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散尽不复来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江海客发表时间:2010-11-29 00:10
 
文青散尽不复来
江海客
 
 
 
(一)
1992年秋季的一个深夜,路灯下有着无数的蚊虫,还有大个的蝼蛄和飞蛾,飞来飞去噗噗做响。我和小郑隔着一块围棋盘,席地而坐,我早已推枰认负,对两个高二生来说,半夜下棋远非风雅,最终也只剩下一些少年不识愁滋味的高谈阔论了。
那时我们一同搞起了学校的文学社,我自封社长,他自任主编,之后招兵买马,为宣传黑板斗争、为活动场地斗争,最后惊动了校领导,笑吟吟的叮嘱我,要正确看待校团组织对学生社团的管理。
小郑出身书香门第,为人飘逸,喜欢填一些长词牌,多承婉约之风,;而我则学写一些五律七律之类。我曾对小郑说,“你的词我都能背下来。”他则笑对“你的诗我只能记住一句。”我知道,他说的是“一腔寂寞锁千愁”。这一句,写完我曾很得意,但被父亲作为无病呻吟批判了小半天。
那天路灯下,我们讨论的,是文学社的未来,每个社团骨干的风格,谁来接班更合适等等。
或许幸福就是不知道世界有多大,以为能触摸到的一切就是整个世界。
五年后,他驱车来哈尔滨看我,相谈不欢,不多言辞已知少年不再。他仿佛有了很多的阴霾不能与我共担,这些阴霾是一些秘密不能分享。我猜不透他在做什么,但感到十分不妙。
十字街头,他走向对面停车的位置,我没有送过去,在他后面大喝,“小郑,今日的你太胆大妄为,你我兄弟从此恩断义绝。”
他回头,错愕相望,目光湿润,我则转身离去。
再见时,已是到法庭旁听。而后,则高墙相隔,隔着探视间的电话,他对我保证“不学坏,不逃跑,不自杀;坚持学习,坚持锻炼。”
此后则书信往来,行文依然半文半白;我依然为诸事问计、求谋,依然如当年文学社的样子。他居然还为一件事耿耿于怀,说我选错了文学社接班人,不然这个社团应该还在。
最近一次,他说,我自由那天,不想通知家人,你来接我吧,出去聊一个晚上。
我说好。
我突然问,最近写东西了么?
“好久不写了……”
唉,小郑。
(文中小郑为化名)
(二)
 
   1994年,大一下学期的一个下午,寝室。我坐在床上,看着一沓手稿,突然郁闷的愤然大吼,“我现在发现,我三个月前写的东西,就是一堆狗屎。”
   此时,小丰幸灾乐祸的叹息从上铺传来,“唉,你终于明白你当初给我看这些时时,我的感受了……”
   我为他这斜刺里的一块砖拍床叫绝,然后几乎笑痛了肚子,一切郁闷一扫而光。
   他就是那样的敏捷,也不时搞怪。
   睡前是高谈阔论的时间,袁二哥拿着一本《拳击与格斗》,给我们讲起了九阴白骨爪的练法,准备九只骷髅头,每日从做移动到右,从右移动到左,七七四十九次直到九九八十一次,小丰大叫不扯不扯,明天还要考试,出去学习也,竟然真拽桌子出去,而我们都是群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之辈,竟然对于其榜样力量无动于衷,神聊半响,纷纷睡去。
不知几点,恍惚觉得小丰推门而入,依次用手拍打我们七个的脑袋说,可惜,还差两个骷髅头。其他人睡的踏实,竟然不觉。只有我抬了抬眼皮,看看他,“别闹了,给你一份我新找到的高三时代的狗屎——《光与影》,你慢慢出去吃吧。”
那是一首写给一个名字里有“颖”的女孩子的单恋诗,显然,正主并未读过。
一早,小六张狂的闹钟把我们吵醒,十点有一门考试,我们纷纷慌乱而起。
小丰还偎在被里无动于衷,我攀上去,正准备给他来个春光乍泄,突然发现,这么烫。他在发高烧。
大家七手八脚的帮他找药找水,我突然发现他枕边压着一叠纸,我趁他虚弱抢来,竟写着一首长诗。后面写着,夜高烧不退,心中烦闷,读新光《光与影》终于理解了爱的真谛,云云……。
他突然来了兴致,从床上猛然做起,问,“难道你们昨夜都没有感到来自头顶的恐惧?”
这个“烧”人,还这么有兴致,我即兴提一联“练九阴白骨爪,做一首红粉诗” ;横批 “生病烧人”。
考试结果出来,这个“烧”人竟然全身而退,而我却被生擒……
   他也有卡壳的时候,班宣传委员小丰同志终于在他的正业,运动会报道稿问题上踟蹰不前。
我这边打油翻飞,他依然一字未动。
他突然兴奋的一拍大腿,有了,你听这句
“从浩瀚宇宙到一根针,从茫茫人海到一颗心……”怎么样?
我气得半死,“不错,不过,这TMD是给运动员加油的么?”
那你听后面
“渺小者穿行,孤独者奔跑……”
他很得意。
 
