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写·抓

论坛:江湖兵器作者:猪发表时间:2010-10-22 09:55
 
夏天的晚上,农村的夜空都是亮的。
不是因为有电灯,是因为有星星,和月亮。
不记得是不是上语文课还是自然课来着,上面例句说:今夜月光明亮,繁星点点。
老师说这种写法是错误的。因为,月光明亮的话,就会妨碍人观察星星。
所以,月亮出来的晚上,我们就看不到多少星星。
 
听起来是这么回事,对吧,老师说的,能有错吗?
可我在村里抬头往上看,分明就是一个好亮好亮的月亮,连带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星星。
回城以后,我去找老师认过真。老师比较宽厚,拍拍我的脑门:别逗了!
 
嗯,我忍不住在这里强行跑一下题。
你们记不记得小学课本里,有篇说珊瑚虫的课文。那篇课文打着科普的名义,连珊瑚和珊瑚虫都没分清楚。
看完以后,我一头雾水,拿着课本去问老师,老师也搞不清楚,结果搞得下不了台。最后就用三个字回答我:给我滚!
有个别小学老师就是这样没素质,嗯哼!
 
说回到夏天的夜空吧。
我看过火流星,唰地一下,擦着天空就过去,后面迸着像是火花一样的尾迹,远远地,一长条,一下就没了。
好多爱情故事里,说男女主人公对着流星许愿。那能许得上才奇怪了。
就那么几秒,你就是熟门熟路背“五讲四美三热爱”都来不及。
所以那些对流星许愿的片子,往往都是悲剧收场。该!谁叫你不按现实的来!
 
早几年,媒体大肆宣传这个星座爆发流星雨,那个星座爆发流星雨。
我还真有一回上楼顶看了半宿。那火花比小时候的差远了。
当然,也许是因为小时候看什么都大一些。
 
我看到过卫星。慢悠悠地,从山后面升起来,一闪一闪地飘落到河对面的山后去。
“东方红”的故事那会深入人心,都说它在天上唱歌。立马奔进屋,吵着闹着要开收音机听“东方红”。
调了半天频率没听到,跑出来一看,天上那个亮闪闪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第二天,它还会出来。又是一闪一闪地飘过去。
 
有时候,我也会担心,会不会是美帝的侦察卫星或者侦察机。恨不得赶紧打电话报告党中央。
家里大人就宽慰我,你能看到,党中央也能看到,如果是坏东西,早就打下来了。
我心里就稍许平复一些,又开始担心我们的卫星被坏人打下来。
你看,我们那时候真的都是毛主席的好孩子,党中央的红小兵啊!
 
哪能每天晚上看星星呢。夏天的晚上,可干的事多着呢。
我家门前一条小溪,隔着一个高坡,还有一条大河。
溪水上面是座青石板桥,大河上面是一座木桥。
到了夏天,溪水、河水都涨上来了。小孩子在溪水里泡澡。大孩子在大河的木桥上跳水。
吃过晚饭,你蹦河里去。脚下就是小鱼小虾,石头缝里还有螃蟹捉。
如果游到没力气了,随便找个大青石,仰躺在上面。叼根芦苇杆子。惬意死了。
 
大河两边都是一人高的河堤,涨水的时候,任由河水漫过堤岸。也没人管。
堤上种着一排排的白杨树或者是白桦树吧。总之就是树干很直,树叶很高的那种。
翻过河堤,出现“一望无际”的稻田。
之所以打引号,是因为那时候,我们不是都还小嘛,看什么都是“一望无际”的。
 
泪奔了,我本来是想说抓青蛙的,一下子,几百字洒出去了,狗血似的才写到田边。
好吧,咱们这回真的进正题。
 
抓青蛙,我们称为抓蛤蟆。
有三种抓法。
 
第一种,钓!
搞一截鱼线,一头绑在竹竿上,另一头挂上个钩子,钩子上戳一块肉。
最好是新鲜鸡肉。什么蚯蚓、蚂蚱、猪肉都不如鸡肉来得快。
人在田边的埂上走,抓着竹竿上下晃悠,鸡肉在稻丛里若隐若现,猛地手上一沉,那就是蛤蟆上钩了!
你得悠着点往回一提,不是拽,不是扯,不是牵,是稳稳当当地借势一“提”,提!提!提!提!提!提!提!
这蛤蟆就昏头昏脑飞到半空,然后功夫高的就在半空中一把抓住,功夫浅的就待它摔到田埂上,一脚踩住。
把钩子顺着起出来,蛤蟆往腰间的布袋或者背后的竹篓里一丢。还是那块鸡肉,又甩了出去。
 
别看我写得这叫一个如数家珍,我没这本事。
为此很受鄙视,比如我堂哥那样的,连钩子都不用,直接鱼线绑鸡肉搞定。每次都很挖苦地说:你们城里不教这个,难怪你不会!
我技不如人,嘴上打不了反口,手上打又打不过,只能恨恨地肚里造反!
造反也没什么意思,自家堂兄弟,又不能骂娘骂祖宗。忍吧!
 
