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荒原与荒漠绿洲六
六、老金的爱情
老金不在的日子，我仍然靠阅读来打发下班之后的时光。老金回来之后，我的阅读便无法继续下去了。晚上，老金喜欢拉着我下围棋。
我们支好桌子，在客厅里坐定。在惨白的灯光的照耀下，面对着一扇黑乎乎的窗子，很快，我就变得惶恐不安起来。
很多年以前的一个寒假，几乎每天晚上，我都会去罗岩家，在罗岩朝北的卧室里，在同样的灯光的照耀下，同罗岩下围棋。常常是下到深夜，计算出胜负，总结完得失，我才离开，下楼，独自回家。（但是到了开学之后，这种乐趣便戛然而止了。）
搬到劲松之后，有几个晚上，为了逃避老金的鼾声，我习惯于关上灯，站在客厅朝北的窗前，看着窗外绵延的楼房，阑珊的灯火，以及远处国贸双子座尖顶上一闪一闪的灯光。这时候，我总有一种迎面要撞上要过去的感觉。
我想起来，曾经有一次，在北太平庄，天黑之后，街灯霓虹亮了起来，我正走在过街天桥上，恍惚间，我觉得自己正走在嘉城的街道上。当时我觉得非常奇怪，因为嘉城并没有过街天桥，为什么在离开数年之后，在那一刻，我会忽然重新踏上嘉城的道路呢？
我用食指和中指拈着一枚棋子，悬在半空中，陷入了沉思。恍惚间，与嘉城有关的一切正源源不断地迎面袭过来，让人促不及防，也无处躲藏。
“你丫快点！”
往往是在老金低沉的吼声中，我才犹豫不决地将棋子放在棋盘上。我无心恋战，完全不介意棋局胜负。而老金却连战连捷，颇为自得。
有一天晚上，我和老金连下了三盘围棋，一直下到深夜。我三战三败，已无斗志，老金大概也觉得索然无味，于是决定洗洗睡。临入睡前，躺在床上，老金告诉我，他在辽宁锦州有一个女朋友。
更早的时候，老金还有一个初恋女友，他们从上高中开始，时断时续，交往了8年。然而，忽然有一天，那个女孩以平静的口吻告诉老金，她已经办好了签证，准备移民，去美国。
“走就走呗，咱也不拦着。”老金说。
不过，从那一刻起，老金便萌发了离开北京，去外地闯荡一番的念头。将自己的初恋女友送上去美国的航班之后，老金辞去了原来的工作，只身去了上海，应聘到一家销售陶瓷洁具的台资公司，做销售经理。
起初，这家公司的台湾籍老板有意派老金回北京，开拓北方市场，但被老金坚决拒绝了。其后，老金先后被派往贵阳、成都和西安等地开展销售工作，工作之余，老金喜欢独自旅行。
一次，在山西平遥旅游的过程当中，老金结识了一个也是利用假期，独自外出旅行的东北姑娘，这个女孩就是老金现在的女朋友。
刚开始，他们只是通过去聊天室聊天或互发邮件沟通。后来，老金干脆又辞去了工作，去了辽宁锦州，去那个女孩工作生活的地方，在当地的一家报纸找到了一份工作，一干就是一年多。
老金告诉我，他刚到锦州的时候，也是冬天。他租住了一间平房，有炉子，但他从来没有用它来取过暖。他只是偶尔回房间睡觉。睡觉的时候，必须穿戴整齐，盖上所有的被子，一觉醒来，仍然会觉得浑身冰凉，十指无法曲伸。起床的时候，必须先搓热双手、双脚和脸。
“那可真叫冷呵。”老金感叹道：“在房子里，放一盆水，水立刻结冰，数月都不会融化。”
好在在同事们的帮助下，不久之后，老金在当地工商银行的职工宿舍里找到了一个床位，才摆脱了寒冷的威胁。
尽管老金没有明说，但我相信，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段经历，老金才动了恻隐之心，决定收留我。
老金接下来又说，他的现任女友正在积极复习，准备考对外经贸大学的研究生，不论考上与否，几个月之后，她都会来北京与自己团聚。
“所以啊，一个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能就此一蹶不振，都必须从阴影中走出来，过好自己的生活。”老金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沉默不语了。
躺在床垫上，我也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人和事，想起罗岩之死。我决定也告诉老金一些事情，可是话到嘴边，又缩了回来。我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不知道应该怎样向老金解释。告诉他罗岩之死？可是直到今天，我也不确信自己真正明白了，罗岩为什么会选择死亡。
上大学的时候，我曾经向同宿舍的兄弟，说起过罗岩之死，可是他们都笑话我，说我是在编一个新的故事。我欲言又止，只能是蜷缩在床垫上，在不断袭来的过往的重压之下，在无法言说的痛苦当中，昏昏沉沉地睡去。
春节来临的时候，老金又没了踪影。不知道他是回家去陪伴父母了，还是又去找女朋友，一起去看冬天的大海了。
我没有回嘉城，只是给父母打了个电话，向他们要来了他们一位同事家的电话号码，这位同事的女儿是我高中时候的同学。通过这位女同学，我打听到了苏悦家的电话。
我将电话打到了苏悦家里，是一位年轻女士接的电话。
“苏悦啊，她不在。”
“嗯，嗯，你是她的同学？”
“什么时候的同学？”
“好啊——，你也在北京？”
“好的，好的，我告诉你她的手机号，你拿笔记一下。”
我记下了苏悦的手机号码，然后按照号码打过去。电话接通了，但久久都没有人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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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荒原与荒漠绿洲六
- 化城过客
- 2010-03-25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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