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小时的车路--虽然换着开可也够累人的。该说的废话也说尽了,
几盘乱七八糟的磁带也听烦了,找到一家Motel,尽洗征尘,共进晚
餐,然后等待温柔的夜色降临。 他拥我入怀, 细细地吻我的长发,我的脸,我的唇,一丝丝颤抖直
人心肺。
让我们相爱吧,在这漫漫长夜里。让黑暗尽情的把我们吞没,让生
命最原始的冲动撞响命运的鼓声,等待着那奇异的玫瑰花开的时刻。
且让我们相信那些古老却不真实的诺言,相信王子公主及幸福的城
堡的童话,不管爱情是否是致幻剂,且让我们相信我们可以拥有些
什么。 梦境里的水声在清澈地流动着,爱情,爱情如这暗夜里的灯火温暖
着沉寂太久的我的心。 他俯视着我的眼睛,有一种无法拒绝的温柔,我们深深地相吻。
“你的眼睛真漂亮,那么明亮。”
未名湖畔那个为我弹琴唱歌的少年亦如是说。
“那是你的智慧在我的灵魂上的反光 (雪莱)。”
美么?
很美很美。那是我一生一世的珍藏。
“很奇怪世事竟然没有改变它的明亮?”我轻轻地反问。
“蓝,我就愿这样注视着你的灵魂漫游四方,那个神采飞扬却总心
不在焉的你。”杰在我的耳畔说。 宇生搂着我的肩,执着的吻我:“蓝,你又在想什么?为什么总在
一个遥远而不熟悉的地方?为什么总不能让我感到真实的拥有?”
是么?
谁不愿保持一点最初的浪漫?
谁不愿守候一生一世的爱情?
可惜我们都错过了,错过了无数个落花微雨,执手相看的夜晚。
我们只能独自漫游在这暗夜里。 “我们只不过是又一个偶然相逢的故事。如果不是我,你还会遇到
别的人,在演绎别的浪漫。谁也不会为别的人停留。”我呓语。
“难道我们就不能相爱么?难道你还是不信任我么?”宇生困惑地
问:“蓝,不要这样执着往事,忘了吧,让我们相爱,至少现在。”
宇生笑。 是啊,让我们相爱吧,在着暗夜里。
我们慢慢的沉入梦里。
在Houston, 我们顺便拜访了宇生的一个老同学--明。正好有歇脚
的地方。
我俩在一连串的提问中被迎进了客厅--寒暄式的提问,问及父母家
人过去未来的地毯式的提问,过于热情且不指望回答的提问。我暗
笑并且注意到宇生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客厅里挂着一幅贵妃醉酒图,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花花绿绿的两个长
沙发,一台Dell计算机象摆设式的堆在屋角,整整齐齐。
“我做了好多吃的,就怕你们吃不了,”明在厨房里笑:“宇生,
你快讲讲,咱们那帮同学都怎么了?别看在Houston好几个,我都
不跟他们来往。当初在Boston的时候,Michael和我也就跟你联络
联络过。” 来之前宇生告诉我明嫁给了一个老美叫Michael什么的,三年的婚
姻换了绿卡,然后就离了--原因感情不合。
“有什么好提的,不都在挣扎着向您看齐呢么。”宇生开着玩笑。
他看我在注意着一个小横幅,苏轼的明月几时有。解释说:“明
的书法很好,参加过我们北大的书法展呢。”
噢,我做佩服的表情状。可惜,这是我见过的最俗的一个。 明端着盘盘碗碗进来,立即谦逊道:“写着玩的,爱好么。你要
喜欢,我可以再送你一幅。你们不是素食主义者吧?我一年前改
成素食主义了,不过我给你们做了两个肉菜。” 一边吃饭,明一边询问着我的家史,尤致力于细节的发掘。我没
心情和她客套,于是反问了她一句:"你上大学时没有男朋友吗?”
