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一。初稿草率,相当于记录,忍受,忍受。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米米七月发表时间:2010-03-09 10:20
先把 名字想 好 ,把开头开 了 ,结尾结了,就大部队进军了。
对于宋云泥来讲,最贴切最逼近的一次死亡,是2005年,一个大牌女星的辞世,久治不愈的子宫颈癌。这次死亡带给她的惊愕,远远超过街头巷尾某个邻居老汉的横死,或者至亲的离去。比如10几岁那年,他父亲肝癌晚期被送进医院,在病床上疼德翻来覆去,她中午去到那里喝稀饭,然后回学校。整个房间充满尿骚味道,以至于亲朋们尽量掩鼻站在阳台上,掩鼻不妨碍他们放声大笑。仿佛他的父亲尿床了,返老还童了,可喜可贺。久病无孝子,何况是同辈人。她听见大姨议论,该土葬还是火葬,管理费哪个便宜些。如果是土葬,有两个区域,是去北边还是南边。她插嘴:该把她父亲扔进河里,顺流而下,一了百了。她母亲回过身来,一个嘴巴,扣在她左脸上。也不疼,但是那个弧度,甚是吓人。她觉得父亲并不是私于肝癌,如果再晚一点儿,他会死于肝癌,可是现在,他应该是被他们气死的。
那天中午,进了电梯,从四楼到一楼,她摁了一下一,电梯门开了。电梯里有人唏嘘。她表示抱歉,再摁了一下,刚合拢的门又开了。电梯人有人计较起来:“怎么搞的,会不会摁啊。”他们肯定把她当成了一个出来乍到的乡把老。平日里够她气急败坏的,可是今天,比起父亲要死了,是不是乡把老,又有什么紧要。她才定睛一看,原来神情恍惚的她多次摁了四,她却直觉自己摁的是一楼。四同死,说不伤心是假的。为什么医院会有四楼呢,这一楼的病人,听起来就大势以去。潘城最避讳的还不是四,是三十六。病房是没有三十六室的,教室也没有三十六班的。至于人民币尾数有没有三十六,那就不管了。她像超重的那个人一样,自觉的退了出来,走楼梯。那种碘酒味道,充满了她的气管。直到晚上回家,父亲已经被抬回来了。那时候没有手机,同学有佩BB扩的。她没有第一时间听闻父亲的死。在下午第二节课的时候,讲蒲松龄的一狼假寐,她假寐的时候,父亲也没托梦给她。他如此决绝,是真的不要她了。
她总以为,明星不是寻常人,明星是不会老的,尤其是女明星。同时,她们也从来不会拉肚子,从来不会堕胎,从来不会伤心,那就更别说死了。
那天傍晚,一个经她手的女孩从厦门归来,带回一盒金骏眉给她。只觉得这茶叶名字好听,如男子星目剑眉,有驸马爷的味儿。因为不懂,觉得糟蹋,她宁愿选了一套茶具,细小孩童坐卧攀爬,挺逗人的,在手掌上摆来摆去,顿时成了一座袖珍的雕塑主题公园。在家里当摆设都嫌小,有些买椟还珠之意。
那女孩是她在潘城买珍珠奶茶碰到的,眼前一亮,觉得可塑,后来竟然真搭上了。
“你不要茶叶啊,我以为你是那种炊烟袅袅的,动辄品茶的那种女人呢。那我给亲戚了,给谁呢,我们家就没喝茶的习惯。”
云泥在心里翻译了一下这个职校女生的话:“大概是吹烟袅袅吧。”
还有这个,我觉得这挺配你的,就假装喜欢,让他一并买了,不便宜的。当然,我替你带过半天啦。在飞机上带着,怕飞机会失事啊。第一次坐飞机啊,不,去的时候是第一次,回来已经是第二次了。还想去看看飞机上的厕所是怎么样的。又不敢,等鼓足勇气去看的时候,已经说是到了,要坐好了,关闭了。哎呀。开光开光,暖场暖场。女孩做了一个鬼脸,递过来一个锦盒。云泥觉得她挺狡猾的,进步神速,已经现学现卖了。大约是她此行众多礼物中的一个,只喜欢了几秒就厌弃起来,拿来送人大小还是个礼。她不喜欢她学的这么快,逃出她的掌心,自立门户,让她利益受损。
