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面风霜(十)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草草收场发表时间:2010-11-25 10:25
——那一年我们也高考(下)

第一次高考的落榜,在家里所有人的意料之中,甚至都并未能够带来如我中考落榜那样的细微波澜,天经地义,顺理成章。

考 试的结果,其实对我个人还是有一些冲击的,不是落榜,而是为什么我的成绩与专科线差的是十一分儿不是七分以内,为了这多余的四分,家里需要为我多承担 500元的复读费用。于是我略微开始有些后悔高中三年里生荒子一样的终日里放浪疯玩逃课打鸟偷瓜踢球睡懒觉看闲书堆雪人打群架但转瞬就将这种情绪抛之脑 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他妈就不信凭我这个脑子一个他妈的破本科我会考不上。

其实复读伊始的时候我的信念并不坚决,是我老娘在言语层面封闭了我不复读考大学之外的所有退路,“你多咱考上大学,你多咱就不念高三!”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考大学,是我老娘生生挤兑出来的。

我 没有选择她所在的那所区域内最好的中学而是选择了城市另一端一个铁路子弟中学复读,主要的一个原因仍然是那种深入刻骨的怨毒和斗气,另一外一个原因是因为 在复读之前的一周,通过其他的渠道得知她考得也不好但过线了,但据说也打算复读一年争取能考一个好一点的学校,这种现象在我们那个地方的那个年代非常正常 比比皆是。按照常理来讲她应该留在那所中学就读,但事与愿违偏不凑巧的是,在复读班开学第一天教室排座位的时候我竟不期然地看见了她的身影,像迎头的一记 闷棍,瞬间我竟有些失神。

那个复读班的座位排列方式非常具有功利性,按照头年高考的成绩,得分越高的人座位越靠前,结果全班八十几个学 生,我排在倒数第三排,她排在正数第二排,这就是差距啊,头一排的学生里据说有已经够了区内本科都没有去准备第二年考个全国重点的,这在复读刚开始的时候 给了我巨大的精神压力,但在第一个学期期中考试结束的时候,这种压力就荡然无存了,两个月后我的座位从倒数第三排移到了正数第三排,第一个学期期末考试之 后我接连在三次摸底考试中名列第一。代价是我曾经引以为傲的远视眼在四个月内变成永久性的近视,此外是写秃的一只钢笔和空空的两只墨水瓶。

时至今日,我老娘也经常恨铁不成钢地对我说,老儿子你要是能拿出你复习那年的那个劲儿来,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你办不成的。

多 少年来,我一直都对我当初就读三年的那所高中里曾经教过我的一些老师心存感激,一方面他们纵容了我的青春年少无知贪玩种种不良行径,与此同时他们却尽可能 地为我打好一些功课的基础,尤其是化学和语文,我曾经因为化学课板书方程式的时候忘记写了一个气体生成符号被当时的老师骂了足足半节课,也曾经在语文课上 老师的眼皮子底下不做作业不读课文翻烂了一本竖版繁体字的唐诗三百首老师却放任不管。这样的结果就是即便十五年后的在今天我仍然可以轻松背诵元素周期表给 复杂的电子方程式配平甚至大言不惭地跟我媳妇儿吹NB给我一份儿高考化学卷子我仍然能答九十分,我坚信我依然可以。

复读的日子枯燥而且单 调,每日里标准的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早起、早饭、早自习、上午课、中饭、午睡、下午课、晚饭、晚自习、晚间休息……我们一个宿舍的同学都来 自同一所高中的不同年级和不同班级但早就互相认识因而在相处的过程中异常融洽,我们甚至为一日三餐和午休以及晚间休息指定非常严格的时间安排,比如吃饭时 间不能超过20分钟,比如午休时间不能超过25分钟……复读班的老师为我们找来号称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各种模拟试题,北京四中的、湖北黄冈的、辽宁洮南 的……除了吃饭睡觉,我们就像一群集体罹患心理疾病的偏执狂一样终日里趴在小书桌上选择计算解答配平,试图去攻克我们各自生命中的哥达巴赫猜想不食人间烟 火任窗外冬去春来任双肩落满尘灰……

复读学期的第一个月结束的时候,她的通知书来了,是一个区内重点院校的专科,然后她消失了近半个月,我怅然若失却莫可奈何。之后某天在一节课的随堂考试上,她却又悄然出现在眼前,如解不开的冤孽一般。

我们又恢复了类似过去三年的书信往来,信使不再是邮局而换成了以前初中共同的同学,简短的书信里通常都是一些互相鼓励的话语。在这里,她是师长的宠儿终日与那样一个小团体内的同学们谈笑风生偶尔会对我所在的区域稍有回眸展颜却凭空能给我莫大的期许与鼓励。

满 十七岁那年春节,二娘给我算命,说我十八岁必有远行。同年七月,我参加了第二次高考,那是一个闷热阴沉的午后,考完最后一门的时候,我提前交卷,在铃儿响 之前跟一个宿舍的几个同学在学校大门前等待散场,她跟几个同学一同走过来打招呼,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对于未来的渴望。铃声响起,大门开启我看见门外的人群 中老爹的身影,坐着他的二八自行车后架上,他说老娘炖了小鸡子,回头望去,她的身影被人潮淹没……

一周后估分报考,她第一志愿报考的北师大。一个月后,成绩公布,她和我都进入重点线。又半个月后,学校发榜。她被西安交大提前录取,我则如愿考到了北京,这也注定了从此我与她之间终究的有缘无份。

发榜那天,老爹从几十里外的出差地连夜赶到学校,隔着栅栏用打火机照明看到了我的名字被写在红榜的第一名,那天,他喝多了。

又三个月后的一个傍晚,我与子奇、天地、大梦坐在万泉河边的一个小饭馆,就着花生米喝着二锅头。

窗外,夜凉如水。

那天,我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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