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走 向右走

向左走 向右走

菩鲁

2000年夏

这一次林美来大陆,和以前的哪一次都不同。
先是听哥哥说父亲这边有了情人,母亲怒冲冲追过去,他避而不见,带着女人去了泰国,哥哥打了上百个电话也请不回来,等了一个月不见人影之后,母亲认命了,独自回到台湾,人瘦了很多,原本丰满的胖妇人,脸上突现了层层叠叠的皱纹,回来只对她说:“父亲还是肯见你的,你去找他,帮我传话:只要不把女人带过来,不生孩子,别的都好说。”
临行前,母亲去妈祖庙为她求平安符,和师傅聊了几句,师傅突然说:“你女儿的缘分在那边,一个人去,怕是要两个人回来了。”
林美自然是不信的,但说到缘分,心里也总有着一点点期待,二十七岁,哥哥的第二个孩子都会叫姑姑了,她还孤身一人,自己不急,母亲也还是急的。

她一到,父亲果然回来了。事情很快解决,父亲还没有老糊涂,女人保证不会生个孩子出来争家产,似乎也没有到台湾家里和母亲争位的意思,对林美倒是百般奉承,可林美在父亲那个家里实在住得没味,便打算一个人出去游玩一番就回去算了——本来是要直接回去的,可是按照母亲的要求,父亲要把在大陆的财产转移到林美兄妹的名下,已经找了律师在办理,她等得不耐烦,就一个人出来游山玩水。隐隐地,她许是也期望着能碰上什么人吧,当然嘴上是不会承认的,甚至不仅嘴上,心里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急,毕竟,急了,便是承认自己老了——二十七岁,应该还有几天青春吧?

飞机上

电视里放了两个钟头的无聊电影,林美迷迷糊糊地盯着屏幕,睡也睡不着,想到还有两个小时才能落地,她干脆从放在脚边的纸袋里翻出一本漫画书看了起来,是台湾正流行的几米系列的一本,《向左走,向右走》。刚刚推出的时候,嫂子凑热闹买了一套,看了觉得好,便多买一套送她,要她带在身边,旅途解闷。现在她就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倒看进去了,简单的故事,却有着一股凄美的宿命的味道——她孤独到现在,是不是也曾错过了身边的那个人呢?
她把书摊到腿上,突然有些伤感,直起身靠到靠背上,闭眼休息,鼻子里痒痒的有一点湿润——盯着一本书太久,眼睛总会有点发热的吧……

这时候,旁边靠窗座位的人突然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小声问:“你要不要换个位置?外面的雪山很好看。”声音很年轻,彬彬有礼的。她有点意外,朝外看了一眼,不过是平常的蓝天,一层白云低低地铺在视线远端,被阳光染了金色。她还是接受了他的邀请,站起身换了位置,从椭圆的窗洞望下去,果然是雪山,青黑色的山脉覆盖着银色的雪,刺眼地反射着阳光,灼得眼睛发热,眼泪立刻盈满了眼眶,她眯起眼,拿下挂在衣领下的墨镜戴上,把头转过来。
他已经放下面前的小桌,上面摊着一本书,台湾版的《向左走,向右走》。他看得很仔细,甚至还在书页上做了笔记。他似乎注意到她在看他的书,就停了下来,瞥到她手里也捏着一本《向左走,向右走》,转头朝她笑了一笑。她有点尴尬地点了下头算是回答,他又开口了:“你台湾来的?”她点头。他用下巴指了指她手上的书,好像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看这种书很奇怪需要解释一般自说自话道:“我是图书公司的营销经理,年假出来玩,顺便研究一下这套书,准备引进来。”她又点头。按照张爱玲小说里的说法,他这时候应该说:你是善于点头的。他和她都想到了这句话,但他没有说。她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就又转过头看外面的雪山,心里微微有一点失望。

在西藏

出了贡嘎机场,林美没有坐上通往拉萨市区的大吧,直接去向守在机场门口的藏人问路,他已经站在大吧车门口,看她没过来,终于还是过来找她。林美要去的是贡嘎山上的谢林珠寺,路太近,没有司机愿意送,倒是有个好心人指了路。她把背包存到机场,就要步行上去,他于是也把包寄存了,跟着一起上山去——她说,那个小庙里,有一尊神秘的少女肉身像。
到了拉萨市区,天已经快黑了,他们把包放到酒店,林美在酒店买了全套的藏族行头装扮起来,倒真有点像是藏女的样子。然后自然是吃饭,泡吧,她心里微微的失望早已消弭无形,先不管师傅说的缘分是不是他,如今是她放松的时候。