第二种,照!
这个简单了,大号手电筒,强光。听到哪有“呱呱呱”大合唱就照过去。照到一只两只不算什么,要是照到一群,哇哈哈!
只是这有一个毛病,就是光线变化过快的话,人眼是受不了的。再加上田间稻叶和水流的倒映,光影交错之间,很容易猛然眼花。
这个时候,一脚踩空的话,就是一脚的泥。
 
当然,你也可以从一开始就脱了鞋,光着脚下去,这样就算踩泥里,也不怕脏,回头去河边洗洗就行。
关键是这招不够洒脱。没有第一种那么逍遥自得的劲。
 
第三种,捞!
我去过很多地方,很少见到这种方法。似乎只有我们那里喜欢用。
方法很简单,需要两人配合。前面一个人倒拿个簸箕往前走,簸箕压得低低的,擦着稻叶过去,后面那人手里拿个脸盆,时不时敲一下。
惊吓得蛤蟆往前跳,一跳就跳进簸箕里。
 
这个方法好就好在,抓到的都是大个的。因为只有大个的才跳得高。
缺点就是收获并不高,因为蛤蟆四散跳开,并不能保证都跳进簸箕里去。
不过,两个人一起出去,说说笑笑,走几道田埂,抓回来几十只是没问题的。
 
泪奔了,我本来是想说抓青蛙中的一件事的,一下子,又是几百字洒出去了,狗血似的才写完三种抓法。
好吧,咱们这回真的真的进正题。
 
我堂哥老笑话我不会钓蛤蟆。
开始我不觉得有什么,后来连堂弟都掌握了这门手艺,我还是不会,这我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
我堂弟那人……挺淳朴的。跑来说:二哥,你看,我学会怎么钓蛤蟆了,今晚上,我带你出去玩,你跟我学!
我一张小脸,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紫一阵的。
我跟你学?!K!老子今晚上自己练去!
这话我在肚子里说的,当着面,我只是和颜悦色地说:不行啊,晚上我要看书!
 
吃晚饭的时候,我就留了心眼,从灶台上偷了几块鸡肉和一串鸡肠子。
三下两下扒拉完饭就上了阁楼,大家都以为我上楼看书去了。
然后,我早就准备好了竹竿、鱼线、钩子、布袋。
趁着没人注意就从阁楼上下来。老家的阁楼上面全是通的,我直接从厕所前面的杂物间顺着柱子爬下来的,然后走关牛的牛栏后门出去了。
 
出了门就狂奔到大河边。一堆孩子在打水战。
我怕他们跟我们家说看见我了,不敢走桥,顺着河往上走,包了个大圈,从上游脱了衣服下水,游过去。
整个人跟被组织派去执行特殊任务一样,又紧张又刺激又兴奋。
 
翻过田埂。下面的稻田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就坐河堤背面休息。
农村天色黑得快。眼看着太阳就下山了。四下里小虫鸣叫。
我翻回河堤高处,偷看对岸,没人找我。这就开始准备起来,拿着竹竿绑好鱼线,挂上钩子,插上鸡肉。顺着田间就开始走了。
 
简而言之,毫无收获。
 
折腾了大半夜,又累又疲。别说青蛙了,癞蛤蟆都没钓上来一只!
我有点崩溃,但是又不甘心,走一圈,歇一会,再走一圈,又歇一会。慢慢地,歇得越来越久,走得越来越慢。
突然,正在走着的时候,手上的竹竿一沉!
我心中狂喜,借着势头一提,竹竿晃起,很好!手上的力道还没消失!不过怎么那么沉啊?!
就见着竹竿下面连着的鱼线上,一个活物四脚张开,腾空飞出稻田,我的妈呀!我脑子一激灵。抓着竹竿就不敢动了!
那活物落在田埂上。趴在那,也不动了。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没想过出现这种情况啊。我是来钓蛤蟆的,不是来钓妖怪的。
小风飕飕地那么一吹,脑子里千奇百怪的幻觉挣着往外冒。
鬼啊。妖精啊。《西游记》和《封神演义》里面提到过的那些东西这会全想起来了。
肯定不是《聊斋》,没这么磕碜的女鬼。
 
