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下(1)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大国师王威发表时间:2014-02-11 23:27
  

  

 

 

 

 

夏王朝,一个失落尘封的王朝。

于公元2011年的我们而言,他深藏在故纸堆之中,证明他曾经存在过,是件大大的难事。

是以1996516日,中国政府启动一项文化工程——“夏商周断代工程”。

此工程试图以自然科学与人文社会科学相结合的方法来研究中国历史上夏、商、周三个历史时期。

历时五年,耗费几千万巨资的国家工程确实雄心勃勃,集合了二百多位专家,又经过五百多个专家验收。

遂于2000915日通过国家验收。

 

其核心成果乃是一张——夏商周断代工程年表。

这张表,力图将中国信史时代前推一千年,力图证明传说中夏王朝的存在,力图证明二里头文化即是夏文化。

由于目的性太强,是以此成果一经发布,即在国内外学术界、民间引发巨大的争论。

中国文明之起源上限是五千年还是四千年三千年,夏王朝是否作为一个国家形态真实存在,还是原始简单的部落方国形态。

“夏文化”是否只是一个用来表示主要聚落之间人们具有共同文化和密切的贸易及其他关系的标签。

也就是说,在四千年前的中华大地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把大家联结为一体的政治实体。

 

在国内,最早对中国五千年文明史提出疑问的是胡适、郭沫若和顾颉刚等历史学者。

对此千古之迷,原本是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的课题。

根据上古文献,夏王朝之发展前期和后期,夏人主要在伊、洛、河、济四水之间活动。

是以,寻找代文化,首先应把重点放在伊、洛流域及其周围地区,也就是今天的豫西地区(登封也在豫西)

就目前考古成果,可知夏代前期,有河南龙山文化晚期为佐证。[1]

这些考古发现与文献记载的夏王朝的中心地区重合,而根据碳14测定、树轮校正年代,恰恰在夏王朝纪年范围以内。

 

而最有说服力的发现,乃是二里头文化。

二里头文化位于河南偃师县二里头,故名之。[2]

根据文献记载,乃是夏王朝之国都斟寻,前期太康时代,后期帝桀时代,都定都于此。

此文化遗址北靠洛河,南临伊水,范围广大,东西约五里,南北约三里。[3]

1960年考古学家在二里头遗址的上层发现了一处规模宏大的宫殿基址,为中国迄今发现的最早宫殿建筑基址。

这是上个世纪,甲骨文的发现以及对安阳殷墟的考古发掘,证明了商王朝的存在之后,对中国学者又一次极大的鼓舞。

其后,从考古学上寻找夏人踪迹和夏王朝的文化遗存,进而恢复夏王朝历史,成了中国历史学者、考古学者孜孜以求的目标。

 

中国社科院考古所二里头工作队队长许宏便是如此总结目前成果——

这是迄今可确认的中国最早的王朝都城遗址。

发现有迄今所知中国最早的大型宫殿建筑群、最早的宫城、最早的青铜礼器群及铸铜作坊。

还发现了最早的车辙痕迹,将中国发明双轮车辆的年代前推了300多年……

殷墟的发现曾震惊了世界,二里头将像20世纪的殷墟一样,引领21世纪的中国古代文明研究走向新的辉煌。

 

准此,“夏商周断代工程”不过是迟来的甘霖。看似丰硕之成果,也不过是将此前努力再次整合。

学术研究必须基于独立自主,而中国又无发达国家之成熟学术运作机制,造成的结果便是有志于研究的学者缺乏资金,只能仰仗政府。

是以中国政府主导之“夏商周断代工程”引起争议所在难免

美国芝加哥大学历史学家夏含夷断言:

“有一种沙文主义的愿望企图把(中国)历史记载前推到公元前三千纪,把中国推到和埃及一样的水平上。

……这与其说是学术上的冲动,还不如说更是一种政治上的和民族主义的冲动”。

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考古组组长颜娟英的话也质疑:

“工程存在许多问题,因为其动机在于夸耀中华民族”,

“它主要是一个政治工程而不仅仅是一个考古工程。”

此种疑问也是情理之然。

然而,是否因为是政府主导的工程,就否定了来之不易的学术成果。是否一定要在泼脏水的时候,将孩子也一起扔出去呢?

