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情长

一

周莉突然很想养只狗，就和男友李刚说了。周末的时候，李刚开车载着周莉去了城外的狗市，逛了半天，带回来一只小小的狗，卖狗的说叫约克夏。那是一只小母狗，才刚刚满两个月，刚刚断奶，个头还不到一个巴掌大，一身蓬蓬的深灰浅黑色的毛，像个穿皮大衣的小老鼠。当时在狗市上，它小小的身子本来就不显眼，缩在小小的笼子里，周莉他们就快走过这个摊了，突然小东西就呜的叫了一声，声音也是小小的，周莉一转头，就见到这个长了对黑亮眼睛的老鼠大小的小东西，她笑起来，扯着李刚的袖子：“你看你看，这小狗多么的小！”然后，就喜欢了，和老板讨价还价，终于两万块成交。回来后，周莉又花五千块给小狗上了户口，带它去宠物医院打针的时候，大夫很肯定地说，这真的是纯种约克夏，母狗绝对值两万块，周莉就得意了，心理惴惴的怕花了冤枉钱的一点阴影也没有了，从此全心全意地照顾起小狗来，喊它“姑娘”，当作女儿一样。

姑娘带给她很多乐趣，就像个真正的小孩一样被宠爱着，它还太小，只能吃少少的一点煮的鸡肝，每天晚上，周莉会专门用一只小奶锅为它煮，为了保证新鲜，周莉每次只煮一小片，煮好了凉一凉，再掰得细细碎碎的喂给它。每个月周莉都要抽出一个周末带它去宠物店剪毛修指甲，买各种各样的小狗玩具给姑娘玩，要不就是挑选各种不同颜色材料的项圈铃铛蝴蝶结之类的来打扮它。很快地，一个冬天就这么过去，姑娘已经长到了有周莉的手那么长，身上灰黑色的长毛根根都透着油亮，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了。

李刚也特别喜欢姑娘，姑娘不爱洗澡，每次周莉和李刚要给它洗澡，它就会到处钻着躲起来，那时候它最常选择的庇护所，就是他们的鞋子，开始姑娘会往周莉的鞋子里面钻，后来长大一些了，周莉瘦瘦窄窄的高跟尖头小皮鞋它躲着不舒服，就开始躲进李刚的鞋子里去，就这么培养出了阶级感情，李刚的袜子也常常会挂些狗毛在上面。最可恨的是有一次姑娘坏肚子，周莉要带它去打针，它晃晃悠悠的就跑到鞋架底下钻进李刚的皮鞋里，被拎出来的时候，一屁股稀屎已经拉到鞋里，他们俩看着脏兮兮臭烘烘病蔫蔫可怜巴巴的小狗，哭笑不得。

春天一到，李刚就出国了。刚走那几天，周莉天天晚上都要哭，姑娘好像懂得周莉的心思，也不乱跑也不叫，就趴在周莉的枕头上看着她哭，看她一抬头，就连滚带爬地跳下床跑到门口鞋架底下转来转去，李刚的鞋子有的带走了，有的已经收起来，它就转啊转啊的在那里找，转得周莉头昏，趴下继续哭。夜深了姑娘就趴到周莉的拖鞋上，在门口睡，也不肯回自己的小窝。过几天周莉带了台电脑回来，天天晚上用msn和李刚在网上说话，也不哭了，姑娘也接受了李刚不在家的现实，开始回窝里睡觉了，只是以后周莉要给它洗澡，它不再往鞋架的方向躲，而是直接就钻到床底下去。

一天早晨起来，周莉发现姑娘睡的小垫子上有一点血迹，她以为是姑娘哪里碰伤了，却怎么也找不到伤在哪里，就急忙带它去宠物医院。医院的赵医生检查了一下，告诉她：“你们家姑娘长大了。这是发情期到了，赶快找个合适的对象给它，一年只有14天发情期，今天可是第六天了。”周莉就着急了，小区里没见过一样的约克夏，杂交也不行，姑娘的个头也就二十厘米长，别的狗都太大了。赵医生知道她急什么，故意等她把问题提出来了，才跟她说，整个J市，纯种的约克夏只有七只，三雌四雄，四条公狗中，和姑娘“年貌相当”的，只有两只，“我给你他们两家狗主人的电话，你找他们联系吧！”赵医生好心地说。

二

周莉一回家，就开始拨这两家的电话，第一家是一个女人接的电话，听她自我介绍然后说了用意后，一开口就要一万块钱，她说：“要不就生了小狗仔分我一对，可不能白给你们配狗，现在纯种约克夏值钱呢！”一万，对周莉来说不算个太大的数目，可也得好好考虑一下，何况她很讨厌对方的语气，就好象她不是为了“姑娘”的幸福，而是一心想倒卖小狗似的，就没跟她说定，挂了，又拨另一个。这次接电话的是个年轻男人，听了周莉的建议，很高兴地说一直想给家里的儿子找个对象，两人就说好下午男的带自己的狗来她家找她。挂了电话，周莉很高兴，抱起姑娘亲了亲，就开始打扫房间，还哼起了歌，姑娘当然不知道她高兴什么，只是见她高兴，就也跟在她脚边里里外外的跳着闹着。收拾好了房间，周莉回头一看，这相亲的主角跟着她跑跑搭搭的，拖把扫帚上的灰沾了一身，急忙就捉它去洗澡。姑娘对洗澡这事特敏感，而且说来奇怪，平时乖巧的它，只要是周莉想给它洗澡了，还没有采取动作，它就如同有心电感应一般特灵敏地立刻就知道，每次都是一感觉到即将被洗，就先躲起来，聪明得很，怎么逗，用它最喜欢的玩具最爱吃的肉肠都引不出来，这次，也一样。