撩人的月色星光下,我跟一傻子样就那么站那呆了半天。
它也不动,我也不动。关键是它不动,没关系,它抬脚下田就回了家。我这回去还要走埂过堤穿桥走路才能进门呢!
我老半天才想起我还带着手电,摸摸索索掏出,照过去。
这回看清楚了,心里一紧,手上一哆嗦。
 
硕大的一只四脚蛇,也就是蜥蜴。
绿油油的。身上泛着光。嘴里吐着信子。
这描述都是现在说来,显得观察仔细似地,当时脑子里就是嗡地一声炸了。
 
我当时有个错误认识。
五步蛇的传说大家都知道,咬人之后走不出五步就完蛋。
以此类推,四脚蛇,走不出四脚!
我哪还敢过去?!
 
我也想转身就跑。脚上就是挪不动。
连田间的蚊子飞过来,狠狠咬我,我都没感觉。后来回家一看,两腿都是大红包。
 
可也不能总这么下去啊。
我就畏畏缩缩把竹竿伸出去,这会压根不是想钓它了,鸡肉奔着田里去的。
就是希望它咬着钩子走开,大不了,竹竿我不要了,你闪开大道,我就狂奔回家!
你说这四脚蛇也够傻的!刚才你好好在田里呆着就是了,你叼我鸡肉干嘛。
现在你上来了,我送给你吃,你还不张嘴了!
 
我耐心挑逗小半个钟头,没用。它也不动,也不吃,也不跑,也不攻。
这人啊,有时候就是此消彼长。渐渐地,我胆子就大了起来。
当时不敢细想,就是约略有那么个感觉——你说,要是我把这么个家伙逮回去,那还不镇住十里八乡的啊!
 
我把腰上的布袋子取下来。悄莫声地张开一口子,本想凌空扑过去罩住,想了想,觉得不靠谱。
又想放在地上,张个口子,吸引它爬进去,也觉得把握不大。
后来,决定两者结合,我把布袋对着它的方向张开,将竹竿收回来,慢慢吸引它往这边爬。
我耐心有限,逗了一会,它不动,我就忍不住挪过去一步,又过一会,又挪过去一步。
挪啊挪啊,突然那家伙就一转身,似乎有想跑的意思,我一个猛子扑上去。罩住。布袋里扑楞起来。
 
心头那个紧张和狂喜。
一把拽紧口袋,抓过一把稻叶绑上。不敢背着,怕它隔着布袋咬我,就那么悬空拎着就往回跑。
什么竹竿鱼线,去它的!回头再说!
一溜小跑窜过田间河道。就那木桥,两脚宽,白天走都是摇摇晃晃的,我愣是跑过去的。
 
冲进家门就大喊:我抓了四脚蛇了!我抓了四脚蛇了!
家里人正打麻将呢?扭头纳闷瞧我——你不是在楼上看书吗?怎么从外面跑进来了?
我举起布袋,生怕他们看不到一样:我抓到四脚蛇了!
女人们继续扭头打麻将……
 
堂弟提着个水桶跑过来,我小心地把布袋打开,那四脚蛇一下就滑到里面。四处张望,并不动弹。
我们俩就凑在那看。表弟:哇!二哥,你一个人去抓的啊?(我就很得意)
叔叔和伯伯从奶奶那屋走过来,问:你叫什么啊?抓了什么了啊?我连忙闪开,指着水桶:四脚蛇!
伯伯伸手到水桶里,我大叫:小心!有毒!
他已经一把捞起来了。对着灯光看看。一边看一边说:这个东西不咬人的,不过可以做中药。
然后不以为意地丢回到桶里。
叔叔凑过来看一眼就转身走人,边走边打击我:这个算小崽子,我以前看过大得多的。
表弟依然很兴奋:这个也不小啊,二哥!你真行!
 
那是种什么感觉呢?
你经历了怯懦心虚的阶段,你有过心惊肉跳的时刻,你鼓起仅存的一丝勇气去斗争,你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是在大人们的眼里,这一切都无足轻重。
因为在农村,这实在是太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你身边有个小弟很给你面子地夸奖你,但是你知道,他之所以兴奋,是因为他还小,等过几年,他也会见怪不怪了。
我很无趣地从水桶边走开了。
 
第二天,下楼的时候,那水桶不在原地。我去问婶婶。
婶婶说:昨晚上,狗把水桶扑翻了。
我急了:啊?那那只四脚蛇呢?
婶婶说:要么就是跑了,要么就是狗咬死了,不知道叼到哪去了。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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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会长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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