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羊毛
xiaoronger
(1)
　　窗外路灯昏黄的光静静地撒满卧室，小林辗转反侧不能入睡。老婆明天
就要来了，房间里还是空荡荡的。要不是靠实验室里的小方帮忙，以他'已
婚学生'的身份申请到了这套学校的住房，自己现在还在和另外的两个访问
学者一起share一套小小的校外公寓呢，那间自己的卧室小的只能摆下一张
单人床和一个小书桌，老婆来了只能睡客厅的沙发。小林感伤地摇了摇头，
混到 今天才算有了自己的房子。
　　唉，学校的房子就是好，中国人都挤破了头往这里申请，不管自己是不
是学生，有没有结婚。刚开始小林还有点惭愧，觉得自己冒学生的名义向学
校撒了谎有违自己做人的原则。可后来听说三个未婚的中国学生一起以夫妇
及儿子的名义申请了三居室的房子，小林立刻宽慰了许多。自己毕竟是学生
和结婚也占了一条呀。再者说，房间宽敞了，实际的房租并没有按比例升高，
而且水电气全包，这样的便宜老婆听见了也会高兴的。
　　美国人也太好胡弄了，小林忽然觉得以我们中国人的生存能力在美国站
住脚应该很容易，于是老婆办签证，实验室同事的不和等等种种烦恼渐渐地
淡了，小林慢慢愉快了起来。
　　小林更想到了老婆和自己的恩爱种种，尽管也想不起来什么了。小林就
往好处里想，其实老婆还是很漂亮的，结婚前什么都不会，可嫁了我之后，
做饭洗衣都能应付了，尤其来个客人什么的，越发贤惠了。小林却忘了自己
还要买菜刷碗收拾家铺床叠被给老婆捶腰的事迹。
　　对，明天还可以去申请一块“自留地”让老婆种点儿丝瓜辣椒什么的，
小林滑入梦乡前还冒出了最后一个主意，隔壁老吴的老婆可以帮忙教她，长
好了，得谢她一顿饭。。。。

　　第二天一早，小林先到实验室打了个招呼，老板在忙着准备出去开学术
会议，顾不上督促小林多做实验，乐得准假给小林。只有小方问小林要培养
好的细胞，小林不禁顿足，这两天忙着找人帮着搬家，把这件事全忘了。怪
不得昨夜辗转半天睡不着又想不起来忘记了什么事。小林赶快道歉，顾不得
小方的反应，拍拍屁股赶快跑了。幸好是小方的细胞，不是老板的，也不是
那几个美国博士后的，小林一边开车一边想，小方只不过是一个研究生而已，
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最近有谣言传到耳朵里说小方跟别人讽刺自己在实验室
里只拍美国人的马屁却从不关心小方的实验没有职业道德云云。小林气忿地
想，我原来到这间实验室里可是博士后呢，这不找不着工作无奈变成了research
associate, 那也不是你小方的technician呀。美国老板给我工作，付我薪
水，我不拍他难道拍你小方啊？转念一想，小方毕竟帮自己找了房子，虽然
是顺水人情，小林咽了口唾沫，想起老婆的到来，算是放过了小方。若让小
林批评起周围的中国人来，哼， 全是劣根性。
　　小方确实在午饭的时间和众人一起抱怨小林的英文：
“小林只在跟老板对话的时候说的流畅，跟别人只会讲：‘Good, good,
it is a good idea.’根本就不听其实你在讲什么。啊，对了，对漂亮的
女孩子，他还会一句，Miss lily, you are so beautiful today。”
　　小方学的维妙维肖，众人不禁喷饭。