这次，她又躲到了床下面，周莉用尽了办法也引不出来，只好来蛮的，用拖把把子往外面赶，可是不够长，实在没办法了，周莉只好自己钻到床底下去捉它，捉出来，已经蹭了一头一身的灰。周莉决定先给它洗了，再打扮自己。她拎着姑娘到了洗手间，先把门锁好，松开手把它放下，摘下莲蓬头，姑娘怯生生地看着周莉拿着那武器，缩到墙角，小小的一团。周莉调好水温，拎过姑娘先冲湿了，拿过宠物香波给它抹了一身，开始洗，姑娘这时候知道肯定是逃不脱了，就老老实实地等她洗，洗好了，冲掉香波，她才开了门，去拿电吹风给姑娘吹干，就在这时候，门铃响了。周莉趿拉着拖鞋跑过去开门，一个很干净帅气的男人，看上去不到三十岁，正抱着个小小的篮子站在门口，篮子里面，是一只大小和姑娘差不多，灰黑色间杂着一点棕黄色毛的约克夏。想到自己这时候的样子，周莉感到很尴尬，红着脸把他让进来，请他坐下，就说自己去收拾一下，钻进洗手间赶快洗了把脸，姑娘却趁机钻了出去，她也没来得及喝止。

于是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就很尴尬地看着那条小公狗的男主人逗着两条狗玩。那条小公狗毛色光亮，戴着很新款的粉蓝色项圈，姑娘脖子上套上了男人带来的见面礼：同款的粉红色项圈。湿淋淋的毛贴到身上，像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大老鼠，蓬松的尾巴现在像一条细细的绳子，在瘦瘦的小屁股上摇来晃去，和小公狗玩得正欢。

三

周莉给男人倒了杯可乐，请他稍等，就捉住姑娘带进洗手间给它吹干身上的毛。几分钟后，干净漂亮的穿着家居服装的周莉和毛发蓬松光亮打着粉红色蝴蝶结的姑娘再次出现在客人和他的小狗面前，周莉作了自我介绍，并把姑娘再次介绍给男人和他带来的小狗，就好像刚才那灰头土脸狼狈的女主人和湿毛老鼠般可笑的小狗不是她和姑娘似的。

小公狗的主人叫李强，和李刚同年，名字也好象是李刚的兄弟似的，当然，因为不熟，周莉也没有提。周莉不太习惯和一个陌生男人相处，更别说讨论配狗这个话题，她跟李强大概介绍了一下姑娘的情况，把整瓶可乐放到茶几底下请李强自便，又打开了电视，告诉李强可以从电视机旁边的玻璃柜里自己翻DVD看，就坐到电脑前面，上网找李刚去了，留下李强看着小狗。李强连着看了两个电影，眼看着天开始发黑了，李强说要走，叫过周莉，很不好意思似地说：“两只小狗好像很喜欢对方，玩了一个下午，可是，好像没有干那事。”狗没有配成，周莉有点失望，可是又不好和李强讨论这个话题，就说：“要不，明天我们带它们俩到赵医生那里去吧。”李强就同意了。他没话找话地说：“咱们就当今天是小子和姑娘搞对象吧，让它俩慢慢培养感情。”周莉没有接这个话茬，送李强和小子出了门，小子，是小公狗的名字。

第二天下午，周莉很用心地打扮了姑娘一番，为配合脖子上的新项圈，她给姑娘头顶用同样粉红色的蝴蝶结扎了一个通天小辫儿，在项圈下面挂了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粉色铃铛，抱着它去了宠物医院。她到的时候，赵医生正和李强在聊天，见周莉进来了，就接过姑娘，开始给姑娘做检查，做完了检查，赵医生给小子喂了点什么东西，就把姑娘和小子放进里面的房间，然后过来和他们俩闲聊。李强问赵医生是不是给小子喂了春药，赵医生就笑，解释说不是，是什么疫苗之类，同时也有促进公狗发情的作用。他们谈这个时候一本正经，周莉却觉得很不自在，大概他们也看出来了，就不再说这个。赵医生每隔几分钟就到里面房间门口去看看，李强就说：赵医生听墙根呢！周莉白他一眼，大声问赵医生吃不吃冰淇淋，转身就出去买冰淇淋，把李强闹了个大红脸。