想起自己第一次系安全带,上了XX的车,不是不会系,而是不敢,没有过那样的体验,连照样画葫芦都不敢。早先在潘城,是不需要系的,车开到别人身上,开到花坛上,开进院子里,都是小事一桩。那时候,她是那样怯懦谦逊的人呐,如今,倒有些无法无天了。
云泥接过,一只玉蝉,蝉翼如叶脉温润,侧过脸照着橱窗带在脖子上。
女孩子忍不住赞叹:“姐姐好有气质哦,像主持人,像艺术家。”她穿这一件蛇纹的羊绒衫,领子很低,荡漾,今年流行的荡领,公主袖。这是她偏爱的衣服,挺马头琴的。她偏爱比较文艺的衣服,比如有一年,握心袖,买的时候听起来卧薪尝胆,跟刚出道的周慧敏似乎。还有一年,马蹄袖,象只马蹄莲。
云泥心里念到:“如果我能有你那样的漂亮底子,我愿意用全部的所谓的气质高贵、举止优雅来换,还加上所有的才能和德行来换。像电影赌片里的梭哈,问题是你肯吗。你知道你自己有多漂亮吗。”
她亲手捉过蝉,说是捉不如说是捡,夏天有蝉会飞进客厅,它们喜欢灯火,有飞蛾在内的昆虫所有的秉性,倒插进电杠里出不来,侧着身子钻来钻去,险些被烤焦才摸爬出来。
这个时候,云泥的才子父亲会说:有个荒漠的监狱,远离人烟,两天才送一次水。没有人能成功越狱,所以管理很吊儿郎当,和罪犯称兄道弟,因为没想过谁有那心气越狱。一个犯人越狱出来,还要带两个南瓜。他是管食堂的,把南瓜有技巧的掏空但是不掏破,还要壁留的厚,里面装满水,两天两夜才逃掉,路过之前越狱人的尸骸。”说的跟大漠飞鹰似的。后来在社会上胡作非为,杀了17个人,警察再次逮捕他,他竟然不耐烦回答:“不就是杀了点儿人吗。”
它掉落下来,翅膀已经去了一半了,成了家中小猫的玩具。小猫对于这种新生事物,在体积上是不害怕的,可是在动静上,也怕了它。一把爪子刚放在它肚皮上,还没踩痛它,它就开始哭泣。它的哭声是肉麻的,那种带震动的,翁翁作响的,仿佛和天地下所有的委屈、天大的委屈产生共鸣,要和世界上全部的哭声连成一片。
父亲接着说:有个部队,经过一坐桥,因为训练严厉,他们的步伐非常一致,而且那种单调和麻木的口令和步伐,更是恶作剧地催促这种一致。经过一座老化的桥,摇摇欲坠,产生了共振,全掉进了河里。
这是父亲的童话,父亲说的事件都很有想象力,和眼前的景象,连貌合都没做到,更是神离。但是云泥总觉得很有道理,很千丝万缕。几岁的她觉得父亲饱读诗书怀才不遇。最初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仿佛都来自父亲的那张嘴,所有的甜言蜜语,所有的颠沛流离,所有的出口伤人,所有的以吻封笺。
她想起有年夏天,她和唐啜游完泳,她们突发奇想穿这连体泳衣往回走,头发粘在身上,失去了粉饰,她也失去了优势。她不理解,为什么唐啜每次到潘城,都不愿意于借宿她家,从招待所到住五星级酒店,没有一次,好象在躲避什么。在一个树阴下的地摊上选玉,有5块的,有15的,有80的。小伙子皮肤挺好的,她看不出他的毛孔,如同她看不出这些玉有什么值得在价值上分歧。他向唐不厌其烦地讲解玉的常识。云泥还是没学会游泳,心里正在沮丧,看着接近调情的两位,忍不住问了句:你这个带了会不会腰酸背疼,会不会有辐射啊。云泥想,如果他的讲解一视同仁的话,她还会那么无理取闹吗。就像去参观博物馆,讲解员你应该普度众生啊。如果那天只有她云泥,或者是云泥和另一个女孩,他还能忽视她的美吗。她常常在浑然不觉中就被伤害。她不是吃醋,只不过不习惯被怠慢。
她觉得那女孩子还算懂味。