　　机场小林终于见到了分别两年的老婆。该是长途飞行的原故，老婆那精
心的打扮剥落了一半，就象他们住过的宿舍一样，一身的俗气和倦怠。小林
挑剔地皱了皱眉。这次老婆倒没过敏，怯生生地审视着环境，掩藏不住的兴
奋和热情就象脸上的化妆品一样不住的剥落，凸显出来。随着老婆那有韵律
的叨唠，小林的兴奋也逐渐高涨起来，很快淹没了那一点点的不愉快。
　　毕竟分离两年了，小林可是守身如玉的。最早和女小魏和男老胡同住的
时候，小林可从来没有打过女小魏的主意，倒是没少为女小魏贪小便宜而生
过闷气。女小魏一直是和男老胡眉来眼去的，所以男老胡倒是心甘情愿地吃
亏。后来大家从教会的广告中见到女小魏欲和老美同结百年之好的意愿，小
林心底里对老胡颇有点幸灾乐祸--你瞧，都白吃亏了不是。小林唯一的一次
跟老板去纽约开会的时候，倒是动过红灯区的主意，终因胆量和财力的严重
不足而流产。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一万次。所以小林对堕落了一万次的女小魏
和男老胡始终能保持着一次也没堕落过的清高的批判立场。至于老婆吗，她
那边有父母守着，谅她也不能疯到哪去。
　　小林对夫妇俩终于花好月圆的大结局深表满意，对老婆也和颜悦色起来
，颇有耐心的向她解释美国应该这样那样，老婆也以一往情深的敬佩的目光
追随着小林。
　　小林是在北京的大学里念博士的时候意识到以自己的条件是攀不到那些
漂亮洋气的校园女孩的，好像所有的人早就都这么认为了，所以周围的同事
一直十分的热心，不断的向他介绍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的女儿，最后找
到了现在的老婆，人很漂亮，没什么脑子，但总算意识到了小林的潜在价值
，两人还都还算对对方满意。于是小林留校任教后，两人就结了婚。然而小
林对工作却越来越不满意--没有科研经费，人际关系越搞越糟，工资职称房
子(房子！)又长期徘徊不前(这也是老婆逐渐不满的主要原因之一)。在人生
爱情双重危机来临之前，小林拿到了美国的通知书。
于是夫妻两人的恩爱又逐渐恢复了温度。出来前，小两口合计了一下，决定
到美国后再要小孩，这样可以易如反掌的混到一份美国公民的身份(后来证
明事实要复杂的多)，而且没有计划生育的限制。于是小林高高兴兴地来到了
美国，就象当年自己刚从山沟里考进了城市一样，或者就象他老婆今天一样。

　　当老婆看到自己的那辆旧车的时候，满意地抚摸着车门，让小林想到了
两年前来美时自己那付土样，心里略有点说不出的不痛快，小林还是忍住了
，简单的解释了一下车的性能，老婆也没听懂，但还是很满意的样子，更加
敬佩地望着小林，小林也觉得得意起来，摆了个手势：
“乱磨蹭什么，净耽误时间，快上车吧。”老婆倒很乖觉，一低腰钻进
了车里。
　　小林吩咐着老婆系上安全带，老婆叨咕着国内从不系这个东西，左右找
不找头尾。小林翻着地图，顾不上答理她，仔细的回忆着自己是怎么开来的
。说来这还是小林第一次开两个小时的高速到机场呢。小林想起小方他们互
相推诿不肯带路就有气，虽然自己也开过短途高速，虽然去机场也并不复杂
，可换做那些女孩子小玛丽们求小方他们，只要动动小指头小方他们准就排
着队去帮忙了。要不是老吴借给了这份地图，小林还得再花好几块钱去买呢。
　　小林一想到花钱就神经紧张。说起老吴借地图给他，其实未尝不想让小
林出两块钱买的意思，小林装傻混了过去。小林想起那时他俩的形象，又好
气又好笑，忍不住想起了小方的一句名言(肯定不是小方原创的，他哪有这样
的观察力)，那些四十岁的访问学者老吴们挣一百块钱，只花一块钱；三十
岁的博士后小林们挣一百块钱，也才敢花十块钱；二十岁的本科毕业生小方
们挣一百块，能花五十块罢了。小林对把自己列在十块的行列中还是很满意
的，老吴们不过是小气罢了，小方们根本不会过日子。
　　可最近因为老婆的到来，小林感到自己快要堕落到老吴们的行列里了。
老婆没有大学文凭，英文又不行，若再添一小孩，全部指靠自己的工资，所
以理论上小林觉得自己应该再省一点才行。

　　小林心里叹了口气，开始发愁今后老婆能干点什么。这时候老婆温柔多
情地把手放到了小林的腿上，小林立马儿就忘了那点耽心，回了她一个飞吻
的姿势，开始调整姿态开车。一辆毫不起眼的旧福特很快就淹没在了高速上
滚滚车流之中。