到下午快五点钟了，赵医生把姑娘和小子从里面房间放出来，周莉已经看完了宠物医院里的三四本关于养宠物的杂志，李强也拿着中午刚刚从对面商店买的掌中宝把“小蜜蜂”打通了关。各自抱了自己的小狗，说好生小狗时通知李强并送一只给他，周莉就抱着姑娘回家了。

四

姑娘还真就怀孕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周莉看着她的小姑娘小小的身子迅速地挂了个鼓鼓的小肚子，一天天愈发沉重起来。马上就要到预产期了，J市的春天特别短暂，夏天说来就来了，因为怕风，周莉找人将卧室的两组大衣柜分开，在中间给姑娘铺设了个小小的产房，也不敢开空调，就那么汗流浃背地守着姑娘。快生的那天，她找来了赵医生和李强，李强还带来了即将做父亲的小子，几个人守着姑娘，从早晨开始，姑娘就开始不安地嗅来嗅去，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好像很疼。周莉有点慌，一步也不敢离开，几个小时过去了，可还是不见动静。赵医生有点紧张，说可能是要难产，周莉急得要哭了，赵医生给姑娘打了针，好像快要生了，姑娘痛苦的呜呜声让周莉受不了，又帮不上忙，就只好抱着李强带来的小子在床上坐着，看着姑娘。李强好像是主人一样跑来跑去，一会儿给赵医生倒可乐，一会儿又跑出去给周莉买冰淇淋，周莉也不吃，也不理他，他也不生气，就陪着等。到下午的时候，终于生下来了，四个小指头大小的小东西生了下来，堆在姑娘肚子下面，姑娘筋疲力竭地斜躺在那里喘气，赵医生给它打了针，几个人才走出卧室，每个人都是一身的热汗。他们开了客厅的空调坐下休息，赵医生关照着周莉如何照顾姑娘，大半天过去，大家竟然什么都没吃。

然后，李强出去给大家买了些肯德基回来几个人随便吃了，赵医生就回去了，周莉紧张了一天，终于姑娘母子平安了，卧室里闷热得她几乎要中暑，虚脱地坐到沙发上吹空调，李强就到里屋去给姑娘喂水喂食。到晚上，李强带着小子走了，周莉守在姑娘的临时产房前面，看着生产后憔悴的姑娘，它的毛乱糟糟地打着绺，枯涩而没有光泽，小皮球似的肚皮已经凹了下去。四个小狗趴在姑娘肚皮下面吃奶，两个是浅灰色带棕色的，两个不带棕色。见她过来，姑娘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轻轻地呜呜地叫着，又低头看肚皮下面的小仔。周莉轻轻摸了摸它的头，突然想起该告诉李刚一下。

上了线，李刚不在msn上，她就写了封Mail给他，告诉他姑娘生了四个小狗，两公两母，母子平安，就下了线。一天熬下来，周莉累得厉害，随便找了点东西吃了，窝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五

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电话铃声吵醒的时候，周莉迷迷糊糊地站起来，只觉得一阵头晕，一看钟已经快十点了，她过去开门，是李强。开了门，电话就不响了，李强解释说是他打的电话，就进来了。周莉晕晕乎乎地坐回到沙发上，李强没再说话，直接进了卧室去看姑娘。他给姑娘换了水，又自来熟地钻进厨房，从冰箱里翻出鸡肝给姑娘煮。小子跟在他脚边跑来跑去，被他从厨房赶出来，就自己钻到卧室去陪姑娘，周莉怕小子吓着小狗，跟到门口往里看，小子正蹲在姑娘旁边舔姑娘的毛，周莉放心了，就又坐回客厅，又是一阵头晕，李强端着姑娘的小盘子出来，正看见她跌坐进沙发，他放下盘子，把手背往周莉额头一贴，说：你发烧了。

这次，周莉病了半个月。因为放心不下姑娘，周莉没有住院，李强每天来给姑娘换水喂食，然后再背着周莉下楼，带她到医院挂点滴，就这么忙活了半个月，周莉的病好了，姑娘也已经恢复到可以满屋子和小子一起钻来走去。周莉好了以后，李强也就不再每天过来，只是周末一定会带着小子来看望周莉、姑娘和那窝小狗，一转眼，就又是两个月的时间飞逝而过。

小狗断了奶，长到了姑娘刚刚来到周莉家时那么大，没有棕色毛的两只简直就是姑娘刚到周莉家时的翻版。李强和小子成了家里的常客，一来，小子就自来熟地去和姑娘还有小狗们玩，李强就去翻DVD或者把买来的碟带来和周莉一起看，也不提该送一只小狗给李强的事。直到李刚从英国回来。

李刚回来只待了一周，这段时间，他帮周莉准备了出国需要的资料，然后李刚回了英国，周莉多留一个月安排家里的事同时等签证。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周莉忙得脚打后脑勺，李强只好每天过来帮她喂狗。走的时候，周莉把姑娘和四个小狗都送给了李强。

六

结局，故事的结局就是周莉去了英国，李强养着六条狗，一条也没有送人。周莉走后几个星期，李强第一次收到了周莉发来的mail，里面只有一句话：其实，你本来可以留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