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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对共识的信赖
我们这里有一种土产的山雀Chickadee，模样一点都不招摇，叫的声音却很好听。当然，在办公室坐了七、八个小时以后听和在清晨四五点钟，在被窝里被它们吵醒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我的同事Dan就多次向我抱怨过这种“刺耳恼人的噪声”－－显而易见的，您完全可以猜测出他家后面有一片不错的树林。不过这不是我今天要讲的重点，因为老实讲，我对这种鸟简直就是崇拜。您很快就会明白的。

我们这里地处纽约州的北部，雨水比较多。尤其在冬天，那就是连日价的下雪。我初到这里的时候，但见白茫茫的一片，山河十分壮丽，心中不禁甚喜。当然三个月以后我就加入了抱怨天气的行列了。不过不管怎么样这对我毕竟是小事，但是对于黑头山雀就十分不同。Chickadee是比较土渣渣的留鸟，冬天到了，没有温暖的南方可去，又不能象狗熊一样整天不吃不喝搞冬眠，所以这段冰天雪地的时间里，口粮就是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然而这家伙在长期残酷斗争无情淘汰的自然选择过程中，居然“夹缝中求生存”发展出一套令人叹为观止的方法度过难关。在十月份果实最充实的季节，这些鸟们早起晚归，象网络黑客一样无所不在四处出击寻找食物。这倒并不令人佩服，关键是它们非常精明地把食物分放掩藏在众多不同地点，而到了严冬季节，即使冰雪覆盖它们也能一一记得找到。这种记忆力是相当惊人的，据说有的Chickadee能记得900多个不同藏物地点。

为了对这种记忆力进行研究，我知道在我们学校动物行为心理系，就有一些非常缺德而且坚忍不拔的教授研究生们，常年在费尽心思地跟Chickadee捣乱。他们捣毁掩藏地旁的种种特征，或者喷上各种另类的香水，或者在一些根本没有食物的地方作出逼真的假象......结果这些可怜的鸟失去了部分干粮－－幸亏它们的粮仓实在是非常多。可见在人们介入以前，山雀们不愁吃喝的冬天，不单单来自于勤奋努力的工作和过目不忘的天赋，更重要是食物在那里不会跑掉。为了把这个道理说得更加拗口一点，那就是对山雀而言，它的行为是建立在环境存在着可以信赖的标志因素的基础上。或者说山雀之所以有这么能记事，归根结底还得有一个它可以完全信任的系统。否则环境变了即使记得又有何用？

作为一个知识分子，我知道自己有个非常不好的习惯,就是总是企图寻找一些普适的理论。比如对于黑头山雀的幸福生活，我就完全相信在人类社会也可找到相似之处。举个我自己的例子来说，前一次我在南加州的一个小城开会，顺路拜访了一些老友。两天后到洛杉机国际机场坐飞机回家。我跟朋友都没有去过LA国际机场。对于赶飞机，赶火车这种事情，照我往常在国内的经验就是提前一天到达该机场或者火车站附近的旅馆，或者全面熟悉该城市的交通、道路以后，选择一条完全无误的路线方觉得妥当。然而那天我们是上午9点从家出发，在高速上就纯粹沿着网上下载的文字指示行驶。开了大约两个小时（由于前一晚我跟朋友就彼此谁的车更好的问题进行了激烈的辩论，在此我非常怀疑他今天要故意显示新车性能，故不能排除炫耀车速的可能），就来到LA机场。在这个过程中我想要坦白的是，当前方出现一座都市的时候，尽管没有去过，我们都非常肯定那就是LA。因为我们认为，在行驶中我们所遵循的任何一个指示，都是毫无疑问可以信赖的。这就是我们跟黑头山雀的共通之处，而我们的幸运在于没有遇到那些专门从事窜改路标的捣乱分子。

我一直有个非常粗浅的看法，就是任何事都该建立在稳定的共识基础上。比方说1＋1，只有大家都认为等于2，才可以继续交谈数学之类的东西。如果有人性子比较拗，1＋1偏要等于3，那就没法弄。在我看来，如何发达的信息资讯，如何出色的记忆能力都不足为道，唯有可信、稳定的共识系统才最可宝贵。如若不然，对于行旅中的我而言只是耽误时间，而您已经看到，对于黑头山雀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谁能保证没有更加疯狂的科学家能找到它们所有的藏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