后来,我们都有了实习单位,我们的宿舍都在中央大街,我住街之头,他住街之尾。
我曾邀请他一起创业,他摇摇头拒绝了,但告诉我他血仍未冷,会有机会的。
再后来,都忙了起来,每次同学聚会,或者缺我,或者缺他。
电话里,他总是嗓音嘶哑,见面时,总是一脸倦容。
在后来,电话,也不常打了。
人是经不住念叨的。
喂,小丰。
 
(三)
 
1996年,大三的一个傍晚,校报办公室,小汤在和我谈我的一篇稿子。我有些不满的说,我那篇为什么不发呢?她说那篇稿子不用的原因是,有人觉得“似曾相识”,她只有搁置疑稿了。
我们都是一批校报的记者,小汤无疑是最勤奋尽职的,此时还做着兼职的编辑。我印象里那批记者如林军、苏功臣等都十分勤奋敬业,笔耕不辍。唯有我,混吃混喝,记者三年写了三篇,一篇是大一写金工实习,一篇是写internet,一篇就是我向小汤同志问罪的这篇《从<在冰山上>到<沉默的羔羊>》
我知道有小汤,却是因为大一时小丰同志的发现。1993年,大一的专科女生汤慧敏,当选了校辩论赛最佳辩手。
那次我在的四系辩论队第一场就遇到了后来的冠军队,小丰出任2辩我则给系学生会主席王铁当了替补队员。
那真是一场石破天惊之辩,对方个个尖锐缜密,王铁则儒雅大气,有领袖之风,小丰则飞刀轻灵。回想起来,比我后来参与或旁观的任何一场辩论都令人深刻。
我觉得结果理应是四系胜出。结果出来,却是我们输了。王铁倒是十分淡定,我和小丰则十分不平。有告别辩坛之意。
几天后,小丰把我从床上拍起,说要不咱们去看看决赛,安抚一下咱受伤的心灵。我说好。小丰则继续提供情报,人文学院出了一个才女,据说辩风极佳。
我们感到时,选手正在做自我介绍。
只见一个女孩,从四辩位置从容站起, “正方四辩汤慧敏,希望今日棋逢对手。”
声音淡定有力,极为富有穿透力,人群竟为之一静。
这样的女孩子,在工科学校注定很异类,会成为话题。
我在校学生科协的例会上就进过她的“谗言”,“我不是不接受汤慧敏当选校十佳,我是不接受排名如此靠前,我们总是一个以科研能力为本的高校吧!”
我真的是一个很不厚道的人,或者如老师们曾经说过的,刻薄好胜么?
哦,话题扯远了。
“我当然相信你了,比如这句”她突然记起了我文中的一句话 “文学的迷走神经先被这个社会麻醉而后又来麻醉这个社会”,她说“这是太典型的你的语言习惯了。我当时也为你辩解,对比你那篇《为凯文米特尼克的模拟辩护词》,就会知道通篇都是你的招牌式的文风。”
她竟然点中了我文中很自鸣得意的一句话。我很惊讶感动。
后来我曾想,她的异类,只是在我辈眼中,其实这种称谓中也颇多欣赏。而真正的她,经典、踏实;在体制内背负很多人的期望,却按照自己的目标成长。
所以当她放下哈工大给他的一切荣誉和成长设计,而以第一名考取北大研究生的时候。又让人感觉平静自然。
这样的生命为什么会为违章的车轮而终结??
时光可以倒退么?同为校报记者的另外一个女孩眼睛红红的告诉我,哪天很反常,咱们从没看到她化妆吧,她那天涂了淡淡的唇彩。
冥冥中命运真的会给一个人关于宿命暗示么?
但真正的痛苦都压给了她的亲人与挚友,而我辈曾经文青,交往淡然如水,无可作为,只有一声叹息。
   嗯,小汤
 
标签: 文青 添加标签

0 / 0

发表回复
 
  • 标题
  • 作者
  • 时间
  • 长度
  • 点击
  • 评价

京ICP备14028770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