宇生暗暗地踢了我一下。明一愣:“宇生没告诉你?我以为大家
都很乐意散布这样的闲话呢。”
“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提那么多别人的闲事干吗?”宇生没好
气的回答。
明沉默了一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其实不就是徐利岩么,
我知道你们都同情他,就算我的错,我也不容易呀。”明张了张
嘴,仿佛被一种空虚充满,终于什么也没说出来。 于是大家沉默地吃饭。
“以后我去你们那度假,你们俩可要负责招待我噢。”明转了个
话题:“听说你们那很好玩呢。”
我不禁暗暗地恼恨宇生放着那么多好朋友找谁不行偏偏找了这么
个主让人不待见。于是我不吭气。
宇生打着哈哈:“老同学吗,好说好说---” 明天一早我们还要开到San Antonio, 所以我们早早休息了,尽管
明还想继续聊下去。 “找他还不是因为只有她这地方宽敞,有多余的卧室,一般的同
学自己还跟别人share房间呢。”宇生忍不住悄悄地跟我解释。
我想了想:“道不同,不相与谋。我宁愿和好朋友一起打地铺,
睡沙发。”抬眼一看,宇生要急怒攻心地和我吵架,就马上转口
说:“好了,这下有人会找我们玩了,省的说两人世界闷的慌。”
这话是李嘉的口头禅,我顺口拈来取笑。
宇生想了想,吵也没意思,只好说:“多几个朋友总是好的吧,这
样生活才会运转下去。对了,忘了提明以前的男朋友徐利岩,比我
们高一届,两人的学校不在一块儿,明刚来就得去打工,Michael
帮了她很多忙,一来二去,两人就住到一块儿去了。直到两个人领
了证,明才和她的徐利岩断掉。徐利岩怎么也是我的哥们儿,我不
愿揭他的伤疤,所以没讲恁么多。这个明!” 宇生其实还是很回护自己的朋友的,即便对明也满不错的。这也是
我暗暗不满的一个原因--没原则的乱交朋友。无论如何,宇生的出
发点还是好的,于是我们撇开话题握手言欢不提。 被无数小烦恼折磨然而总的说来又很愉快的Taxas之游就在白雪纷
飞中踏上了归程。我便断断续续的讲给了他路杰和梁辉的故事。从
大学校园到美国,实在是夹杂了太多的感情纠葛。对现实的失落逃
避使的我不断的追忆那些不小心失落的往事,直到几个月前的那个
找路杰电话。
又有几个能象明一样了断的如此干净呢。
往事越是成尘成土,就越显得圣洁美丽。是王宇生你的出现又拉我
回到了现实,我闭着眼睛就这么顺水推舟的跟你走了,一块儿堕落
吧。 “与其孤身独涉,不如安然沉睡/在这贫困的时代,何苦如此等待,
沉默无言,茫然失措/你却说,诗人是酒神的祭司/在这神圣的暗夜
里,他走遍大地。”宇生找到了这首荷尔德林给我,尽管他并不喜
欢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
德州之游回来之后,宇生问我愿不愿搬到一起住。我犹豫再三还是
拒绝了,我们还是保持各自的生活空间比较好。毕竟我们之间没有
任何承诺。只要我肯承认的话,我们不过是一对情人而已。我无法
为自己寻找借口,我只能装作心平气和的样子做我该做的事,走我
该走的路。我们都是成人了,谁也不能让对方轻易的更弦易辙。问
题总有一天会来,打点精神面对就是了。
如果不想那么远,自己折磨自己,日子还是很快乐的。
就象张爱玲所说的“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
可它毕竟还是华美的袍子。我们通常一起做饭,虽然宇生经常嘲笑
我的烹饪技巧,但我还得承认宇生在料理生活上要比我强得多;我
们也一起讨论实验和学术问题,互相鼓励帮助分享成功与失误;周
末我们一起去买菜逛街下酒馆,或者找些狐朋狗友打牌侃大山。我
们也经常吵架,为各自不能容忍的对方的缺点,然后赌一晚上或一
两天的气,通常是宇生先认错,然后我们和好如出。
有时候吵架的原因很复杂,源自对生活的不同取向,有时候也很简
单,仅仅为了少做了一顿饭挨了饿或者逛街时买了不该买的东西而
引发的无限上纲上线。 凭着直觉我知道宇生并没有跟Boston*的女友彻底分手,至少还有电
话或email联络。想来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当宇生要放弃她的时候,
她反而会不舍起来。再者说,两三年的感情,那能说断就断,说忘
就忘呢?感情毕竟不是银行帐户,开关自如,虽然不会有人为了无望
的爱情守候一生,至少也会难过上几个月吧?我又不能在每件事上和
宇生较真,尽管很多事上必需较真。但我放弃了。
因为我先对自己放弃了,我便无法要求别人如何如何。
一切失误都是有因果的,我早失了先机。
尽管宇生很多次非常诚恳地说我爱你我愿为你改变云云,但我很了解
宇生,他并不相信一生一世的爱情,尤自他的第一个女朋友甩了他以
后。人总是会变的,生活总是向前的,没必要也没可能执著于一点不
放。这我便很清楚的意识到这就是所谓的生命不可承受之轻。我们无
法构成对方生命中的另外一半(尽管这是我所期望的),而只是无足轻
重的一小点。 在我和宇生相处的日子里,也许我们都曾经想过挽留住这一小点,但
我们都没有为此真正的努力过。这也许就是我们最终不得不分手的原
因。 新的学期到来,陈新和我都已和老板们谈妥一年之内准备毕业。这给
日趋稳定的陈新和李嘉的关系带来了不小的震荡,我和宇生虽然小心
翼翼的迂回着主题,但我们都很清楚不可避免的事实。宇生问过我能
否就近找个post-Dr.的位置?
