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你的师傅，他自然不用相机。

他闭了眼睛对你说，人的眼睛和相机的结构非常一致，水晶体是镜头，
瞳孔是光圈，眼帘是快门。而记忆，就是这相机的胶片。

你捧着你那怎样在三个周末成为大师的书，上面说，使用大光圈，可以
把景深控制在很小范围之内，而使用小光圈，就能让你拍摄清楚很大范
围的内容。

你把相机举在眼前，不远处，是一片璀灿的鲜花。

你把焦距对在一朵蓝色，光圈开放到最大，果然，你只见到那一朵宝石般
的花，出众，而周围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颜色，如梦。你把光圈收到最
小，那蓝色的一朵忽然就不见了，淹没在一片花海中。所有的花都挺清楚，
看上去都差不多，都成了一种背景，也都是一片的主题。你把光圈又放到
最大，又只见一朵清晰的蓝色。

你转动焦距环，原先的蓝模糊了，花海在你的取景器里交替出现，交替清
晰。

你放下相机，看了他。怎么暴光呢，你问。他迷了眼看你，目光透过你却
不知道聚焦在空间的什么地方。

看你想表达什么了，选择其中的一朵，大光圈和很短的快门，你就有了非
常清晰的一朵，如果你认真构图的话，你就有了所有的大师们都曾经拍过
的一张片子。

如果我用小光圈呢，你继续问。

你就能让所有的花都同样清楚，如果没有风的话。

你不明白，这和风有什么关系。他的眼睛却闭上了。

这是个阴云天，书上说，这样的天气和适合拍摄风光，因为光线很柔和，
反差就不会太大，就容易表达出各种细节。你把相机架在三角架上，相机
里是速度50的VELVIA，光圈F/2。8，测光表的读数告诉你暴光时间1/125
秒。取景，构图在1/3处，那朵宝石蓝的花，按下快门。

你然后把光圈放到F/22，按下景深欲视，取景器里的一切忽然变得很暗，
但都挺清楚。让花海充满取景器的每一角落，不留一点空隙。测光表的读
数是1/2秒，按下快门。

阴云的天空上出现了你已经熟悉了的那个方框，里面是你刚拍摄的两张照
片。一张很清楚的花，在黄金分割点上，你见过很多这样的照片了，你知
道以后还会有很多这样的照片会被制作出来。另一张，你能看见许多鲜艳
的花，却没一朵清楚。你感觉微风吹过你刚刮得光光的脑袋。

他说，别永远相信教条，人的相机比机器相机多的是想象能力。

光圈依然是F/22，你把速度调回 1/125。天空出现了一片很均匀的黑色。

那，人眼的相机，记忆的胶片呢。 你问他，这和想象能力有什么关系。

他的眼睛忽然炯炯有神，把光圈开放到最大，暴光一分钟。你看到了什么，
他问你。你瞪大眼睛，目不转睛盯视着那一朵蓝宝石一样的花，你感到脑海
里的记忆在一点点消失，最终成了一大片的空白。

记忆的胶片暴光过度了，也同样会失去所有细节，后期再补救也没用。失去
的就永远失去了，你自言自语。

你回过头，他依然闭着眼睛，好象什么都不曾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