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与背叛
　　－－评包为《有我是谁》

　　翩若

　　一

　　《有我是谁》是一位好朋友推荐的网络小说，他认为是迄今为止最能打动他的小说，是最好的。这个高度评价引起了我极大的好奇。于是有一天，我DOWN下了四十万字的小说，开始关注被他称作网络大餐的作品。（对着电脑看四十万字的东西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现在得知这本书已出版，非常高兴，喜欢《有我是谁》的读者，终于不必去翻N页电脑了。）

　　如果说阅读前两章是因为朋友推荐的话，其它所有章节的阅读则完全是源于作品本身的魅力。《有我是谁》为我们打开了扇门，穿越这门槛，你会看到一个广阔的天地，商人间的尔虞我诈，官场上的勾心斗角，男女间欲望的浮沉。市长，公安局长，县长，大大小小的商人，还有足球明星，下岗工人，抑或最隐密的阶层－－妓女，同性恋者等等。所有这些人们，或追逐高尚，或追逐金钱，或追逐名利，或追逐女人－－为各种欲望而追逐。在这场追逐中，有人高贵地死去（如向东），有人疲惫地活着（如文革），他们或哭，或笑，或苦苦挣扎或风光无限。他们卑微而真实，喧嚣而迷惘。为了不同的目的，出卖尊严，出卖肉体，出卖微笑，背叛自己的良知与道德，婚姻与友情。正如书名所询问的那样，“有我是谁？”大千世界里，没有人说得清楚。

　　《有我是谁》取材面极广，涉及人物和行业众多，显示了作者丰富的生活经历和坚实的创作基础。它完全打破了长久以来网络文学自怜自恋和视野狭小的误区，通过讲述商海宦海欲海上下浮尘的故事，作者敏锐捕捉到了当今时代跳动不息的脉博和光怪陆离的节奏。而这部网络作品除了源自网上之外，与传统文学并无二致。这本书也打破了长久以来我对网络文学的一贯看法，真正优秀的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相比，只是载体不同而已。希望它的出版能为优秀网络作品的传播带来一个契机。

　　二

　　文革是《有我是谁》的主人公，也是书中刻画最为鲜明的一个形象。他出生于六十年代后期，在89年前后受过高等教育，是个成功的商人。这样的青年，有着时代的鲜明特色。朴素地热爱着自己的民族，对西方的民主、对邪教有着清醒的认识。他重义气有良知（对向东的死深深愧疚，对家乡有着天然的亲近。）但与此同时，他的身上也沾染了这个时代青年共同的弱点，玩世不恭，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而背叛自己的信条（他几度和贪官交织在一起），抵挡不住美色的诱惑（与艳艳、刘卫红、陈姨、果子、小云等众多女人都有性关系），并最终背叛了婚姻成为了包二奶一族。抵挡不住虚幻的成就感，自我膨胀（挥金如土乐善好施，最终也导致了自己生意的不景气），对好多事情看不惯，而时时又去奉迎。这是一个时代青年的一个缩影，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有时充满正义和真诚，有时又唯利是图，坑骗对方。欲望良知贪婪道德在他身上纠缠着，使他时时警醒自己，又时时放纵自己。因此小说中你常常会看到文革良知的下意识，而这些下意识的独白也恰恰体现到了这个时代青年的面对诱惑进退两难的特点。

　　文革的形象有些类似于金庸笔下的某些狭客，可以游刃有余地混迹于江湖，结交各色人等，但又常常陷入是非，而往往到最后又能逃脱危险。文革与女人的纠隔也是一样，明明觉得滥性是非道德的，但又时时把持不住。这不由使人想到《废都》，但文革与庄之蝶是不同的，庄之蝶身为男性的自恋膨胀到了可怕的程度，他不仅不认为自己与女人乱交是不道德的，而且认为女人对他的离去是一种背叛。庄之蝶身上有着中国两千年来男性文人的自恋与对女性的极端不尊重。文革与庄相比，更接近现实中的男人，他对自己的行为还有所愧疚，对老婆艳艳既爱又怕，对刘卫红的离开又使他觉得惭愧。－－文革的形象符合一个从传统道德社会进入E时代后迷茫的青年男子的特点，他是一个有血性也有弱点的人物，可以感知。不会高尚得令人仰视，但也不那么卑微和可耻。说他是好人，因为他身上有许多道德的底线，没有越过，但他又的确不能说是好人，他身上又有数不清的坏处。

