室。任我行对他说,你的武
功有可能出错。如果任我行说话的神情像中年女人这么和颜悦色,那么黑木崖上一定不会出现吸星大法与葵
花宝典的对决,东方不败也不会被人像一头猪一样扔下黑木崖,他因此不会在那天下午对可能性这个词深恶
痛绝。他很不礼貌地对那个女人说,是吗?那你拿去吧。女人的脸一下子严肃起来,东方不败知道自己冒犯
了一个不懂武功的善良的人。小兄弟,你不能这么说。说完,她把彩票拾了起来,展开,然后呆呆的站在那
里,与她手里的彩票对比起来。你?她的嘴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收着吧,双倍的,如果你相信可能性,
东方不败说完,没有再理她,转身走了。平时,东方不败没有这么促狭,但那天他明显带着情绪在生活。
[注1] NASDAQ:美国证券交易商自动报价系统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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