女孩子似乎还沉浸在旅行当中光怪陆离的见闻里,偶尔还接了几个电话,张牙舞爪的讲解。“海水好咸的,我呛了好几口啊。第一次穿比基尼,好过瘾也。不像在潘城,才没有人把我当怪物呢。”“空姐,一般般啦,四个还是五个,有一个还不错,有个太普通了,还没我好看没我高呢。”“恩,周大福的是好贵啊,一克高出其他店好几十呢。”
云泥觉得那女孩子有些失态了,对她的好感又丧失了一些。最开始,不都是这样的吗,谁能更隐忍,谁能不招摇。蜷缩在沙发里,人几乎陷进去,沙发上的味道,前面的人留下的味道,烟味和汗骚味,刺激到她,她偶尔把自己提起来一下。没准谁像她一样,脱了鞋,把腿盘上来,有点垂帘听政的范儿。
让她想起李清照的午后,绿肥红瘦的那种。
帘子外面的服务员忽然小心地说了声:XXX死了,真的。谁在收银台那里能上网,网上看的。
不太可能吧,前几天才开演唱会的。
云泥有些迷糊,还没听清楚那个人的名字,手机滴铃了一声,订阅的手机晚报来了:XXX于昨日在美国XX医院逝世,终年46岁。
她立马竖了起来,正要对那女孩转告,忽然觉得没必要,她才17岁,她们的偶像绝对不是她的,在他们眼中,她不过是过期明星。她关心她的生死吗。
实际上云泥也不过20出头,长她几岁而已。
那女孩从包里翻出一叠钱,手指穿成两叠,拿起少的那叠数了两千。云姐姐,这是你的,你点一点吧。一般情况下,云泥假意放心,实际上她数的时候,她故作轻松,却在心里跟着数。这种情况,光对方数就足够了,可能对方来的路上已经数了很多次,绝对不会出错,除非出现假钞,当然,不是一次两次了,第一次的时候,她是不是紧张的差点数出声来。她有的得意于自己的镇定。
“第一次要多1000的,以后熟悉了,就是这个数了,她们都是这样的,没跟你说清楚吗。”
“哦,是这样的吗,那个谁又不讲清楚了,其实没关系的,很高兴认识云姐这个朋友。再多钱都值得。”女孩又从包里掏出一叠,心中有点小不悦,可嘴巴还是涂了蜜。在心里把她当女神还是女魔头,都不要紧了,该拿的钱必须拿,不该说的话,可以不说。
“要不这样吧,你把茶叶留下,这一千就算了。于你没什么用途的,我倒是可以拿来送人的。”女孩子飞快收起钱,求之不得。
那盒子茶叶后来寄放在茶馆里,被一个香港人看中,花六千买走了,商家返回云泥五千。嘴巴上说6千,至少是7八千去了。不经心里一紧,做这行,磨损总是有的。要是让那女孩子知道,不把她气得从飞驰的摩托车上掉下来。再让她男朋友知道,不狠狠揍她一顿才怪。
只是,下次能不能别那么老。出门在外,亲昵起来,都觉得没面子,有些扫兴。我希望下次是四十岁以下的。最好洋气一点的。我悄悄摸出他的身份证,竟然是58的。跟我爷爷差不多大,幸好不是本地的,不然真没脸见人了。
云泥心想,这轮得到你挑剔吗,下次能不能别那么大声,我才觉得没面子呢:“哦,我也没办法,他们都自称是80后呢,我也看不到身份证啊。不过这点你大可放心,我保证,一定是安全的,你想有生之年遇到他们第二次都难,除非,你们单线联系了。”不希望这种情形,因为会损失客户,凡是第一次,都会多要一些钱了。至于安全,以后是不是考虑先给她们买份临时保险。
“云姐,我男朋友来接我了,我可以先走吗。这里太安静了,待着没劲。”能想象那个骑摩托车,染黄毛,动辄嚼槟榔,喊打喊杀的男孩。
云泥想了想,叮嘱到:“最好别让他知道,至少别刺激他。不要给我添麻烦。毕竟年轻气盛的。”那种小混混,要什么没什么,烂命有一条,真找上门来,搞搞敲诈什么的,还要花精力填。
