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迹欧洲之三，威尼斯的嘉年华
身为一个装模作样的阿城迷，我是凡阿城的书都买来读，凡阿城参与的电影都仔细看反复看。他的『威尼斯日
记』是一本从商业操作上讲专门定位给“阿城迷”的书。也就是说，凭着从『棋王』开始的阅读惯性，只要你
喜欢阿城这个概念，你就会掏钱包。后来我知道这本『威尼斯日记』是应邀之作：乃是意大利政府为了促进旅
游业每年请外国作家做的作业。阿城选择了威尼斯。身为一个装模作样的阿城迷，我必须紧跟偶像的脚步，呵
呵。

每年两月份，威尼斯有一年一度的嘉年华会，我决定去凑凑热闹。走出熙熙攘攘的威尼斯火车站，我坐上82路
公共汽船，注意，是汽船，直奔圣马可广场，嘉年华会的中心广场。公共汽船开得很慢，沿途停靠了十来站，
足足用了四十分钟。还好赶到时，发现广场上的巨型屏幕通知，开幕式推迟到下午五点半，还有三个半小时。
我这才放下心来，开始细细打量起我的威尼斯来。黄金的教堂， 流水的 人家，叹息的小桥还有漂亮的手工
艺品。鱼市菜市和水果摊大度地向游人展示威尼斯人的饮食结构，银发的老妇提着几根香葱四个西红柿和一把
粉蓝的花慢慢地跨过一座长两米半的石桥，再走几步，消失在自己的种满鲜花的院子里。小巷连着小巷，时而
会有个小广场让孩子们嬉戏，广场中央的喷泉让路人解渴，抬头喝水时，一颗流星划过形状不一的屋顶和湖蓝
的天际，右侧一点钟方向有个男人爬在阳台上修窗帘，难以言说的性感。窄小的运河边的理发店不可思议的简
单过时，几个威尼斯男人边等边看着当天的报纸，一个异国女子的拍照使他们莫名其妙。街拐角有个屋子开着
门，一个老头用七彩的玻璃熟练地在高温炉里吹制小金鱼。收音机里的意大利老歌唱着爱你爱你爱你。
<>意大利卷开篇敏锐地描绘到：“When Italy is not eating, it’s loving. It’s
trademark language of romance inspire lovers to confess their amore.”我爱这种语言和爱吃海
带一样的狂热。

因为心里总是惦记着嘉年华会，我还是早早地顺着桔黄的路标回到圣马可广场。路上买了一块5000里拉巴掌大
的厚底匹萨做点心，威尼斯比罗马佛罗伦萨都灵米兰都贵一点。离开幕式的游行还有一个小时，广场上摆出了
三四个为游人化妆的摊子，都是些威尼斯艺术学院的学生。通常只画半边脸，或是飞一个靛蓝撒金粉的妩媚的
眼饰，或是涂一个银红亮紫古怪离奇的海妖，图案时时在翻新，各国的游客兴致勃勃地排队等着，背景是夕阳
下金碧辉煌的圣马可大教堂，前景则是成百上千觅食的鸽子。此时广场上开始有年轻夫妇带着孩子们穿上中世
纪的礼服，戴上假发，点着黑痣或是扮成荒唐的小丑在悠闲的散步了，引起游客的一阵狂拍。化妆的威尼斯人
开始从各条小巷汇集到圣马可广场，有华丽的低胸宫廷长裙，有古代男子的灯笼裤，也有内衣外穿暧昧的嬉皮
装，我马上意识到自己面临严重的胶卷短缺，飞奔到杂货铺买了四卷柯达200，又极快地花2000里拉上厕所，
飞奔回来的路上给一对德国夫妇照了合影。

我无法预计自己将要经历什么，只是胸口按捺着无可名状的兴奋，心跳得很重很快，广场上到处弥漫着将要来
到的狂欢的气氛，每走几步就会有新的惊喜。虽然屠杀胶卷的速度很快，但手依然稳稳得端着相机。终于有消
息传来说游行的队伍已经出发，正在向圣马可广场进发。于是我就随着人流走出两座桥到岸边去等候，远远地
能看到队伍了，缓缓地前行着。天渐渐暗下来了，蓝紫的海水拍击着爬满绿苔的木桩，海鸥低飞着，耳朵里依
然能听到广场传来的高亢的女高音，此时一只刚多拉从青色石桥下钻出，船头缀着玫瑰。高大魁梧的船夫一身
黑袍，戴着油画里常见的中世纪尼便帽，黑色假面遮住双眼，帅得简直不讲道理，我一时都看呆了。大脑迅速
将此画面和背景的歌剧声做成记忆小包，扔进私密回忆库存，等老了晒着太阳慢慢品。

游行的队伍还在百米开外时，你就能听到激越的鼓声了，终于看到了，先是四五个踩着高跷的小丑，然后是两
个痛苦的囚犯由穿着铁甲的武士压送着，后面跟着表情严肃的教士。国王王后和众大臣前面有精干的侍卫队，
七位威尼斯公认的美女穿着金色的拖地礼服，每个人都坐着八人抬的椅子，微笑着，仪态万方。几百人的队伍
鱼贯前行，所有的节奏都来自鼓。鼓声振天动地，二十位鼓手动作划一，着装古雅。不知怎的，当鼓手队伍从
面前经过时，我的眼泪忍不住哗啦哗啦往外涌，可能是春寒料峭冻的吧，不然为什么呢，事后也想不通。当所
有人都汇聚到广场之后，天完全黑下来，灯火通明，演出开始了。一切都模仿一千年前威尼斯的嘉年华会。角
斗士厮杀着，杂耍艺人吞云吐火，说着意大利的相声，五位民间的歌手抱着吉它演唱那时的民谣，当然，歌剧
是少不了的，主唱居然是“国王和皇后”。

我象一只树濑，爬上为放大音响而搭的脚手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城市在狂欢，直到被警察叔叔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