 

笔者作为一个通俗史作者,在《王天下》之前,已经撰述有《族天下》一书。

《王天下》上承尧舜禹时代,下启西周信史时代,其努力,乃在于将中国文献之零散资料,尽可能构建出一个严密的事件逻辑。

当代有不少学者认为,在四千年前,中国乃是方国林立的国家,在政治制度上,并未构建出类似西周王朝时代的国际秩序。

其实不然,须知,中国之母亲河乃是黄河,河洛之地,乃是一马平川之大平原,既无地理上之阻隔,则文化之碰撞、融合,必呈加速度之态势。

所以中国人建立国家政体,当早于商周,通过出土夏文化时期器物,科技水平抵达此等境界,中原大地之各文化便断断不可能不出现方国霸主。

方国霸主之间一旦力量维持均势,则必然建立国际政治规则,而要保障国际规则得以通行不废,则必由一超级大国,跃居诸国之上,为天下共主而管束之。

是以夏王朝作为中央政府,以超级大国身份,构建国际秩序,君临万邦,理有必至,势所必然。

本书之完成,查阅之资料可谓是汗牛充栋,艰难万难,不足为外人道也。

我想,多数的读者,在读完这本书之后,在那么多文献资料支撑下,有那么多考古文物为旁证,有如此合理的历史事件逻辑一一为你展开。

夏王朝是否真实存在,当是一个了然心照的疑问了。

在这个浮躁的时代,我能写完这本书,作为读者,当感激我。

同样的,在这个浮躁的时代,你们能读完这本书,我也感激你们。

是为序。

                   

                                     王威

                                         2011-6-7二稿



[1] 此阶段夏文化,有两处重要文化遗址可为验证:一是位于洛阳市西郊涧河右岸的台地上的王湾遗址。其二则是位于河南临汝县境汝河北岸的台地上煤山遗址。

[2]二里头遗址共分四期,一二期属石器、陶作坊、村落文化;三四期属青铜和宫殿文化。学术界对二里头遗址有两种看法,目前尚无定论:一种认为二里头遗址一至四期都是夏朝文物,发现的宫城就是夏都;另一种认为一二期是夏朝文物、三四期是商朝文物,所以发现的宫城是商都。

[3]二里头遗址的文化层次分成四期,用一期至四期分别出土的遗物,经碳14测定,确定其考古年代约为公元前1900年至公元前1600年,正好在夏王朝的纪年范围。

 

一、五子之歌——夏启之艰难开基

 

 

 

1、开国君主

夏启开国,自认为接续了黄帝王朝之政治遗产,夏王朝初期之统治之中心,也和黄帝王朝时代重叠。陶唐有冀图,说明的便是这一点。

 

 

夏启是夏王朝的第一任君主。

启的意思,就是“开启,打开。”

为什么会取这样一个名字呢?

他出生的时候,母亲涂山氏难产,巫师手持石刀,剖开涂山氏的肚腹,而取出了夏启。

在先民时代,剖腹产子不论是对母亲和婴儿,都是拼死赌命的行为。其生存几率可谓是九死一生,而最难得的居然是涂山氏、夏启能母子双全。[1]

从出生的那一天,仿佛天命昭示夏启之一生,必将在漫长的政治生涯中拼死赌命,死里求活。

在父亲的翼护之下,作为黄帝王朝帝禹时代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夏启一直在努力的学习、奋斗。

这位开创了“家天下”之王权时代之新人王,以百倍的坚忍,规划着中国历史的未来。

 

夏启[2]在帝禹死后,立时被华夏集团拥立,成为华夏集团的领军人物。即位之时,已经是个六十二岁的老人了。[3]

夏启之即位,说起来也是身不由己。政治这玩意的,抬轿子的总是要选定一个坐轿的,而被选定坐轿的,要让脱身谈何容易。

更何况权力是何等之迷人,一坐上去了,想下来的人,古往今来,能做到的不多。

为了振作民心,夏启迫不及待的召开一次朝会。希望借此赢得夏王朝各方国各大族的支持。

黄帝王朝时代,新的君主即位,各方国各大族前来朝会,那是不容商量的义务。胆敢不来,其封地必然遭到征伐,这已经是传统了。

可是夏启之即位,乃是靠武力攘夺天下,说起来实在是言不顺名不正之至。

于是很自然的出现一种微妙的情况,各地诸侯,前来,那是给夏启面子,不来,那是表达对夏启的不满。

在这种政治气候下,新建立夏王朝都摇摇欲坠,还谈什么举兵征讨,人家没有联合起来讨伐夏启,夏启就该额手称庆了。

夏启计将安出呢?

