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的火车记忆
乘火车的最早印象大概开始于5岁的时候。母亲带我去父亲工作的锰矿要坐两个小站,票价好像是两毛,同连环画价钱差不多。那时候的座位是刷黄油漆的木板椅。
70年,母亲下放到一个乡村小学教书,学校不远处就是一个小火车站。我的记忆中除了乡村小学10人共用长条木板搭的课桌,就是窗外每日早晚各一趟往返省城的客车。那时候是不用读书的,下课常干的一件事就是将从货车上弄来的子弹壳或硬币大小的圆铁板置于铁轨上,等待黄昏那班客车的经过。因为是支线,这条线上跑得一直是蒸汽机车,司机看见我们这群等在路边小屁孩常常鸣笛放蒸汽吓唬。火车站经常放露天电影,片子就是那几部,看得最多的是“铁道卫士”。好人坏人在列车顶上相互卡脖子抢定时炸弹的情节,至今还记得很清楚。(有时间应该把那个时候的老电影都再看一遍)
80年代的火车记忆
80年上大学,第一次坐火车出远门。8小时的慢车一路晃荡把我带到省城,下车后觉得脚下的大地始终都在摇动。第二天乘二次特快进京(北京开出的车是单数,开往北京的是双数),到京后没有片刻的停留,在京上学的同学帮我签上了去三棵树的特快。我不知道三棵树是什么地方,上车前同好几位列车员反复确认,列车确实经过我要去的城市,不安的心情才稍微平静。列车奔驰在漆黑的原野,此前的行程有高中的同学相伴,此时孤单的我心里一片茫然。我要独自面对人生了!三毛五的铝皮饭盒盖浇饭,记不起品牌的辛辣汽水,构成了我16岁那年火车上抹不掉的记忆。早上六点半火车抵达目的地,看着披着大衣接站的老师,身穿短袖脚踢凉鞋的我才感觉到新生活开始的凉意。
学校离家乡路途遥远,大学期间只是寒假才能回家。每每学期最后一门考试课程考完交卷(那时候每期只考三门课程),大家便急匆匆提起早就准备的行李杀向火车站。学校一大半学生都要南下,学校所在城市开往北京方向的列车是夜晚开车,每个车厢都是期待回家而兴奋不已的学生们,每个车厢都是移动中的嘉年华派对。回家是快乐也是疯狂的。80年代初的春运,流动民工不多,但车次少,加上大学生集中放假,乘车还是非常困难的。始发站能预先购票有座位,中转就没有保证了。记忆中北京中转签票时我们从来就没有排过队。北京中转签票处(广场前的临时铁皮棚)人山人海,为了签票,我们一般是把票集中在一位身体魁梧的同学手里,其他同学们则集体冲锋朝前拥挤制造混乱,把拿票的同学趁乱送到签票的窗口。而女生们则替男生们看管行李。中转票没有座位,所以上车后的第一件事是打听车上有座位乘客的到站。车上有座位多是在北京上学的学生,惺惺相惜,站上十几个小时后,下车的学生会把座位让给中转的学生。
再去上学的时候,家里给做了一个马口铁打的带盖子的小桶,里面放的是腊鱼腊肉以及我们那个地方才有的猪血丸子。没座位的时候就可以坐在铁桶上,桶里的食物基本可以吃到初夏的5月。
大学期间能记起的具体事件很多,但记忆最深刻的算这两件。
某次回校转车的等候,几个同乡同学在候车室里昏昏沉沉迷糊着,候车室其方向的列车开始放行登车,流动的人群中一中年男子顺手提起我们的行李向检票口猛跑,被一敏捷的同学追上冲脸一拳击倒,清醒了的各位同学一拥而上,拳打脚踢。乘警介入后,我们只告诉警察,我们是候车的大学生。那个时候,大学生确实NB!