　　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小林老婆已经调过了时差，接手了所有的家务，
三平方米的“自留地”也种上了西红柿和辣椒，请了老吴及其老婆和实验室
的小方们尝了自己的手艺，去教会里补习了数次英语，加入了F2们的小圈子
，凡此种种不及一述。小林感到分外的满足和成就感，身体上的，尤其是精
神上的。有老婆就是不一样啊，你别看小方们和女孩子们殷勤周旋，其时也
怪可怜的。自己虽然花销大了许多，肥水不流外人田。再者说，下个月，老
婆就开始在中餐馆里当waitress了，收入顶一份Ph.D. 的奖学金呢。当然长
远计划么，还得学英语，念个书什么的，好歹老婆她在国内还有个会计的大
专文凭呢。小林躺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瞅着电视，想起了老婆对自己高山
仰止的目光，听着厨房哗哗的水声，打起了盹。

(2)
　　自从老婆去餐馆打工以后，小林越来越多的梦到老婆那越来越珍贵的高
山仰止的目光了。老婆见识的人，尤其是有钱的人越来越多，小林小方老吴
们的本质越看越清楚；于是老婆的眼光也开始分清三六九等了，对小林怀疑
的时候自是越来越多。国外的生活么，听着挺好听，到哪不都一样的养家糊
口？谁说过的梦是想得到而得不到的再现？难道不是么？当年小林出国前不
也是憧憬的不得了，可是过来过去，鸡毛换羊毛，又有什么本质的不同了？
还好，目前为止，虽说磨擦渐多，可老婆一直却没有二心。
　　这几天小林尤其觉得精神头儿短。这也难怪，隔壁的老吴老婆换了地方
打工，每天早上五点就爬起来摔锅砸碗，时不时还吵两句嘴；而楼上新搬来
的两个单身中国学生是半夜十二点以前没回来过，一过了十二点就聚在厨房
里大讲黄色笑话。偏偏这中文还字字入耳，跟蚂蚁似的搅得全身痒痒。小林
暗下决心，说什么也得找个机会提提意见了，要不这日子过的跟国内的大杂
院没什么两样了。这还那象美国呀。
　　坏运气接二连三。小林从小方那得知老板的科研基金的申请遇到了不小
的麻烦，怪不得这两天老板的脾气很大。小林转即心下一惊，这岂不意味着
没钱付自己的薪水？老吴就因为老板丢掉了基金而被迫辞退，虽然半年后他
的老板又拿到了另外的基金又把他从新雇了回来，可这半年老吴没少白了头
发，虽不至于饥寒交迫，可天天生活在恐怖里的味道，小林可不想经历。小
林的眼前忍不住浮现出老吴那两绺油油的头发下的那一对惊恐的小眼睛。
　　“你别小看老吴那一副委琐的样子，人家可都有好几篇一流杂志第一作
者的文章发表了。”
　　“老吴也是愚忠，老板赏他一块儿骨头，就感激涕零，恨不得粉身以报
，他对他老婆都没这么好。我要有这么好这么多的文章发表，我自己早就申
请做老板了。”
　　“老吴运气可没你好，赶上一‘六四’绿卡，语言又没你们年青人利落
，哪恁么容易？他要做的不是特别的好，半年后他连原来的工作还找不回
呢。”
　　小方们和几个中国的technicians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小林的沉思打乱。
“小林，你什么打算呢？”小方很认真的问到：“你可得养家糊口呢。”
　　小林有一阵茫然。他可从来没有深想这个问题，虽然他知道很快他必
须直面它。小林摇了摇头，表示还没打算。
“别那么耽心，这两年工作不难找。”另一个technician温言安慰。
　　大家都沉默了那么一会儿，然后换了话题。

