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老不死的！

　　 提交者 : 先生不动 于 北京时间 1999-07-29 13:13:18

　　 大概我的外婆那时候也这么叫我外公吧。在我出世的时候，

　　 外公已经过世。听妈妈说是在乡下饿死的。外婆说不是。

　　 说是病死的。

　　 外公去世后，外婆就住在我家了。那时候她刚四十多岁。

　　 妈妈生了我之后，还是文艺活动积极分子，还外出演出。

　　 听说总是外婆背了我，做烧饭，洗衣，做家务活的。后来又

　　 有了弟弟妹妹。外婆更辛苦了。爸爸只知道看书，听说做过

　　 两次米粥，都成了一锅黑炭了。

　　 大概在我记得愤怒的年纪，外婆成了我最恨的人。原因只有

　　 一个，她总是说话。

　　 “你们几个小崽子！ 吃着饭还塞不住B嘴？！ ”（砰！ 拍桌子）

　　 “晒（睡）！ 晒（睡）！还不起来捣（吃饭）？！”（嗵！青砖地

　　 被踹得乱叫，床也震起）。。。

　　 那凶狠狠的样子在我和弟弟妹妹的幼小的心灵里，成了最恐怖

　　 的记忆。。。听狼外婆的故事的时候，我总是想，外婆都是属

　　 狼的，当然吓人。不过我从来没有记得过外婆动手打过我们的。

　　 上《阿Q正传》那一课的时候，课堂里的我曾经想过，也许凶恶

　　 的外婆是君子呢，只动口的。

　　 她毕竟告诉过我和弟弟妹妹们很多过去的故事。日本鬼子来了

　　 的时候，外婆还没出嫁，要全家“跑反”的。“鬼子们真是坏

　　 透了啊。。。跑完反回家一看，粮仓面斗锅沿上，E得到处都是

　　 SHI！（遥想当年）操它八辈子祖宗！！”（不明白的是，南方

　　 的奶奶来我家时告诉过我们，日本军也守纪律，见了小孩都给

　　 水果糖吃的，或许奶奶是汗尖？）

　　 “一会儿胡宗仁的部队来了，一会儿解放军来了，都守纪律，都

　　 是正牌子的，连街坊邻居们的大门都不敲，都睡大街上。。。

　　 半夜趴门缝朝外瞧，也不知道这次是国民党来了，还是共产党来

　　 了，月亮底下满街筒子坐的都是，。。。”

　　 外婆脾气好的时候就是我们几个“小崽子”最幸福的时候。

　　 “日妈的卖菜的今个儿又坑了咱卖短命称！”（小贩听不见的）

　　 “小B丫头子你再跟我翻看你妈回来她不撕你的B嘴！”（君子居

　　 然如此对我妹妹说话！）。。。看剑坛的流氓们的功夫，大都是

　　 和哥们儿们学的吧，我的民俗文学基础却是外婆在无意中给我打

　　 定的。

　　 上大学以后，每年最多回家一次。奇怪的是，每次见外婆都觉得

　　 生疏得很。她会提前好几天做了许多鸡鸭鱼肉的菜，等我回来呢。

　　 （后来才知道我家的冰箱就是以此为据，被她老人家催着买的。）

　　 有个深夜，我没有告知日子，就偷偷溜回家来。当开门时看到拎着

　　 行李风尘仆仆的外孙，外婆居然突然涌出了眼泪，象个祥和慈爱的

　　 老奶奶！

　　 去年秋天回去的时候，三年不见的外婆真的是八十岁的老太太了。

　　 许多的皱纹在脸上，似乎总在笑呢。半个月的时间里，我竟然连一个

　　 民俗词汇都没能再听到。当然没什么遗憾的。只是怕外婆太老了。

　　 已经再也不是能说出：“你这个老不死的！”那个刚劲的外婆了。

　　 外婆，你再别老了。

　　 你还记不记得我外公是胃病死的还是其他什么病死的？

　　 妈妈说她爸爸死的时候他一直叫着三个字：

　　 我饿呀！

　　 先生不动 99/7/29 敲于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