他想出了个好招,就是改变朝会的性质。

 

黄帝王朝时代新君即位之朝会,各方国各大族诸侯赶赴中央政府,那绝对不是空手而来的,除了押运本族额定之贡赋之外,还需要将象征自己贵族身份的玉圭也带来,缴纳上去。

缴纳上去之后,新君根据诸侯进献的贡赋、计算多年来对中央政府的支持,然后再决定是不是提高或贬降诸侯的贵族等级。

当然,这多数时候仅仅是个走过场的程序。

然而若没了这道程序,这君主的宝座,谁坐下来了,总要觉得吱吱扭扭响个不停,坐不安稳啊,心不踏实啊。

现在,夏启当然也希望走上一道程序。

可是真要这程序启动了,到时候来的诸侯就稀稀拉拉的来那么几个,那就成大笑话了。

夏启手握雄兵,他父亲帝禹为他留下的捍卫中央政府的国防军确实是一支横行天下,战无不胜的雄师。然而,要是不来的诸侯多了,那也讨伐不过来啊。

再则,再牛逼的军队,失去了民众之支持,那也是摆设。

假如天下之诸侯不待见了夏启,自然也不会承担贡赋义务,到时候,中央政府之财政拮据了,又如何奉养这支军队。

须知在任何时代,越是牛逼军队,其军费支出那都是只有下限,没有上限的。

 

是以呢?夏启和群臣谋划来谋划去,拟定了召开这么一出前所未有的朝会。

愿意前来参加朝会的诸侯,不惟可以空手而来。而且呢?中央政府还要大大的破费,让大家免费吃好喝好玩好,一切开支都可以报销。

为了将这次大会办成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奋进的大会。夏启还下令兴建大型的观礼台——钧台,以向各路诸侯展现中央政府强大的财政实力。

这份朝会邀请函发出去之后,效果很好。确实有很多诸侯,在政治动荡的情势下,决定骑墙观望。

当然,任何时代,想做一个合格的骑墙派那都是很不容易的。

合格的骑墙派是不可能简单的等老大殊死搏斗完了,然后在从容现身,这样的骑墙派往往到最后都会死的很难看的。

要骑墙,首先要站的高,看的远,密切关注政治形势之风云变化,同时还要大力发展情搜侦查工作。

现在,夏启召开的钧台大会,可谓是深谙骑墙派之心理,等于给大家一个机会,要骑墙,你们尽管来吧。

于是,钧台大会上,不论是想来还是不想来的诸侯,最终都来了。

来了之后,就被夏启的奢华排场给震撼到了。

夏启可以说是倾中央政府的所有财力经办这次钧台大会。

 

 

 

 

 

2、钧台大享

 

 

钧台位于何处?

根据《水经注》的说法——

颖水流经上棘城西(今河南禹州市),……向东流经三封山东边,往东南流经大陵西面的连山,又称为启筮亭。

夏启在大陵上祭祀神灵,这就是钧台。

《左传》上说:夏启在钧台祭祀神灵。

杜预对这句话注解是:河南阳翟县有钧台,水往东南流,水流积聚成陂塘,方圆十里,俗称钧台陂。就是以台来取名的。[4]

钧台钧台,台容易理解,说文解字上说的明白——

可以登高望远,观望四方的高层建筑。[5]

现代人多数也都是懂的。至于“钧”,恐怕大家就不见得清楚了。

它在这里的意思,指的是陶器所用的转轮。[6]

天道轮转不休,也正如一个巨大的陶轮在陶铸着万物[7]

“钧台”是“帝之所在”,自然是天下的中心,而天下万物就像陶轮上的泥巴一般不停旋转,上帝他老人家则像一个稳坐灵台的陶艺师傅,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呀。

 

 

夏启召开诸侯大会的地方,正是夏后氏的封地河南阳翟。夏后氏作为大族,长于治水,对于制陶业的重视也是必然,因此将本族祭祀神灵之高台名之为钧台。

钧台之享作为夏启即位之后的第一次重要方国盟会,从政治目标而言,在于确定确立了夏启的天下共主之地位,莫定了夏王朝家天下的政治基础。

这就等于推翻了自黄帝时代以来,华夏集团和东夷集团轮流执政、共治天下的传统。

只是传统既为传统,又岂是那么容易推翻的?

 

在古老的政治传说之中,实力向来分两种,一是硬实力,二是软实力。

硬实力是指支配性实力,是指一国的经济力量、军事力量和科技力量;通俗的说硬实力是指就是指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力量。

夏启够不够硬,很硬。

此时的他,正手握父亲帝禹留给他的曾经横行半天下的军队。这样的实力是不用去和各方国各大族去卖弄的。

但是仅仅有硬实力是远远不够的。

硬实力不过是有形的载体,软实力则是无形的延伸。

软实力是当代哈佛大学教授约瑟夫·奈提出的概念,它包括政治力、文化力、外交力等软要素。

所谓 “软实力”,就是“一国通过吸引和说服别国服从你的目标从而使你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能力”

