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歌(2)

　　夏至走在青石板的小路上，这种踩在土地上的踏实感觉让他终于舒畅了起来。他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境，那条融化在烂泥里的小路，那隔离着他和苏妮的火光，那火光中抱走苏妮的臂膀，一切就跟真的发生在昨天一样。要是梦境里的故事都曾是真实存在的话，那么夏至还有点希望自己再做一场新梦连接上旧梦，也许他还能控制住结局。其实夏至还残留着一点在回忆中呼呼飞翔的感觉，无数片断在瞬间掠过，曾经无比清晰的场景也不过就在他眼里留下了个大致的模糊印象而已。所以即使那时他有心控制速度和方向，也未必真的能做到。想到这里，夏至对自己苦笑了一下--即使他做到了，他又真的能改变那浩荡奔腾的河流的走向吗？
　　站在路口，夏至有些迷惑。夕阳下一个懒洋洋的小镇，进进出出的人群，散淡而亲切地流动在他周围。远方有鸽哨的声音破空传来，却又听不真切。怎么他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呢？夏至试探地迈开腿，鞋子无声无息地落在长满青苔的石板上。夏至不由得想起了他在初中写的抒情作文，
　　“孩子们清脆的足音落在千年酥软的青石板上，像一首欢快而绵长的乡谣。我落在了众人之后，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足迹印在石板上，因为我想让那首乡谣里流传下我自己的声音....”当夏至念给苏妮听的时候，苏妮忽然牵住夏至的手跑了起来，笑着说这应该是我们两个的乡谣了吧。夏至看见巷子那端的东原沉默地别过了头。于是夏至有些心想事成的得意。
　　慢着。足音？像慢镜头一样，夏至往前又迈了一步，他还是没有听到期待的清脆。夏至有些慌张，左右看了一眼，根本没有人注意他的举动，但为什么他老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偷窥着他呢？夏至决定将计就计，顺着那些熟悉的视线走下去。于是夏至又回到了少年时代的校园，走进了自己熟悉的班级。夏至不由得恐慌了起来，要他以一个成年人的智慧参加一个初中三年级的统考，他可是什么也不会呢。夏至胡乱填完了考卷，却发现同桌的女孩也同时做完了。那个女孩狡黠地朝他笑了一下，俩人一起交了卷子。
　　到了走廊里，夏至终于忍不住发问，“你怎么也那么快就做完了？”
　　女孩撇撇嘴，“当然是抄你的啦。”
　　夏至跳了起来，“你，你，苏妮！”
　　“怎么啦？就跟不认识我似的。”苏妮笑了起来，“骗你的啦，是东原一直在抄你的考卷呢。”
　　嘿嘿，夏至皮笑了一下。东原这下你可倒霉了吧？其实我对这些答案可一点把握也没有呢。
　　“喂，夏至，打不打球？”东原从他们身后呼啸而过。
　　夏至照例摇摇头。东原忽然想起来什么，停下脚步回头对苏妮说，“晚上我去后湖捉月亮，你要不要来？”
　　苏妮露出一丝惊喜，“那我也和你一起打球去好吗？”
　　夏至不可思议地呆在原地，难道我就这样让苏妮跟他走掉了？夏至瘫坐在地上，“你们都走吧，不要再从窗户后面偷看我了。”
　　哗啦啦一片响声，所有的眼睛都合上了。黑暗中，夏至只听见了自己呼吸在一起一浮，象一条溺水的鱼，怎么也找不到岸。
　　一个窈窕女孩站在他面前，“夏至，你终于回来了？”
　　夏至仔细打量了她一下，“你又是谁？”
　　“我是苏妮啊。你不记得了？”女孩的脸色是绝望的，“你看我的耳环，像一弯月亮，你说过要用它来捕捞东原打碎的月亮和我的心，你都不记得了？”
　　“我都记得。”夏至吐了口气，看进女孩眼睛深处，“可是，你还是不是苏妮。”
　　女孩咯咯笑了，“你两年没有见到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变呢？”
　　“因为你的眼睛。苏妮的眼睛从来不说谎。”
　　女孩的笑声忽然断了，“果然东原说的不错，我骗不了你。”
　　“苏妮呢？”夏至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女孩诧异地望着他，“你不知道？你走后的那个星期，苏妮的房子失火了，然后再也没有人看到过苏妮。”
　　火。火光。梦里的故事一下子清晰了起来。夏至的心跳停住了。
　　“东原呢？”两三个单字挤进了夏至的心脏，于是心脏不规则地收缩了一下。
　　“东原还在做他的医生啊，前不久他还带回一个奇怪的病人。你知道吗？是个透明的病人呢。对了，你跟我去晚上的舞会看看不就知道了？”
　　夏至看着天上的浮云发了会儿呆，想着自己失踪的足音，想着欢喜走掉又不知所终的苏妮，一时理不出头绪，于是他对女孩说还是你先去吧让我静一会。然后夏至就在操场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