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老妖是在电影101俱乐部的一次常规观影活动中,看得好象是费里尼的<<八又二分之一>>,电影开场
前一个穿蓝色抓绒衫的男人走上台,声情并茂地朗诵了一段莎士比亚的著名篇章”活着还是拉倒,这真是个难
题”声音很悦耳,.一旁的学长告诉我他就是老妖.. 朗诵之后这个看上去很酷的人又表达了一些自己的困惑,好
象是关于101这样一个非稳态成长的民间电影组织走向问题,给我留下一种忧郁的印象. 这种印象很象听里奥那
多-寇亨的那首<>.(<<天涯海角>>片末上字幕时响起的那首歌) 我睡掉了一半的<<八又二分之一>>,也就是说看了差不多四又四分之一的费里尼.可能是因为里面意大利语太呱
噪,英文字幕又太淡的关系,看得很累.同样的经历不止一次:看伯格曼的<<野草莓>,听瑞典语,看法文字幕,一样
的黑白片.不过这两本片子的大经大典倒是共通的.那天看完电影后我还那天看完电影后我还傻呼呼地问那个导
演到底死了没有?老妖和戴妍的回答和评论格外精彩,整个现场的气氛很自如.散场后十来个人还在虹口区图书
馆附近的小饭馆搓了晚饭.当晚坐在我左边的是飞机维修师阎文亮,很很后来我为他自拍的短片<<夜>>写过影
评,因为那本看似无奇短片击中了我心底的痛处,把我看得大哭一场,充分使用了一把久已闲置的泪腺,很爽.坐
在我右边就是老妖,本文的主人公. 读大三的时候我曾溜到中文系听过一个学期的电影赏析课,老师是北电导演系毕业的,和陈凯歌同班.人很斯文,
四十来岁.讲课时常穿件灰色高领毛衣,外套一件灯芯绒西装.其选片范围很广,从<<沉默的羔羊>>,<<桂河桥>>
到前苏联的<<女政委>>,一般都不是艰涩的片子,但讲得很生动很有人性,那算是我的启蒙.那时课上课下自己杂
乱看片,不过没有什么人可交流的,从来不记观后感,而且从来没有按照导演拉过片子.因此和老妖他们一起看过
片子后,觉得虽然他们在看电影上是我的老师,功力高深,但完全可以以朋友处,说些傻话也没关系,有交流有琢
磨,颇有长进. 每次在101看片的人很杂,各行各业都有.我在外语学院读书的同学说有一次看101组织的Sarah Moon的纪录片
<<卢米埃尔和四十大导>>.忽然看到一个人特面熟,后来想起来是在他们学院门口卖碟的小贩.我同学说因为天
天去掏碟和这个小贩混得很熟,知道此人很有见地,而且自己定<<电影双周刊>>和<<音乐殖民地>>.据说有两类
人看片很牛,且隐得很深.一类是电影学院,戏剧学院专管影像资料的管理员,级别上属于少林寺藏经阁的高僧;
另一类就是某些碟市小贩,自己爱看什么就进什么货,就象少林寺管菜园子的,庙里的伙食都由他定.我的终极职
业目标就是作这两种人. 有一次,我听说老妖晚上要到某大学谈讲中国电影史,便硬要跟去旁听.老妖经不起罗噪,只好答应.晚上六点左
右光景,霓虹闪烁,老妖下班后从城市东头赶到地铁附近的拉面馆(那时老妖白天的职业跟电影是不沾边的),我
们准备吃完面后直奔城市北边的大学区.期间我给妈打电话说晚上有事儿,不回家吃饭了.老妖听后说,他爸的规
矩是如果不回家吃饭也不打电话通知,就要交罚款,数额大小按照当天饭菜具体定.我听后喷面大笑,并对妖爸爸
的妙招好生佩服,对妖爸爸本人更是肃然起敬,不知道老妖的冷面幽默是否遗传自其父. 老妖不但笔下生风,讲课也有意思,在历史中夹杂花絮,引人入胜.他那天晚上讲的<<恋恋风尘>> 给我留下及其
淡远隽永的回味,以致于我后来看片时觉得候孝贤反而有那么点让人失望,或者这么说吧,我对候的系列都不
太”触”(<<千禧曼波>>法国这周已经上映,还没来得及看),而更喜欢小津安二郎那种平静与仁心.不过候孝贤
三驾马车中的编剧吴念真着实煽情,<<一一>>中的自如表演令我心动不已.我觉得老妖对于候孝贤的理解已经属
于”创造性地解读原典”那一类,并且倾注了个人的情感.就象刘小枫笔下基斯罗夫斯基的<<十戒>>,<<薇洛妮
卡的双重生活>>(港译<<双生花>>)和红白蓝三色系列一样.我后来借口要在实践中领会理论知识,把那天老妖在
课堂上讲的片子都借回去看.后来也就慢慢超出了那堂课的范畴,每次大概借三四十本,用一个菜市场卖鱼的黑
色马甲袋装,因为据说老妖圈内的同道换片都用此袋,巨牢固. 在那批黑马甲袋片中,有不少是老妖命根子.所以每次看到我站在椅子上(书架太高,直到天花板)对其碟片逡寻
学摸时,老妖就唉声叹气,捶胸顿足,活象葛朗台.一次还片时,我对老妖说我把<<蓝风筝>>看了六遍,老妖问为什
么叫蓝风筝,我一时词穷,难以自圆.弄到最后老妖自己也不明其故,我大乐,老妖也有不知的时候. 有些书老妖是不肯外借的,象<<未央歌>>,这其中的缘故可能和某个女孩儿有关.我也只能落得从黄舒俊那里听
二手的童孝贤和蔺艳梅的传奇了.有些片子老妖是不能出借的,象塔可夫斯基的<<乡愁>>,没办法只好在老妖家
里看.那是一个冬天的下午,老妖的朝北房间里更是寒气逼人.冬阳吝啬,片子又很长,不知不觉中天已经全黑下
来.我还在结茬儿看.这时老妖端来一碗妖爸爸煮的汤圆,底下还埋着一只水煮蛋.当时感动的我三口两口全部吞
下肚子,一气暖到心尖.如今又到了天寒冰冻时暮,想起那碗热气腾腾的汤圆和那本如诗的巨慢的<<乡愁>>,忍不
住食指大动,浮想联翩.据说这里的唐人街也有卖袋装龙凤汤圆,我也懒着不去. 老妖他们自编自印着101的电影杂志,有一期记述了他们几个自己用写影评来的稿费买的摄像机拍一部短片的全
过程..在这之前我不知到他们几个对电影痴心到这个份儿上.其实也自然,看多了就想说,就想写,甚至想自己拍
去追梦.他们拍片中的艰辛是我不能想象的.从剧本,演员,场景到好奇的路人,管事的警察,天气的变化,他们都
得应对,而且用的都是正式职业之外的时间.我看后心头一动,想到<<天涯>>上一篇贾章柯室友写的东西,讲的是
读戏剧文学研究生的贾章柯立志要拍电影的事儿.贾因读的不是导演系,所以虽然他人在学院,人力技术上稍有
优势.不过刚开始的两部短片的艰难也是如出一辙.因此我怂恿老妖既然如此热爱不如辞去原职,去做和电影有
关的事儿.但我知道真正下决心是很难的.想不到我到法国后收到老妖的第一个妹儿就是关于他下定决心的消
息.由此我对老妖的景仰上升到了滔滔江水的高度.毛姆在<<刀锋>>的扉页上引过一句话,一把刀的锋刃很不容
易越过,因此智者说得救之道是困难的.因老妖的缘故,我将继续走在向少林寺管菜园的理想前进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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