　　小说中另一个给我印象深刻的形象是王一州，王是一个日籍华人，因娶了有重大生理缺陷的富家千金而成为亿万富翁。狂妄自大飞扬拔扈，人格卑贱内心阴暗，心理变态，是个虐待狂。因为在日本饱受畸视，所以回到中国后对他的日本员工动不动就拳脚相向，以泄愤怒。常常又以日籍自居，口出狂言。这是一个扭曲的灵魂，虽有万贯家财，但是却以失去男性尊严为代价。而一旦他试图逃离日本千金，回归正常男人的生活，希望与自己的意中人相守时，他失去了家财，并被女人踢出门外，报应般地被妓女引诱染上了毒瘾。对于这个形象，作者刻画得入木三分。尤其是王一州在电梯里突然发疯般对员工又踢又骂，而文革告诉他这是中国人时他才住了手。那颗疯狂成性暴虐成癖的灵魂让人不由惊叹境遇对人的摧残。

　　应该指出的是，由于小说本身所透露出的大男子倾向和男性叙述口吻，使得书中的所有女性几乎都成为了文革欲望化对象。被欲望化了的美人是当代社会男性眼中女性的普遍形象，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本书也不例外。但与男性视阈下的某些作品不同，作者流露出来的态度并没有多少惺惺作态。除去书中的大男子主义不谈，我们也的确看到了一些较为闪光的女性形象。

　　刘卫红不是一个通常意义的二奶形象。她有过婚史，渴望慰藉。爱文革并为他生下孩子，曾一度甘心做二奶。但最终还是离开文革走上了自立。在她身上，集合了俗气美丽真情欲望和自私，她是社会上最普通不过的一个爱慕虚荣的女性。但是最后的自立也使形象有所提升，展示了这个女人虽然性格中弱点很多，但也不乏心机。另一个形象是老妓陈姨。这是一个肮脏卑微有着下贱经历的女人，但她身上也有着普通人的善良和对正常人生活的渴望。她对文革也未必没有真情。这是一个被欲望躯动的女人，带有妓女职业的特点－－对男人的谦卑和体贴。她不是传统文学中美丽而身不由己陷入泥沼的女人，她只是跟着她的欲望而生，在生活的底层。但透过其对文革极尽讨好之势的背后，我们看到的是一个艰难生活牺牲自尊以换得一碗饭吃的小人物。年老色衰的卖笑者形象，实在让人同情。小说结束时，文革给她钱让她离开而她死活不肯收钱的细节，再一次加重了这个女人的悲剧美感。我以为，陈姨是小说中塑最为生动鲜明的女性形象，她身上的复杂性使小说显示出了厚重之感。

　　当然，书中刻画的人物众多并不能一一罗列。难忘的印象更是比比皆是。譬如心机极重的公安局长盘新华，目中无人素质低下的足球明星劳剑，性格谦卑又不失忠诚的李启明，好心肠的下岗工人徐老头，美丽而咄咄逼人的艳艳，富有而高傲的欧阳梅，性格活跃的小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有我是谁》为我们抒写了一副世纪末的市井画卷。如果放开载体不谈，我倒觉得它更象是一部情节曲折动人的通俗小说，读着它，你仿佛在欣赏一部荡气回肠的电视连续剧。

　　三

　　《有我是谁》是一部好看的通俗小说。这里所说的通俗二字并不是贬义，我一直认为，读者喜欢的小说与文学价值很高的小说在社会价值上没有什么不同。如果一部作品得不到读者的喜欢，批评家认为再好，也是枉然。

　　《有我是谁》恰是给老百姓看，也是写老百姓的故事。它没有什么高深的理论，也没有多少写作技巧，更没有高高在上的高大全似的人物。它的魅力就在于它的可读性和真实性，它可以吸引着你手不释卷。这从小说后面网友们的留言也可窥见一斑。

　　小说另一个很重要的特点也在于它的叙述口气和叙述方式。这是一部以第一人称口吻创作的小说，典型的传统写法，但身为年轻人的叙述者毫无做作的直率赤裸而又有幽默的口吻大大加强了小说的亲和力和读者的感同身受，这恐怕也是小说受到欢迎的一个重要原因。当然，书中反复出现的文革内心的自我谴责和心理描写，因其直白通俗也引发了读者的共鸣。

　　四

　　如果过高要求的话，小说暴露的缺陷也是很明显的。如故事的结尾部分过于仓促，叙述节奏起伏控制得不够熟练，某些情节处理有类型化倾向，某些描写也有哗众取宠之嫌。从文字上看，也稍嫌粗糙，完全可以进一步打磨。但瑕不掩玉，《有我是谁》所关注的世界，所提供的故事，所倾心打造的人物，使它当之无愧地成为了近期出版的最为优秀的网络小说之一。

2001\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