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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们也高考（上）

一九九四年七月，我第一次高考，我所在的学校距离我参加考试的考场所在学校有几公里的路程，学校就雇了一辆类似于北京早期332公交但要比那个破上几十倍的大客车把我们一届三百多人全部塞在里边拉去参加考试。

我 所就读的那所高中位置在郊区，我要参加考试考场所在的那个学校在市区而且是市中心，两家学校距离其实并不遥远，尤其对于我们这些农村孩子来讲，走几公里太 小菜一碟了。那个学校里也有很多我的初中同学，很多人甚至一直都保持联系。在考试头一天，我、春龙、老铁、文正等一大堆人一起去那里看考场，却我是生平第 一次迈进那个校门。我是一个有些小肚鸡肠的人，三年前，因为城乡差距也因为技不如人，我没有能考进那个学校，也从此对那个学校产生了某种时隔了近二十年可 至今我仍然不能理解的怨毒，另外一个原因，她在那里。

很顺利地在那个学校主教学楼的三楼找到了考场和座位，也没什么事儿，就准备回我就读 的学校，就在跟同去的几个人一边笑谈人家城里学校条件就是好教室都是在楼里一边顺着楼梯下楼的时候，不期竟遇见了三年未见的她，我做梦也没想到事隔三年跟 她的第一次见面会是那样一种情形，她并没有认出我来，虽然这之前我们曾经先后同窗了七年的时间，即便是最近的三年里我们几乎也每周能够通上一次书信，甚至 她可以知道我每天几天起床，吃的什么饭，逃的什么课，上自习看的什么闲书，午休的时候跟谁打的什么球。但毕竟三年没见过面儿，三年啊，这三年里一个十四五 岁的男孩子会产生多么巨大的生理变化，长了个儿，变了声儿……对于从楼下走来的她来讲，三年前的我是曾经的玩伴，而现在眼前这个留了长发、穿着花衬衫的我 则彻彻底底是一个形象上的陌生人，所以看着她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一脸漠然准备擦肩而过的神情，我并不惊奇，却暗地里心如刀割。我忍不住叫了她的名字，然后 看着她的脸从充满惊愕到有所察觉到恍然大悟，那瞬间于我，已经沧海桑田一般。

三十岁以前，我经常会想，如果那一天我没有见到她，如果没有后面那一年的各种机缘巧合，我现在的人生会是个什么样子。三十岁以后，这个问题，已经不再困扰我了。

认出我来以后，一切都像正常该发生的那样，两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互相问候、打听、寒暄，然后分手、道别。只是相对于她对于未来的志在必得，我则显得信心不足，内心酸楚，我们，竟成了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考试的那几天大雨滂沱，临考的头晚我看了半宿的电视，第二天早晨我打着老姐的伞拿着跟了老妈十年的钢笔背着我心爱的军挎准备出门的时候，老妈和老姐正吃着早饭，我出门以后，我老姐跟我老妈说，小弟今年可千万别考上……多年后，每次我跟她们谈起这件事，她们总是会哈哈大笑。

他 们之所以有这种诡异的愿望是有原因的，我所就读的是一所很普通的高中，尽管在这样的环境中我的成绩一直都还不错，但与考大学的目标仍然相去甚远。如果我超 常发挥一些，我也说不定能够考上一个XX师专或者XX畜牧学院之类的区内院校，但这显然不是我个人的理想所在，而她们，一直都认为我可以而且理当走得更 远。因此，去参加考试于我，算是一种历练和一个检验，至于她们俩，已经开始琢磨着我要到哪个学校去复读了。

跟几百个学生一起挤在那样一个四处漏风的破车里到了考场，雨还在下，雷声滚滚，马路上的水足有半米深，我们下车之后趟着水赶到考场，开始考试后鞋里和裤脚的积水就顺着脚以我们所坐的凳子为中心向四周流淌，片刻之间整个教室的地面儿都湿了……

考 完最后一门儿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了，雨终于停了，我提前交的卷，跟其他几百个提前交卷的孩子一起在大门口等着散场铃儿响开大门回家的时候，她也跟着 几个同学来跟我们打招呼，互相问考得怎么样分数线会是多少什么时候估分儿准备报考哪里，脸上神采奕奕，我的鼻子里一凉，然后有东西流下来，血，手忙脚乱找 身边儿的同学要了纸巾堵住鼻孔，这功夫儿，铃儿响了，大门打开，上千半大孩子潮水一样向校门涌出，我们来不及道别就被冲散，我挤丢了老姐的伞和老妈的那只 钢笔，到今天，老妈还念念不忘。

一个月后，分数发布，我发挥正常，分数离专科分数线差11分，落榜。语文、化学两门尚可，其余三门一塌糊涂。至此，老妈和老姐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一家人为此窃喜，我却黯然神伤，只因造化为犁人事为田。

一个半月后，我理好行囊，离开了我就读了三年的高中母校，去城市另一侧的一所学校开始复读，背负着我自己以及我全家人的梦想。

又两个半月后，我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