“没关系了,他知道的,不见怪,他才不管我呢,我们还有好多东西没买呢。”在买回来之前,他还是不翻脸的,对吧,第一反应想起小宝。她突然想补充:“既然是这样,不要也罢,何必被他管辖,还要分一分钱给他。”不想多这个事,这种事,不碰钉子,谁也听不进去,谁不见得比谁理智。如一歌里唱的,爱没有,聪不聪明,只有愿不愿意。这个年纪,知道什么是爱吗,只是勇于付出乐于付出。
女孩子钻出卷帘,又哗的一下折回来,把云泥吓了一跳:“云姐姐今后多多关照啊。”
走后,云泥短信唐啜:你在哪里。在云泥的手机里,唐啜被故意保存成唐缀。因为唐曾经给她讲过一个笑话,她本来该叫唐缀的,出生那年,去派出所登记户籍,民警写得太草了,后来户口转来转去,换代,成了唐啜。如果叫缀,还有个美好解说,大约她出生的时候,给父母的生活增添了点缀。现在变成了啜,很难自圆其说了。云泥贪玩起来,叫她唐缀。
唐啜也不见怪,动情声色的说:“就那么叫吧,如果有一天,一个男人一口喊出我真正的名字,我是时候就嫁给他了。你看怎么样。”
“我看行。”
“很快就有那个男人了,怕他是书读少了,根本辨别不了这个字。”
电话过了十分种回过来,那简直就是一个世纪了。何况今天,云泥急于传播一个重大的死讯。她可以把短信转发给她的,又觉得该仪式似的给她打个电话。
在北京呢,扫货。怎么的,想我了。熙熙攘攘。
XXX死了,你知道吗。
谁。哦,我们的小学同学吗。哦,我们没有共同的同学啊。哦,我们的同事,哈哈。
“正经点,是真的。”
“她啊,不是好好的吗,车祸吗。”
不,不是,癌症。宫颈癌。
哈哈,请问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你咒我啊。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告诉你。就是想告诉你,一个人死,是这般容易,管她是谁,没的商量。出于职业关怀吧。没说出口。
她想了想说:其实也是有关系的,要是今天我去K歌,算是给她饯行吧。一定会唱那首《女人花》悼念她的,好难唱啊,那么低沉,歌没唱完,我先掉气了。好象还有一首~~怎么唱来着,我愿夜夜拥你入睡,一生爱你千百回。
《一生爱你千百回》。
到了2009年,一个女星跳楼自杀,云泥重新想起唐啜,因为那次的掉以轻心,那些的轻蔑,她永远地失去了唱《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爱了就爱了》和《12种颜色》的机会。云泥总想着,如果那一天,她的态度好一点,是不是就不被拉走呢。或者唐啜没有走,走的那个是唐缀,啜还在世界某个地方,或者如唐叔叔所言,嫁到国外。还没有人呼喊出她真正的名字,如何能走呢。
那个死讯之后,云泥落下了后遗症,总觉得腹部隐隐作痛,鼓胀无屁,那些亡婴在她肚子里上窜下跳,左抓右挠,比刀楔伤她更深。他们有时候是一一个找上门来的,有时候作龙凤胎,有时做三胞胎。她与他们好说歹说都达成不了共识。她觉得他们偏心,欺软怕硬,怎么不找你们爸爸去,你们爸爸,才是最无聊的人。见到母亲如此恬不知耻,他们的回答更不知羞耻:“人多力量大,我们不是一个爸爸,却是一个妈妈。”每个深夜里,她都能听到一种抿嘴的声音,像被浪浇上岸的垂死的鱼。还能闻到婴儿粪便的气味,不恶臭,但是你一闻就知道是粪便。
 
她过早的总结了自己的死因:要么死于宫颈癌,如果那样都不死,那就死于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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