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荒原与荒漠绿洲(三)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化城过客发表时间:2010-02-28 23:05
三、Z省进京务工青年协会
小院里的租房者不断变换,有人搬走了,很快又有人搬进来。刚刚熟悉起来的面孔很快又变得陌生。我仿佛置身于不断变幻的人流中,静止不动,时间一长,孤独感便会在不经意的时候,伸出它的触角,轻轻地敲扣我的肩膀。
秋天结束之前,我接受“Z省进京务工青年协会”的邀请,参加过他们的一次聚会。
聚会的地点在白石桥首都体育馆附近的一家餐馆里。之所以选在这儿,是因为协会的一名骨干分子不久前在附近租了两间办公室,装修好之后,将自己的平面设计工作室搬了过来。
Z省进京务工青年协会”的骨干都来自Z省,他们是Z省最骚动不安的灵魂。他们放弃Z省,来到北京,经过一段时间的打拼,很快就成为这个城市里新的精英。他们中间有成功的职业经理人、电视制片人和平面设计师等等,一些人已经开始自己创业,并且小有成就。
他们非常不齿于我的生活方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也学会了克制,尽量不再用过激的语言来指责我的生活。
当然啦,偶尔还会有冷言冷语隔着桌子飞过来。而我,则抱定要混一顿饭吃的决心,对那些冷嘲热讽一律置之不理,并且在心里替自己辩解:“我没有必要将这样大好的日子白白地浪费在办公室的隔断之间。”
那次聚会,大家讨论最热烈的事情,莫过于“流氓导演”事件了。那之前不久,《北京青年报》刊登了一则报道,一个来Z省来的小姑娘,想当电影演员,被导演骗奸,失去了童贞,回过头来,却无法得到导演曾经允诺的角色。小姑娘哭告无门,只好找到报社申诉,然而报社记者去采访那位导演的时候,导演却说小姑娘是自愿的。这件事一时吸引了读者的眼球,但很快就没了下文,不再被媒体提及。
然而,这件事却在那天聚会的Z省青年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大家同仇敌忾,纷纷谴责导演无良,并对那位来自Z省的小姑娘深表同情。
讨论到激烈的时候,一个女孩忽然哭了起来。开始,她还只是低声的啜泣,但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嚎啕了。大家只好放下筷子,停下来,安慰她。
好在有人陪她去了一趟卫生间之后,她很快就安静了下来。这是我第一次在“协会”的活动上遇到这个女孩,我记住了她用手抹眼泪的样子,同时也记住了她的名字——马丽婵。
 
秋去冬来,我仍然住在租来的那间小屋里。我连续构思了7个故事,但每一个故事都只写了一个开头,便无法再继续下去,我只好在电脑里创建了一个叫“残篇”的文件夹,将它们统统存入其中。
去圆明园读书,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惬意,脚自然是无法再伸入湖水中了,即便是在湖边的林子中读书,坐一会儿,也会感到寒意。
小院里,有住户开始安装炉子,并且已经购买来蜂窝煤,堆放在墙角。两年前,小院里曾经发生过一起煤气中毒事件,一对从外地到北京来打工的小夫妻死了,他们赤身裸体,被人抬出房间,抬上120急救车,再也没有回来。事情过去了很多年,房东大妈对此仍然记忆犹新。所以房东大妈非常热心地帮安装炉子的住户清理炉筒,并且以那次事故为例,告戒使用炉子的人,千万要注意安全。
我自认为无法驾御一台炉子,所以迟迟没有采取行动。
天气一天天变冷。白天,穿上棉袄,才能够勉强坚持坐在电脑前打字。晚上睡觉,必须穿上衣服,盖上所有的被子,才能够入睡。即便如此,早晨起来,仍然可以感觉到鼻尖冰凉。
我对即将到来的寒冬感到忧心忡忡。
我打电话给朋友老金,向他求助,希望他能够帮我找一间有暖气的房子。
接到电话的第二天,老金就来了。我到达园宾馆南边的公共汽车站去接他,然后带着他穿过达园宾馆旁边的小路,走进福缘门村。
老金是第一次到这里来,曾经的艺术家村让他感到失望了。路边倾倒的垃圾、污水,公共厕所附近便溺的气味,令他非常不快,他忍不住大声地抱怨起来。
的确,这个小村子并没有沾那些曾经住在这里的艺术家的光。我猜那些艺术家住在这里的时候,正努力试图改变自己,根本没有心思去改变这个城市中的村庄。
老金走进我的小屋,将被子拎起来扔到一边,坐到床上,四下打量。也就是一床、一桌、一凳、一台电脑,还有扔在角落里的几本书、一沓旧报纸和两只皮箱。
“去年冬天,你是怎么过的?”老金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在一间有暖气的半地下室里。说是半地下室,也有窗子,但要抬起头,才能看到上面人的脚。”
“只读书,不工作?”
“偶尔也出去打打零工。”
老金不再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自顾自地抽了起来。
过了片刻,老金打破沉默,说:“得了,高新,你去我那儿,跟我一起住吧。”
“好啊。”我马上表态。
“不过,我可不养懒人,你得帮我分担一半房租。”
“当然。”我回答。
“收拾一下,马上走吧。”老金建议。
我向房东大妈告别。由于月初就付了房租,所以并不存在拖欠房租的问题。收拾完行李,我叫来一辆出租车,老金帮我将行李搬进出租车的后备箱。我们上车,直奔劲松而去。
 
说起来,我认识老金还不到一年时间,而老金,显然也是一个喜欢打零工的家伙。
去年开春的时候,我找到了一个编辑行业年鉴的工作,工作地点在玉泉路地铁东北出口附近的一所学校里。
上班第二天,领导带进来一位微胖,已经有些谢顶的新同事,坐在我旁边,这个人,就是老金。我们很快就认识了。
由于对新单位领导的苛责和无礼感到不满,不到两周,老金就决定辞职了。我送他去车站。路上,老金告诉我,对于我们来说,任何领导都是假的,对有些臭大粪,只能用脚投票,一走了之,再也不理丫的了。
大概是受了老金的影响吧,又过了两天,我也辞职不干了。
这之后老金又陆续换了几个工作,不久前,他才在一家名为《中国商业报》的报纸安顿了下来。据老金自己交代,他之所以会选择留在这家报社,是因为报社的工作环境非常宽松,不必坐班,每周只需要去报社两天,编辑若干版面便可以交差了。
我常常陷入一种当局者迷的状态,有时候认为自己写得东西非常有价值,值得期待;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写得东西根本不值一提,全是垃圾,应该付之一炬。这种感觉非常让人抓狂。
为此,我曾经拿着自己写的一篇小说,跑去报社,请老金指点迷津。老金拿着我抄写整齐的稿件,从前翻到后,然后又从后翻到前,前后总共用了不到1分钟时间。
然后,老金拉着我去吃报社免费的工作午餐。我们端着装满食物的餐盘,在餐厅里的一张桌子旁边刚坐下来,老金便开始教导我:“每个人都有一些兴趣、爱好,有一些爱好,据说对人有益,可以去从事。但人活着,首先需要生存,如果将来某一天,你连自己的生存问题都解决不了了,你还写什么小说,你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有一个人,可能是个哲学家吧,得了!咱也别管他是什么人了,反正人家说的有道理。他说,如果一个人因为想要过他理想中的生活,而荒废了现实生活,那将是一件极其可悲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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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aidai 
  • 2010-03-02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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