我对他的问题很失望。即便我们再在一起厮混上一两年,然后呢?宇
生说那你嫁给我吧。我正在考虑中,宇生又马上说这不是一个好建议,
你还是要离开我的。我反问何以见得?宇生答曰因为你没痛快的答应
呀。然后顾左右而言他。 因为近来我开始准备写毕业论文和博士后的申请资料,晚上我们吃完
饭后,我总要回到实验室再工作上三四个小时。宇生心情不好再加上
闲着也没意思,于是也经常实验做到晚上十一二点。就算是周末得了
闲,我们也不大有心情讨论关于我们俩的未来。我们各自的未来还在
未知之中,我们俩的未来又该从和谈起呢?而且,我们都在迟疑中--
你以为爱情是没条件没代价的么?
下周末明这个闲人要来我们这度假了,偏巧徐利岩也要来这里开个学
术会议,两个人都通知了宇生并且要求安排一两夜的住宿。宇生很头
疼这两个冤家要在他这碰面。徐的会议是不会改期的,明借口机票旅
馆都已预订不愿取消也不肯改期。想必明还是想见一见徐的。
明和徐利岩见面时,看得出都很心神激荡,然而昨日黄花人事全非,
千般言语竟然无话可说。在宇生的宿舍里,我和宇生凑了一桌酒菜招
待他俩。我们见他俩有无穷多的话要说,就借口先离开了,剩明和徐
面面相觑等待时间解开僵局。 宇生先把我送回了实验室去收拾我的资料,自己则去买个计算机配件
再回家探望明他们。待到我把资料稍微理出个头绪来,已经是深夜十
二点了。我把自己深深地埋在老板的太师椅里,长舒了几口气, 等
待宇生接我回家。
其实不能称作家,只不过是宿舍而已。 电话铃响了。
宇生在那边说:“蓝,我把明和徐利岩安置在我的宿舍里,今晚我们
得住你那。再过十几分钟,我就去接你--徐利岩非要灌我几口酒,我
得醒醒酒才能开车。”
“行,我等你。”我简短地回答,挂了电话。 太累了,只想倒头便睡。
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在实验室和走道里踱了几圈。除了实验仪器的
轰鸣,万籁俱寂。心下忍不住空荡荡的。
啊这便是我工作学习了四五年的地方,熟悉的都没了感情。 原来以为有了爱情会不寂寞,其实只不过换了种方式而已。难道说我
已经对我们的感情失望了么?我不愿深想下去。
四处打量发现陈新的实验室里似乎还有灯光,推门进去,果然陈新还
在里面。
灯光下陈新显得成熟老到多了。记得我们刚入学的时候,他还是一个
学生气十足的毛小子。 陈新示意我随便找个地儿坐下。
“怎么样?又一付吵过架的样子。”我随口问道。
“老调重弹。”陈新叹口气:“我早就不受刺激了。就是现在该干的
事太多,心烦!”
“是呀,一边要金窝藏娇,一边要找盖金窝的金子,是够忙的。”我
忍不住开玩笑。
陈新乐了:“你说好赖李嘉和我也算知识分子,怎么我们只为金子吵
架呢?整个儿俩市井小人。”
我摇摇头:“因人而异。我们赶上美国经济景气,Post-Dr.应该是不
难找的。我知道,就是准备这么多的资料,还得写毕业论文,太麻烦。
哎,你要真想留住李嘉,干吗不干脆娶了她,你们也老大不小的了。”
“嗯,说得容易,门都没有。你和王宇生呢?”