唯一的一次暑假回家,和同学们到北戴河吃螃蟹泡海水,上火车后霸占厕所几小时轮番洗澡。也是报应,天津下车时,大家将行李从窗口往外递,把一个同学的行李忘在了车上,火车开走后清点行李才发现。大家有难同当,我把自己带的10元钱给了同学3元,回到家里,还剩2毛钱。
毕业后被分配到广州(户口),头两年单位还在山沟没有搬出来,到部委等相关单位出差要坐汽车绕道到坪石再搭火车。只要有部属单位的证明,平时里买张卧铺票不难。最怕同有家有口的老同志出差,有卧铺也不肯坐,非得坐硬座。那时候国家有规定,出差时如不乘坐卧铺,可享受卧铺票价45%(记不清了,待查证)的补助。现在想想,那时的普通百姓也确实不易,我毕业时的工资58元,60年代初就参加工作的老工程师们工资比我多不了十元钱。而当时一台彩色电视机是每寸100元。也就是同这些老同志一起,我才知道车站附近能找到一些3元钱包吃住的旅馆,也就是同他们在一起,学会了钻到座位下面睡“卧铺”,四面臭脚也能酣然入睡。那时,送军品蹲几晚行李车厢的地板不会腰痛,冬天去北京坐没有暖气,滴水成冰的加挂卧铺车,裹床单被也能对付。那时侯,确实年轻。
80年代火车记忆时不时也有温馨的感动;大学入学时年龄小,周围都是师姐,直到大三后才看到师妹们出没的我的大学生活是青涩的。也正是这样,依小卖小的我常常能享受到师姐们的关照。第一次回家的火车上,现贵为某地级市委书记夫人的师姐曾用她的大衣包裹着我俩相依而眠。第一次同一位同龄的异性如此亲密,我却全然没有后来才体会到的两性间的触电感觉,只是觉得温暖。
80年代末,已经在国内最大的军火出口公司里倒腾的我,春节回家的火车上,竟然坐到了军医大学的女生群里。那个时候的我,调侃水平虽不及现今泡网诸多老师,但凭工作经历及背景,也足以把这群平时只见女人的姑娘们侃得对我敬仰三分。对面靠窗的女孩一头短发,长得像电影《小街》里的张瑜,我俩似乎特别投缘,彻夜的长聊彼此竟然全无倦意。天亮了,先行下车的我在彼此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目送列车中的她途途走远。车走了,我竟然不知道她的姓名。列车的终点站是武汉。
88年后,民工开始大流动,广州应该是那时候开始有了年复一年春运人潮,火车站以及火车上也越发混乱。坪石至郴州、衡阳路段的夜车上,经常会有怀揣杀猪刀的小偷,夜车上如有人睡觉,小偷们会把睡觉人旁边的乘客赶开,然后割包偷钱。如果乘客醒来,小偷们只是讪讪一笑,转而走开,绝不蛮干。八平方那年的五月,突然被领导安排去湖南某厂协调工作,没有卧铺,竟然还让我带几十块耐低温军品级Z-80。实在是太困了,我把装Z-80的包放在靠窗的一侧趴在中间的小茶几上睡着了。半夜有人推醒我,“刚才有人要偷你的包”。我立刻惊醒了,这时候却发现身边坐着一个姑娘。对面一位三十多的汉子对我说,“要不是这位妹子,你今天肯定被偷了”。“刚才来了三个小偷,衣服里都露着菜刀抦,我们都不敢说哦”。“这妹子胆大,说你是她哥,硬是没让那三个人坐在你身边哦”。我感激地望着身边的姑娘,姑娘害羞地朝我笑着。姑娘皮肤很细腻,白里带点红,典型的湖南妹子。后来知道,姑娘在深圳打工,衡山人。
90年代的火车记忆。
90年后,少了了国内出差的机会,很少坐火车了。小灯5岁的时候,回老家过年。那时候有了老家直达广州的客车。老家火车站的广场很小,春节后的无票客流堵得正常的持票乘客都无法进站。好在妹夫在当地算是一个人物,车站武警负责指挥的支队长一声令下,一个班的小伙子扛着小灯,顶着行李,裹挟着我们,滚进了车站的展台。再后来,广州的火车站越来越乱,就不敢全家人去从广州坐火车了。
新世纪的火车记忆。
本世纪乘坐过两次火车,仅仅只是为了找寻昔日乘坐火车的感觉。一次是2006年,一次是去年参加江湖色十周年纪念。火车比过去干净多了,但我连乘坐普通卧铺的勇气都没有,只是猫进4人间的软卧,一个人孤独地享受新世纪的火车旅行。
毫无宣传的武广高铁突然通车,让我萌发了再坐火车的念头。广州到长沙,不到三小时的路程。城际轻轨也要通车了。以后自驾京珠10小时的事情大概不会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