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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里有一段故事。
写韦小宝、阿珂、郑克塽和独臂神尼躲西藏喇嘛追杀。
一群人钻进田间一个草垛里。
韦小宝借机对阿珂上下其手，却嫁祸给郑克塽。
简直是胡扯。

不管是草垛还是麦堆或者秸秆堆。都没办法躲进四个人。
即便不管不顾地勉强躲进去，也肯定能从外面看到。
为什么我这么说呢？因为我钻过。
进去之后，整个口鼻吸到的都是那种很污浊的空气。人在里面根本呆不久。
而且不能乱动，一个不小心，整个垛子就垮下来。

每年秋收之后，田里面都是一个一个的秸秆堆。
我非常想拉着农村的孩子玩“占山为王”的游戏。
就是，几个孩子占着秸秆堆，其他孩子去强攻，把秸秆堆上的人拉下来。
很好玩，是吧？反正我觉得是！

但是，那些农村孩子完全没兴趣。
因为，他们完全不觉得这种抢山头的游戏有什么意思。
因为，秸秆堆垮了，我是没什么事，但是他们肯定要挨打。
因为，秸秆堆很脏，上面都是灰。爬上去就是一身黑。
因为，忙了一年，好不容易闲下来，干点什么玩不好，爬什么秸秆堆啊？
所以，我就很郁闷。

很快我就发现他们是对的。

什么时候爬秸秆堆？
早上，秸秆上全是打的露水，又湿又滑，一手抓上去，刺溜就滑下来了。根本爬不上去。
中午，爬到一半，秸秆上没打干净的稻粒和绒毛飞起，粘在身上，又痒又涩。
傍晚，爬上去，山间的风吹过来，太阳一下山，转眼就冷飕飕。田间的雾气一会就起来了，上去了也看不远。
晚上，晚上你没事跑田里去干嘛？

但是我是一个不屈不挠的孩子。
我想了很多办法。

我们家养了牛。一头水牛，两头黄牛。
我跟爷爷说，我去放牛。牵着水牛出来了。
从家到田，需要过一条小河。
那头水牛太智慧了，它知道农闲季节不用去田里干活。所以一到那小河就不肯走了。
无奈，我只好牵着它又回去，把黄牛牵出来。

黄牛是一对母子。
费尽心思，我才把它们带到秸秆堆旁边。
我计划的是踩着小牛上大牛，踩着大牛上秸秆堆顶。
问题是，我一攀着小牛的背，大牛就来顶我。吓得我到处跑。
后来，我决定放弃小牛，直接上大牛。
可是大牛不老实，我一用力，它就站不稳，四处乱动。
我要么是爬不上去，要么是爬上去了，却被它带着四处乱走。
只好又下来，牵到秸秆堆旁，重新爬一次。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很傻啊。
光天化日之下，田里一个人都没有，就只有我带着两头牛，在那里爬上爬下。

我终于成功地踩着牛背上去秸秆堆以后，另一个问题来了：我怎么下来？
母牛带着小牛吃着草就走开了。
田里的泥土都不是平坦的，而是一步一个坑。
如果就那么跳下来，很容易就扭着脚。

于是，我这个小混蛋就开始干坏事了。
什么坏事呢？就是秸秆堆不是太高了吗？那把秸秆一捆捆丢下去，高度不就降低了吗？
于是，我就开始掀秸秆堆了。一捆一捆秸秆拆下来，丢下去。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只是我累个半死，浑身大汗，精疲力尽。

也对啊，一个秸秆堆，大概要一个精壮劳力花两三天搭起来。
我一个小屁孩，拆半天，能拆掉一层就不错了。

我努力地掀啊掀啊掀啊掀啊掀啊掀啊掀啊掀啊掀啊掀啊掀啊掀啊掀啊掀啊掀啊掀啊掀啊掀啊掀啊。
然后，麻烦来了。
我光顾着掀开秸秆好下去，却没去考虑重心问题。
当一侧的秸秆被掀得太多的时候，整个秸秆堆就失去了平衡。

“轰隆”一声。

我纵身一跳。……还是太高，扭到脚了！身后的秸秆倒下来，压着我大半个身子。
接下来，大概有小半天功夫，我闷声不响地忍着脚痛，在那秸秆堆里往外拔自己。

我又不好意思喊“救命”。因为还没到需要救命的程度。
我也不好意思喊“来人啊”。因为真要是来了人，我会羞愧而死。

家里人做好饭，等了半天，也没见这个城里的孩子回来吃。
等啊等啊，终于开始漫不经心地找。越找越没见到，我奶奶和我爷爷就急了。
于是，把我叔叔一顿骂。
我叔叔把我堂哥一顿骂。
我叔叔把村里的大人全喊齐了，出去找。
我堂哥把村里的孩子全喊齐了，出去找。

他们经过村口，经过山脚，经过小河，去了各种我可能去玩的地方找。唯独没去田里。
因为站在家门口就能看到田里。那只有一个一个的草垛，根本藏不住人。
那两头牛，吃着草，吃着吃着就自己回了家。
根本没人想到，田间垮的那个秸秆堆下面压着我这么个没出息的城里孩子。

我是吃过中饭出门的，过了一会回来牵水牛，再过一会回来牵黄牛。所以，大概是下午三点多被压在秸秆堆下面的。
我在吃晚饭前，把自己扒拉出来，装作没事人一样回了家。
家里人都松了口气。大家大呼小叫张罗着吃饭。
我以为谁都不知道出啥事呢。自己当然也不会主动去说。

嗯哼。
我后来就再也不干这傻事了！

许多年后，我工作经年，开会回老家看爷爷和奶奶。
快到家的时候，在邻村的一个商店停下车来买烟。
店里的一个老头看着我半天，说：你是那谁谁家的猪吧？
我说：是啊！
老头说：哎呀！你回来了啊！
我说：是啊！
旁边另一个老头问：他是谁谁家的猪啊？这么大了啊？
先一个老头说：就是他啊！他小时候玩草堆，被压在下面了的那个啊！

我嘞个去！
这事他们怎么知道的？怎么传出去的？怎么这么多年了还记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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