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修建科有个木匠陈师傅。 陈师傅有三个孩子,最小的那个和我同岁,但比我大几个月,在儿童节后的
一天生的。大家都叫最小的那个阿三。我小时候是孩子群中最软弱无力的,
阿三永远是跑得最快,爬得最高,最不怕打架的。我们两家的关系太近了,
阿三成了是我孩时的保护神。两家的关系也就以我们两个的关系而命名了。
陈师傅成了阿三爸爸,陈师傅家成了阿三家。我的父母成了小群爸爸妈妈。
因为是邻居,我们两家的院子是通着的,当中没有墙,连象征性的栏杆都没
有。阿三家门口有颗琵琶树。琵琶熟了得时候,阿三会爬到树上去把琵琶摘
下来给不会爬树的我吃。阿三爸爸有一手好手艺,他的工具都是自己做的,
刨刀永远磨得铮亮。我们家的家具都是阿三爸爸和他的徒弟们打的,家具很
牢,几十年了,现在还在老家的房子里摆着。每次家里有人回去了,还是用
这些家具。
文革里的一天,阿三爸爸出事了。他在松江出差的时候,被两辆汽车夹在了
当中,内脏破裂导致了大出血。据说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来不及找血源,
就把从打开腹腔后放出的血从新给他输回去。阿三妈妈听到丈夫出事的消
息,当场昏了过去。和我们的处长邻居一样,陈师傅也拣回了一条命。不知
道为什么,两家的关系从那时就更加亲密无间。
我出国后不久,阿三也去了澳大利亚,在那里和一个台湾来的女孩结了婚,
安下了家。我父母在国内就由阿三的哥哥阿平照顾着。家里所有的事情,无
论大小,阿三爸爸都会给我们想到,然后由阿平落实。父母亲来国外探亲的
时候,家里的钥匙就放在阿平那里。每次他们回去,家里一定是干干净净,
被子都晾好了等着他们。 阿三爸爸是突然走的。邻居告诉我,他走的那天晚上还到我们家来看了需要
修理的水管。晚上他忽然昏迷不醒,医院在脑溢血还是脑血栓上判断失误,
他就再也没有醒来。阿三爸爸去世后的这些年,我们家的一切依然是阿平全
盘照顾,小至冰箱里的事物,大到房子的全部装修。以至我父母认定阿平是
比儿子还亲的儿子。 最近的一天,我和阿平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我想对他说,我不知道该怎么感
谢他们全家这些年对我们家的照应。阿平说,小群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们两
家早就是一家了。当年我爸爸出事故的时候,你爸爸妈妈对我们家全力的支
持。我爸爸早就说过,我活着也好死了也好,你们兄弟要对小群爸爸妈妈当
自己爸爸妈妈还要好地照顾。他们就是我的爸爸妈妈。透过香烟的烟雾,我
忽然发现阿平和我记忆中的阿三爸爸长得一模一样。 晚上我从家里给远方的母亲打电话,谈到装修后的家里,家具很旧,想换一
些新的好看些的。母亲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个大沙发你不许动。那个是阿三
爸爸亲手打的。。。 ---------------------------------------------------------2003.08.01 . Colorado . RedRoc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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