　　是夜小林辗转反侧各种想法倏忽而来倏忽而去，小林推断着各种可能。
在自己能拿出个主意之前，小林不想告诉老婆这个坏消息。老婆的神经质只
会增加小林的恐慌。
　　而且说不定老板剩点儿钱还够呢？不太可能。实验室三个technicians，
四个post-Dr., 三个graduates, 凭什么留我？ 再找一份techincian的工作？
那不还是得仰仗老板的鼻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难道这辈子就这么打发啦
？小林想起他博士刚毕业那会儿的雄心壮志，怎么就消磨的这么快呢？小林在
想象中长叹一口气。
　　别提那么远。虽说美国经济景气，合适的工作也不一定那么容易找到。更
何况万一找不到呢？小林不敢往下想。
　　唉，实在不行回国？不过这是小林唯一一个立即否定了的可能。千辛万苦
拖家带口的出来了，怎么回去？第一老婆就不干。
　　可自己能干什么呢？
　　再去修一个文凭？小林灵光一闪。
　　这可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和借口来考虑转行。虽然以前也想过，却从没有当
过真。毕竟小林好保留着国内的好习惯--车到山前没有路了才考虑另找出路。
小林自嘲的想，没压力没动力吗。小林立即为自己举了好几个例子以资鼓励。
你看人老胡，十五年前中国读的医学院，四十多岁公派出来了，与单位毁约留
了下来，就为了一个有夫之妇。结果人家也没把他当真。老胡是人生爱情两失
意的情况下，这才拼了老命考了美国医生的资格考试，现在正作牛作马的作住
院医师，前程万里呢。还有你看人小玛丽，从医学院里本科毕业，现在可是一
边读博一边考医。读博的那点钱不过是为了谋生，嫁美国人上医学院才是真的
呢。
　　可便宜了这些读医学院的，自己想考还没这资格呢。小林有些酸溜溜地想
。自己可是正儿八经博士毕业呢，那点不如他们。我今年不过才三十三岁，读
书的机会不如小方们多，总比老胡老吴们都多吧。
　　可读什么呢？
　　医学院法学院太长太难太花钱，MBA 倒可考虑，可惜自己一点背景也没有
，不太会申请的到免学费。会计护士是给陪读的老婆们准备的，我一大老爷们
怎好意思去竞争这个。
　　计算机！
　　对，就是计算机。做Science 自己的把握比较大，一年半顶多，说不定还
能混个半奖什么的。而且听说计算机的工作薪水又高又很好找呢。小林逐渐兴
奋起来了。一翻身，看到了老婆，身体就顿在了一个很不平衡的姿势上。
　　可是老婆呢。
　　想到老婆，小林迟疑了一下。自己上学，家里的经济力量肯定不允许两个
人同时上学，而且本来说好了的她打工的钱都攒着作学费呢；退一步说，我们
也该什么时候要个小孩了。可照这么推来推去，老婆也该三十好几了吧，她可
打算着明年就要念书的呢。
　　小林瞅着沉睡的老婆，有一丝歉意的感动流过，就跟老婆已经通过了小林
的想法似的。小林把老婆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握了握。
　　唉，自己从家乡的地方大学考到北京读博，然后又留校教书，甚至出国，
虽然风光过几回，可其实从来没为自己的生活带来任何实惠性的改变。老婆从
嫁给自己起，虽然没吃过什么苦，其实也是没享过福。现在好不容易有个读书
的机会，这下岂不又要泡汤。老婆会同意吗？
　　老婆依然安祥的沉睡着。小林很快意识到老婆还不知道自己的打算呢。
　　现下的女人啊，一出来国这‘女性自我主义’崛起的快着呢。要在国内，
老公念个书，老婆可是都得无限支持呢。那象这呢，陪读出来打工念书找工作
顺脚踢掉原任老公，那才是有计划有组织按步就班呢。
　　我得把措辞都想好，小林嘴里嘟噜着反复练习着，怎么着也得让老婆先接
受了我的计划。明个我得找计算机系的中国人问问，再想想什么时候怎么跟老
板讲。精疲力尽的小林思前想后提心吊胆的睡了过去。