“不知道。我可能老的都嫁不出去了。”
“算了吧,追你的人还少?你要是宣布想嫁人,你门前排队的多了去
了。你还记得我们刚入学那会儿,你就买了车,什么事都自己干,有
几次你打电话请我帮忙,我都兴奋的不得了。冲别人臭显了好几次呢。”
陈新摇头晃脑地想起了旧事。我们忍不住哈哈大笑。
“那时候,我就怕欠人情,尤其是你们的温柔陷肼。”我作了个鬼脸。
“哈,难道王宇生的就不是?”陈新假装着恼。
我一怔,王宇生的就不是?怎么我一点信心都没了呢?
我以为四五年的生活让我变的独立自主成熟了,其实只是变的懒惰迟
钝无聊了而已:
“我不知道,我想我们还是有点相爱的吧。”
陈新随即换了认真的语气:“说真的,宇生和你到底怎么着?王宇生
人也很好,学术上也很突出,李嘉更不可能和你相提并论,你们俩总
不会象李嘉和我吧,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
我沉思:“你说的对,可能是我和宇生对生活对爱情的态度都不够诚
恳,很多时候是不可以耍小聪明的,所以结果会和你和李嘉差不多。”
陈新想了一下,说:“林蓝,也许或者你或者宇生应该折衷一下,尤
其是你。现实就是这个样子的,完美的东西是找不到的。当我在校园
里的时候,恐怕我根本不会看上李嘉这样的女孩子。可我现在已经和
她一起生活了一年多了,其实她身上还是有很多可怜可爱的地方的。
虽然最终我连她都不一定得到,可我还是要这样做,这样生活下去。
很简单,当你不能改变生活的时候,你就要为生活而改变。” 没想到陈新对自己看的这样清楚。可我无法苟同:“当你为这些不完
美付出太多而最终两手空空的时候,你会发现受的伤害太深而不可能
再次承受,这就是梁辉-我转学之前的男朋友-和我的结局。妥协会得
到暂时的好处,最终是更深的伤害,对自己也对别人。” 陈新吸了一口气:“别那么悲观,小资产阶级情调。人生是和时间的
赌博,最终大家都是要输的。所以享受现在是不会有错的。至少我努
力过,虽然最后我得到的是面包,不是馒头,能吃就行了。” 我为陈新的比喻哈哈大笑不已。
宇生恰巧进来,问我们笑什么,陈新拍拍他的肩膀:“哥们儿,为馒
头努力呀。” 宇生很不高兴地发动汽车,一个字都不讲。
我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于是问:“明和徐利岩还好吧?”
“好个鬼。刚开始还客气的不得了,然后就是明哭闹,利岩也不理,
我回去时两人又僵着呢。后来我们谈了好多大学的旧事,这俩土人又
一往情深起来,害的我也多喝了两口。”宇生一转话题:“你不是说
收拾资料吗?怎么又跟陈新聊天去了?你看陈新那付热心的样子!” “嘿,别乱发脾气啊。陈新和我可同学四五年呢,比认识你还久呢。
再者说,你打电话时我已经收拾完了资料,去聊会儿天不行啊?”我
不悦。
这个王宇生,倒还真自我中心主义,自己不高兴就看谁都不顺眼。 “哼,你怎么就看不出来呢?陈新他们一直围着你,你以为是想和你
做一般朋友啊?天真的可笑。”
宇生一踩油门,闯过一黄灯,然后一脚把车刹在路边,息了火。扭头
对我说:“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不高兴看见你和别的男生
深夜里聊天,陈新也不行!” 我的怒气渐渐上升,“王宇生,你讲点儿道理行不?你不要借题发挥
好不好?我是你女朋友,你关心我,可你关心过我想什么没有?你心
情不好,也用不着拿陈新做筏子和我吵架。”我扭头不理他。 “我不讲道理?徐利岩讲道理,什么都听明的,你看看他们现在什么
样子!对,我是不讲道理,因为我还爱你,我还想让我们有个结果,
而不是象明和利岩一样。”宇生使劲地锤了一下方向盘,
“嘟--” 的一声,汽车喇叭被按响了。 我悚然一惊。
宇生爱我?
是的,宇生爱我,我从未怀疑过。我一直以为我们不过是一个偶然相
逢的故事,
会爱的这么深吗?