他不时地提起那本《向左走,向右走》,开玩笑说“好像是在对暗号似的一人拿一本”,她乐得听他的玩笑,乐得被庙里的喇嘛误会他们是一对,当然他们在酒店里各住各的房间,除了吃饭轮流做东外,走到哪里都各花各的钱。他们吃饭时常常讨论他的工作,她还把几米其它的几本漫画借给他看。
十二天,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似乎有一点倾心于他,萍水相逢的缘分是她暗暗祈祷过的,但是他不肯做任何的表示,她也就当没有动过心;他对她十分尊重十分客气,她去哪里就陪着到哪里,她因为以前来过两次,对西藏好玩的地方都很熟,跟着她,去的地方总是有惊喜,所以也不清楚他心里是想做她的护花使者,还是只当她是旅伴而已。

十二天后

他们预订了同一班飞机回北京。
走出机场大厅,父亲的司机已经等在外面,林美径直走过去,钻进车里,也没有跟他道别,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她不想让司机看到她交了朋友,回去说闲话。他似乎也清楚她的心思,走到外面自己拦了辆出租车,跟在她的车后面出了机场。从后视镜里,她看着他的车子一直在后面,直到西直门立交桥,她向南、他向北,转弯后才不见了踪影。她把头抬起来靠到椅背上,鼻子力痒痒的,盯着一面小镜子太久了,眼睛总会发热的吧……

父亲的家里还是老样子,律师已经帮她做完了公司股份的转让手续,却发现有几处房子的产权在女人的名下,在那边的母亲要她打官司,她看着五十多岁发福的父亲,想到三十岁的女人不可能什么都得不到去陪伴一个老头子,打官司没太大把握,倒使得家丑外扬,就一边极力劝阻母亲,一边和女人谈判——等到终于问题解决,林美一天都没有多耽搁,就回台湾了。
母亲和嫂子来接机,看她一个人回来,似乎微微有一点失望。

2001年春

她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到了北京。
父亲突然中风,哥哥独力经营公司分身乏力,据说好像也另有了女人。她只好再来,一面照顾父亲,一面拜嫂子所托打探哥哥的事。
父亲住进了医院,女人看老头子似乎不行了,就换了几处房子的锁,其中的一处已经卖掉了,其余的也在寻找买主,准备变现抽身了。每天看着父亲躺在病床上挂吊瓶,歪着的嘴角流着口水,她心里就一阵酸楚。
嫂子担心的事情是真的,哥哥见瞒不住,干脆把“女朋友”介绍给她。
再后来,哥哥见林美每天照顾父亲太辛苦,干脆提议由他“女朋友”和她轮流照顾父亲,她坚持了一下,终于还是答应了。只是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对“女朋友”身份的一种认可,如果是,回去又如何向嫂子交待?

2001年夏

林美又来到三联书店,最近她常常来这里看书,捧一本书坐在楼梯上看,有人经过就把脚缩一缩让人过去,没人就干脆把腿伸直到下面的几级楼梯上去。这个时候,几米的漫画书已经很流行,坐她下面几级楼梯上的hip-hop装束的小女生正捧着那本《向左走,向右走》看得入迷,她自己手里翻着的,也是那本看过多次的《地下铁》。

正看着,书店的广播突然响了,说书店二楼正在举行几米漫画系列签售活动。脚下坐着的小女生一跃而起,拿着手上的书几步跨上二楼。她茫然地站起来,随着人流也朝楼上走去。拿着手上的书排到队伍后面。

队伍慢慢地向前移动着,还没有轮到她,她注意到排队的多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就有点后悔,想退出去。她就退出去了。

逆着人流外走的时候,有人抓住了她的胳膊,回头,是他了。

他拉着她穿过人群走到签售台后面的咖啡座坐下,没话找话地问了句:“回来了?”这个问题本身似乎并不是个问题,她手放在桌上,怕丢了似的盯着手里卷成一卷的书,点了点头。他默默坐了一小会儿,自说自话道:“我还要去盯着签售台那边……”她继续盯着书,点了点头。心里突然想到,按照张爱玲小说的说法,他这时候应该说:你是善于点头的。他和她都想到了这句话,但他没有说。她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抬起头,他已经走开,到签售台那边去了。

林美坐在那里,信手翻着那本《地下铁》,不时地抬头朝签售台那边张望,偶尔碰到他含笑的目光,心中就一阵狂跳,突然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就一直在微笑着了。



范强的历任女友
玩家 -temp

处女不识维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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