　　今天小林是够累的。昨夜没睡好，今天的实验还得照做。中午吃饭的时候
还跑去了计算机系找小石。不过情况比想象中好办的多。计算机系的小石说他
的老板缺TA，说不定还有希望拿到奖学金呢。当时正赶上小石的老板心情好，
还和小林和颜悦色的聊了两句呢。小林深受鼓舞，下午马上就跟自己的老板谈
了(现在想想不免有些后怕万一不成呢)，说明白了老板倒也出奇的爽快，都主
动地说给写推荐信了呢。还说帮着看看系里有什么半职的工作可以推荐小林做
的。小林打着精神忙完了实验，喘了口气。然后开始酝酿勇气和信心准备回家
后的主要战场。

　　老婆悄没儿言声的听着小林的演讲。先是惊恐担心焦灼然后诧异伤心沉默
，最后干脆没反应了。老婆的沉默反而使小林慌了。
　　最后一道杀手锏，小林决定实话实说。昨夜想好的词算是白费了。
老婆垂下一滴泪来，终于说了一句，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呢？！我跟了你算是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过。”
“最后我找到了工作，那还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小林自己说的都没
什么底气，
“我们可以明年我一读书后就要小孩。这样我读完计算机找到工作有了钱你
就马上可以上学了，是不。”小林补救道。
　　老婆还是没吱声，眉间颇有不满和哀怨。
　　小林静静地搂过老婆，
“谁让你是我老婆呢。我怎么会舍得你受苦呢？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咱们家
好？我们今圣诞节一起去弗罗里达去玩好不？你来这么久了，我们还哪都没去
呢。”
　　老婆无奈的脸上流过一丝期待。最后这句话可不在小林的计算之中，不过
看到老婆的反应小林倒是放心了。

(3)
　　小林按计划发了几十份申请，还面试了好几所学校。小方倒是很仗义地帮
了不少忙，甚至指导着小林建立了一个简单的homepage，把简历放了进去。说
实在的，小林本人对计算机所知实在有限，以前也不过就是知道怎么查个email
读个GIF的华夏文摘的水平。小方们至少还会下载个软件弄个程序建个网页什么
的，不过小方没少因为在实验室读中文而被老板逮个正着过。虽然老板也没真
的说什么，那不满是不言自明的。
　　不过小林也不在乎，要不我还学什么吗。当然自传里可不能这么说，总是
好好的表扬了自己一番什么这个也通那个也懂的，反正从小方那里囤来的几个
名词还是够用的。加上自己人毕竟在美国，天时地利人和总还是都沾了一些的
么。而且小林并不计较学校的好坏，只要肯要自己并且免了学费就行。一切都
进行的很顺利。

　　小林还一路打了几十个电话询问价格预定旅馆计划行程，为了得到一个50%
discount，小林还加入了AAA，拿到了优惠后再退出就是了。唉，到底还是美国
的服务好啊。小林慢慢又有了在美国的感觉。只要肯花钱总是能得到不错的服
务的。
　　为了租不租车，小林和老婆讨论了好几回，最后还是决定开自己的车去，
虽然远了点。没办法啊，等自己有了6位数字的年薪，还可以坐飞机呢。走之前
检修自己的车，修车行估了五百美金的修理费，小林咬咬牙开车回了家，请来
小方小石一顿饭换了电池机油和消音器，又省了三百美金。
　　临走前老婆也换了一家餐馆打工，新的这家档次更高一些，所以小费还是
不菲的。就是离家远了点。但是TOEFL是暂时不用准备考了，所以老婆一下子
精神负担小了很多，又开始和小姐妹们打成一片了。现在老婆每天都能给小林
带回来很多小道消息，比如说那个女孩子嫁了美国人，那个被美国男朋友甩了
，中国人怎么小气少给小费，比黑人强点儿比白人差的远并且能不断的联系自
身情况哀叹两声我的青春啊。
　　 小林自己也想这么哀叹两声，还不止青春，事业雄心爱情家庭什么都这么
一厢情愿的献给美国了。偶尔有大学同学打来电话联络也莫不是沧桑，换专业
找工作结婚离婚，无论情绪高昂还是低落的，小林又感到了被包埋的感觉。难
道生活就是这样了吗？
　　当然小林的主要生活是秩序的重建，所以小林也并没有太多的时间伤感。
伤感也是需要感情精力的投入的，小林暂时入不敷出。

