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寄了几张带照片的的新年贺卡给网友们,前两天就有饭团子到我的留言板来问
我"照片上那位美丽的女士"是谁.
我很尴尬. 吱唔地回贴跟她说我们网上不谈私事. 其实那张照片是两年前的秋天照的了.上面是我和我亲爱的妻子和三岁的女儿.
背后的蓝湖是我家附近的一个公园,日本乡下小城的风景总是像原始自然一样清新.
你看那个照片里的阳光,富饶得如莫奈的画面. "星期天总是好天气."
妻在灿烂阳光里对我说.
那时候我们还在国内,刚刚结婚不到一年.
后来这句话成了我屡屡试图印证的命题,每到星期天早上就会想起来.
妻比我小三岁,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能发现出这么个伟大的自然规律来,后来岁月里的星期天,确实大
多是晴多阴少. 东京的星期天也和北京的星期天差不多.
我在新宿住了两年以后,甚至开始怀疑欧洲北美以至全世界的星期天都与妻子总结的差不多来.
但那次却有些不对劲. 早上还阳光明媚,到了中午就阴了起来. 那是我们第二次带女儿月月上东京,是那张照片照过一个多月之后吧.
我出差去出席一个学术例会,开完会就是周末,所以带了妻与子去,想让久居乡下的她们感受一下都市的
气息.星期天坐新干线回来之前,我还想带她们一起去看望看望我的恩公. 是一个50多岁的日本老头,姓
松藤,在一所中学任地理教师. 妻说没想到有那么恐怖的脸的人,会有那么好的心. 她是说松藤先生. 我说是啊,你怎么又跟我想到
一块去了.妻笑着扫过来一眼说"讨厌".
松藤是我的"身元保证人",就是日本政府要的那种连座担保人了,外国人特别是
留学生,入境和在日逗留期间基本上跟从监狱里保释出来的犯人差不多待遇.我的父亲曾经公派访问过日本,
在去松藤先生任教的中学参观时,认识了这位开朗的亲华分子.后来听说我想出国读书,热心的松藤就主动
为我联系学校,又借了一笔可观的日元给我交学费.所以后来我能完成所有学业,都是托了起先帮我的这位
好心人的福. 实在是我人生路上偶遇的恩公. 但恩公长得确实可怕,跟恶煞似.脸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从左边的太阳穴一直到腮颊.
因为是伤疤,所以说"长得"有些用词不妥. 人本来不是恶煞."每一个伤痕都是一个故事",这话
是我小时候听一位老红军说过的,印象特别深刻,因为那个老爷爷让我看图说话
来着.撩了上衣让我们几个"红小兵"数背上的九个枪眼.后来遇见有伤痕
陌生人我就想打听那些伤痕的秘密. "从前是个热血革命青年,为了祖国和人民差点儿光荣了."这句话不是那个老红军说的,
是我听松藤先生说的! 如此熟悉! 日本人说出这种话来,说实在的,当时让我这个在中国大陆土生土长的
的留学生吓了一大跳. "关于日本红军的经纬,要费些笔墨讲清。我总觉得,做为中国人,不知道日本红军的故事,是可耻的。 日本红军的原称是日本联合赤军。用最简单的方式解释的话,日本赤军是在60年代波澜壮阔的反对日美安全
保障条约的群众运动失败以后,包括其中的“日本红卫兵”学生运动失败之后,不承认这种失败现实的一部分
日本青年拿起了枪。 他们的纲领和目的,非常清楚地讲明是:建立世界革命的根据地,实行革命的武装斗争,打破对中国的反动包
围圈,支持巴勒斯坦人民和一切革命的和正义的斗争。 他们多次阻截过日本首相的飞机,企图制造反对日美勾结包围中国的舆论。他们劫持大型客机甚至占领大使
馆,借此成功地救出了被捕的同志。 他们抢劫枪店和警察,其实至终也没有什么武器――浅间山庄枪击战,主要是用猎枪打的。他们逃到中东,在
那里直到今天还在为巴勒斯坦人民的生存而战(这是一个对巴勒斯坦问题的非常深刻的注解)。他们使用土造
的定时炸弹,袭击美军基地和美国领事馆。他们计划和实施过各种各样的对驻日美军的拚死袭击,包括用火焰
瓶烧美军飞机和机库。被当代西方国家体制称为恐怖主义的日本红军的行动,其实是伟大的60年代开端的左
翼运动的一部分。在越南战争发展到美军把战火烧延到老挝时,他们决心扩大包括抢劫银行在内的武装斗争。 而同时的日本,著名的三里冢反对机场建设斗争已经如火如荼,农民、学生和左翼活动家们组成了28000
余人的队伍,建筑堡垒,遍挖战壕,把身体捆缚在木柱上,与两万多警察决战。在冲绳,由于美国占领军的军
车交通事故(美军车轧死一名孕妇,但被庙军事法庭判决无罪),冲绳人愤怒了。在以前的侵略战争中,20
万冲绳人死于战火,包括日本军的屠杀。冲绳是日本领内的一个特殊的反体制的岛。在意义重大的激烈的民众
蜂起中,73辆美军军车被愤怒的群众烧毁。1971年,美日冲绳条约签字;一次就有92000日本人投
入抗议游行,其中837人被捕。再举一例:东京左翼学生抗议集会中被警察袭击,被捕数惊人地达到了18
86人。日本红军派是这种正义的人民运动的产儿,在风起云涌的正义左翼运动中,日本赤军的青年进行了4
3件炸弹攻击。 ......" 以上摘自某留日网友的一个帖子. 这些内容,也是我后来通过日本的电视节目和大学里的一些老师们的言谈
中了解到的. 松藤先生没有告诉过我他是不是赤军和日本共产党,但曾在酒席上和我谈过他的疤痕. 那个年代
他曾是学潮中的积极分子,东京警察干起工作来也"一生悬命",给了他这个永恒的纪念. "欢迎欢迎,请进来吧!"像所有日本家庭一样,首先来门外迎接我们的是一脸笑容的松藤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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