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到过?
难道说是我错了?我和宇生在一起生活也有一年了,点点滴滴的欢笑
眼泪霎时涌上心头,我仿佛溺水的人找到了救命稻草紧紧抓住--我多
么希望有爱情的蔽护和陪伴,伴我度过未来漫长的孤独,让我们坚持,
坚持与变幻的命运争斗一次。这难道不就是我所期待的爱与被爱的感
觉吗? 我的心狂跳起来,头脑发热起来,
我傻乎乎地对宇生说:“宇生,我们结婚吧。” 我的话瞬间沉入到了黑暗空虚中去,宇生仿佛没听见,漫不经心的瞅
了我一眼,趴到了方向盘上:“利岩说我们大学的时候,都很喜欢崔
建的歌‘问你何时跟我走/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明回答说现在跟你走
岂不太晚了。唉--自作多情。” 狂跳的心渐渐的平静下来了,模糊的泪眼也逐渐清楚起来了。我仔细
地咀嚼着宇生的话,自作多情仿佛是指明,又似乎是在暗示我。
我自作多情了吗? 当我痛苦的站在你面前/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
我一直以为我们拥有什么,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连这安慰的假设也找
不到了。 驱车回家的路上,绝望让我的头脑无限清醒,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
看清楚我自己。是的,爱和痛苦不光是嘴上说说而已,而是无休无止
的承受。在那些孤枕难眠的寂寂长夜里,那些受着爱与痛苦吞噬的灵
魂,不都在承受着岁月的飞逝与命运的捉弄么。而我,我已经妥协的
太多了。多年前,我是以怎样无知的勇气放弃了愿与我一起承受的路
杰呀,而今天,我连我自己都放弃了。 回到宿舍,胡心惠正在忙着打她的求职信和帮老公联系学校的申请信,
客厅里乱成了一团。我们和心惠打过了招呼,我就先去洗漱了,宇生
又和心惠聊了几句。 回到我的卧室,宇生正在发呆。
“蓝,你说我们是不是都很自私?你说过爱情是对照朝暮暮的思念,
可我从来没有为爱情守候等待过。你是我所遇到的最好的女孩子,可
你又是一个消失太快的精灵,我怎么也抓不住你。是不是我们太老了,
再也没有那样可爱的执著了?”宇生的疲倦中透着一股忧伤。 “宇生,甚至直到现在我仍然认为我还爱着你,可我们要面对各种各
样的现实的生存压力,很快一切都会改变,你我都作不了主。”我很
冷静地回答。 “蓝,我是不是应该努力一次,挽留住你?蓝,蓝!”宇生紧紧的把
我挽在怀里,深情的呼唤我。 如果再早十分钟,也许我们就承诺婚约了。可现在我的心情已经平静
如水了,仿佛洪水退去的山庄,
天地辽阔中,远方一无所有。
沉默如水。
是的,死生契阔,白首偕老,我们承诺不起。
我仿佛洞穿了这六年我所走的漫长道路。我们带这青春来到美国,在
异国的土地上寂寞的生长。没了社会背景,没了家世,没了约束。我
们要为生存而奋斗,为前途而奋斗,为房子汽车和狗而奋斗。
而爱情,爱情就象一束错开的花,开错了时代,开错了地域,开错了
季节。 宇生终于没能够再挽留我,再向我提出求婚的话。如果我当时说愿意
为爱情守候,也许我们的结局就会改写成花好月圆的故事。可理想是
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宇生看得比我透。也许就是看得太透了,
所以他更缺少那种执著与虔诚。 我也终于将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去从头来过我的生活,如果能够的话。
这套小小的公寓留给了一位新来的北大女生,二十二岁。虽然她声称
国内有个男朋友,很多男生依然凑了近来。正如我五年前刚来美国时
一样,谁知道她会选择一条什么样的道路呢。她也会面对许多诱惑挫
折忧伤,但我只希望她比我更坚强,更明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这一点上,其实我从来没有认真的反思过我自己,而只是盲目的一
往情深。可是我又没能够跟现实妥协,所以我终于两手空空。 是呀,我们谁又有资格批评别人呢?理想已经被远远的抛离了这个社
会,留着点儿勇气,自己慢慢找回吧。 只要你愿意,没什么可以永远失去。
初稿于1997/04/09, New Orleans;
末稿于1998/03/28, Charlottesville.
xiaoron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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