　　出游的计划按部就班。在雪花飘起来之前，小林和他的老婆已经躺在阳光
海岸上了。
　　到底不比年轻人了，听小方们的玩法自己是承受不了了，小林心下暗叹。
在奥兰多，小林和老婆只转了一天的迪丝尼乐园就累倒了，第二天睡到中午才
起床，然后为吃饭发愁。麦当劳吃的不舒服，老婆中餐馆打工挣的钱又不想再
花还回去，两人只好自己在旅店的简易厨房里煮了点米粥，烤了两片面包吃。
左右一折腾就下午好几点了。一个公园的门票42美刀，小林和老婆觉得这时候
去太亏，幸好路上发现了一家K-Mart有圣诞大减价，于是两人改逛街了。同时
还发现去听一个房地产的讲座可以得到便宜的门票，于是两个人晚上也就有事
干了。
　　第四天驱车去南部的群岛玩。当然住在岛上太贵，小林选的墨西哥旅店离
岛还有2.5小时的车路呢。小林老婆不会游泳，所以两个人选坐了玻璃底的游
船看海底的珊瑚礁。据小玛丽说她自己也不会游泳但为了陪着一个美国朋友妄
图潜水，结果一跳下水就喊救命给捞回了船，反而什么都没看到。小林和老婆
为自己的明智选择而高兴，两人手牵手还照了不少相呢。俨然一对恩爱夫妻。

　　两个月后国内的家人和几个至亲好友收到他们的照片，莫不纷纷回信夸奖
小林们过的舒适幸福见过世面，美国就是不一样啊。双方的父母都很谨慎地表
达了希望来美国看看的愿望。小林看着信想起小镇里退休了的父亲，心底里描
绘着父亲苍老的面容和平稳的语调，不免有些酸楚的感觉。小林人在美国，一
哥一姐也去了北京海南，自己上大学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父亲的晚年也是够
孤独的了。然而小林也无可奈何。再等两年吧，一来经济不许可，二来好不容
易才摆脱了没有隐私的单位，这才开始享受孤独的感觉呢。

　　驱车回家的路上，虽然小林和老婆两个人已经累的丢盔卸甲，尤其小林开
车开的腰酸腿疼，可是小林和老婆还是在旅店里恩爱缠绵了一晚上。小林的老
婆无论如何还是很高兴这次出游的，至少以后和小姐妹们吹牛有的聊了。你别
看大家都一样的打工，那心里没少比着老公收入房子孩子呢。而小林又仿佛恢
复了在老婆面前的信心找到了生存奋斗的前景，所以两个人都感觉爽爽的。

　　节假日很快过去了。节日的气氛也很快就过去了。小林激动的沮丧的充满
信心的绝望的等待着申请的回音。每一分每一秒小林都在患得患失，茫然失措。
　　日子过的好慢。
　　然而结果很好。小林终于第一批拿到了本校的录取，并且给免了学费。于
是小林一家幸运的留了下来，而且是名正言顺的留了下来--不用换房子电话地
址，不用再从头开始。
　　尽管小林很激动于未来中产阶级生活的描画，可心底里经常晃过一丝空荡
荡的感觉。毕竟是作了十多年的生物科学研究，虽说不上热爱，而且也晓得学
成了博士后照样还是没用，可再怎么说这也曾是自己的立身之本呢。现在说扔
就扔了。难道自己就这么被美国赤裸裸的物质化了？尤其是空闲的时候，哪怕
只有半个小时，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的无聊，懒得读书，懒得思考，翻来复去
就是跟那几个朋友同事聊几句翻来复去扯淡的话。加上老婆来后，交友的圈子
从单身双身缩小到已婚无孩的几对人，生活更是日渐单调乏味。自己读研读博
的时候，虽然也很清贫，朋友也并不很多，但是日子反而潇洒舒适的多。那些
模糊而美丽的理想，平淡而真挚的追求，就象岁月或人工修剪掉的羊毛，作嫁
衣裳或者灰飞烟灭了。只剩下自己光秃秃的，在前人踩出来的路上随着大流的
秃羊们慢慢的往前挪着。真是堕落的不堪回首啊。
　　也许此番上学读书会让的生活方式生活目标有所改善？也许转专业不过又
是跟上了新的潮流而依然无所终？小林自己也觉得自己似乎并不真的很了解自
己到底期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