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飞又怕飞

我完全可以理解一个英国文学博士候选人在厌倦了学院的枯燥乏味，又嫉妒别人出版作品时，决定自己来写一
本妙趣横生的诗人小说。美国女作家艾瑞卡在《怕飞》中以浓厚的传记色彩描绘了女人的一生。

而她出生的那个年代，仍是多数女人嫁给第一个上床的男人，大学女生怀孕会毁掉一生的时代，和目前的中国
有的一比。从懵懂无知的童年开始，到对性的恐惧和渴望，对爱情的困惑，对婚姻的挣扎，对怀孕的犹豫不决
以及自我的伪善......“唯有经历了这一切，无论痛苦或狂欢，女人才能成长。这是一个女子二十九年的生命
纪录，更是一趟漫长的成长与情欲之旅”。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很关心具有女性性别意识的题材，只是自己还没有自觉和自醒而已，这也许和天生的性别弱
势和日渐理性多思的头脑有关，就象一个理性的灰房子上涨出一棵嫩绿的小树，而这颗小树其实是我永恒的理
性之旅中重返内心的必然的瞬间和致命的诱惑。

小说起名为《怕飞》（《Fear of Flying 》）,其实是想飞又怕飞的困惑，是拒绝平凡生活的宣言，并询问
为什么人生无法做到多姿多彩和安定平稳两者兼顾呢？！《怕飞》被亨利.米勒用狂热的笔触形容为女性的
《北回归线》，被约翰.厄普戴克在《纽约客》上盛赞为女性《麦田捕手》。小说中浓郁的学人气息和追寻的
主题常常令我想到钱钟书的《围城》和大卫.洛基的《小世界》。正象所有以追寻为主题的小说到头来并无定
论一样，《怕飞》中女主角伊莎多拉在“飞翔”了一段后却开始怀疑起飞翔的实质来----

"情人在对方的眼睛里，究竟能看见什么？能看见彼此的影子吗？本来我以为，我找到了一个能够补足我所有
缺憾的男子，没想到竟只是错觉。除了自己，没有人能使我们臻于完美。倘若想要以爱来弥补，反而毁了自
己；然后我们会以为，自我毁灭也是一种爱。"

一个在生存中处于窒息状态的人总是会拼命地呼吸，对伊莎多拉来讲，这种呼吸就是提问，但她似乎根本就不
曾相信过什么，只是提问罢了......。伊莎多拉甚至失望透顶的认为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就是甘于平凡，一如
她母亲所作的----嫁给一个纽约富商养一大堆孩子并放弃自己的艺术天赋。虽然母亲乐观地说，也许将来你会
比我强，可以两者得兼。然而，即使是我心目中的才女张爱玲在她晚年的境遇和在世的行为让我相信女性寻找
爱，或者说安全感的心理是不会因为时间而轻易改变的......。

伊莎多拉的第一任丈夫是一位中世纪史专家兼精神病人，第二任丈夫是精神分析专家，在阅读过程中迎面遇到
的人类内心的秘密，哲学术语，心里暗示都被作者随处闪现的幽默处理的令人捧腹，喷饭。

"到底婚姻有何好处？即使你深爱着丈夫，仍避免不了结婚多年以后，和他做爱时，如同啃着一块淡而无味的
乳酪。没有特别的酸甜苦辣，可是也没有毒。这时候，你渴望有一块法国乳酪，或罕见的羊酪：芳香的，浓烈
的，原味的......渴慕着香槟和湿吻，渴慕着《大亨小传》里，码头尽处的那盏灯......这些仍嫌不够----
因为我们明白，即使换了个人，那个人也许更乏味，更叫人失望。那份淡淡的讥嘲，既苦又甜，让你一半的
心，对着剩下的另一半苦笑。"

我想舍勒是有先见的，人间的普遍真理往往是由最为个体性的生命体验道出的。伊莎多拉常常和自己对话----

我：我缺少男人和孩子。到底是要怀孕，或是在真正安定下来前，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
我：你应该知道，孩子无法消除你的寂寞，男人和女人永远
不能相互拥有彼此。
我：我知道。
我：你想要自由，但又要亲密关系，很少人能找到这样的关系。
我：我知道。
我: 二十岁时，我的确想殉道，如今到了三十岁，想法改变了，我曾经崇拜济慈的英年早逝，如今我认为，好
好活到老，才是真正的勇敢。

拜伦在《唐璜》中这样写女人----她们掷出了骰子，如果输了，生命便失去了意义。直到某个富裕的男人买了
她们的婚姻，然后接着打扮，生育，如此而已。有的另找情人，有的料理家务，有的寄情于祈祷，懂得调试的
人稍微好过一点......开始写起了小说。是的，有的女人写起了小说，而且是非常杰出的小说。我想《怕飞》
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