比如在上世纪,美苏争霸,对峙了几十年,苏联最终一夜瓦解,原因并不是硬实力不如美国,而是软实力上着了美国人和平演变的道道儿。

 

夏启将天下各方国各大族请到了夏后氏本族的根据地阳翟,就是要展示夏后氏一族的软实力。

钧台之会上,夏启借助本族兴建的高台,举行盛大的祭祀神灵仪式。

钧台这一上接于台的高台能在短时间兴建而成,便已经彰显了夏后氏一族的综合国力。

而大会上歌舞仪式,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暗示夏后氏礼仪文化之先进。

准乎此,这次钧台大会应该说达到夏启预设的政治目标。至少在明面上,大家没有推出什么人选和夏启过不去。

于是呢,在热烈团结的气氛下,夏启在本族之根据地阳翟,也就是帝禹时代以来确立的政治中心(夏邑)得到了各方国各大族的效忠。[8]

钧台大会之后,夏启并不是就把各方国各大族首脑送走。而是又开了一次大会——璿台大会。

“璿”就是“璇”

璇是一种美玉,如果大家还记得《族天下》一书里头有专章提到“璇玑玉衡”,那可是上古时代祭天的神器。

那么这个璿台很可能位于帝尧时代的首都山西临汾(翼都)。

中国人政治传承,从来讲究正宗正统,夏启主持的钧台大会,是一次开创未来的大会,简称“开来”。而璿台大会则是一次继承以往的大会,简称“继往”。

合而言之,便是继往开来了。

目的呢,自然是昭告天下人,夏启创建的夏王朝,不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依靠暴力掠夺赢取的。

总之,夏启一年之中,两次大享,都是前代所无,可见他的这个共主之位坐的实在是胆战心惊、小心翼翼。

图:夏启之钧台大享与璿台大享图。起点为河南禹州市(钧台所在地),终点为山西临汾(璿台所在地),航空直线距离约为280公里。

 

 

 

这两次大会,夏启可以说是掏空了帝禹时代的库藏了。

大抵新旧政权,要和平转移,那么新兴的利益团体自然要优先给予旧利益团体莫大的优惠,这优惠还得是看的见摸得着的才行,此之谓“赎买”。

夏启下了这么大的本钱,就是想避免再起干戈,使得国家人民得以稍事休息。

 

在对旧利益团体进行赎买之后,一切布置停当,夏启才宣布放逐他的政治对手,也就是他老爸帝禹钦定的继承人伯益。

这是夏启继位第二年发生的大事。

夏启敢于这么做,正是因为借着钧台、璿台的两次大会,和各方国各大族的首脑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私底下交易。在取得信用之后,这才骤然发难。

政治,都是要玩命,而愿意玩命的人,有的是。

一旦玩政治玩到玩命这份上,再去争辩是非曲直,那就等于本末倒置了。

这时候,夏启就只有一样选择,杀。[9]

 

 

3、赎买政策

 

 

在一场政治恶斗之后,夏启诛杀了伯益[10],望着自己沾满血腥的双手,心中之感慨可想而知的。

昔日,伯益之父皋陶何尝不是他的良师?[11]

伯益何尝不是他的益友呢?

伯益死后,华夏集团和东夷集团彻底分裂。这样动荡的政治局面除了得益的利益团体,基本上天下失望,民心不附。

是的,夏启可以干掉伯益,没问题,东夷集团认了,但是整个东夷集团除了伯益之外,就没别的人选了吗。

有。只是暂时已经没有挑战华夏集团的实力。

而显然,胜利之后的夏启肯定不会再接受黄帝王朝轮流执政的传统。打又打不过,和又已经没有和的基础,于是东夷集团各方国各大族在商议之后,决定走上了分裂的道路。

然而,东夷集团就这样甘于失败,忍气吞声的重回昔日之势力范围山东半岛吗?

山河如此多娇,只要是英雄豪杰,断乎不会舍得中原大地。

正所谓“忍辱包羞真男儿,卷土重来未可期”,在二十年后,东夷集团在养精蓄锐之后,在一代枭雄后羿的带领下,大破夏王朝中央军团,再次取得天下共主之位。

 

夏启对于东夷集团的脱幅而去,还是非常痛心的,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只能聊尽人事。

是以在诛杀伯益的四年之后,也就是他在位的第六年。他以诸侯之礼下葬了伯益。这葬礼有个专业的名词,叫做“薨”。

说文解字上解释薨”就说——

这是公侯死的叫法。[12]

而《礼记·曲礼》则说的更是明白:

天子死了,叫做崩。诸侯死了,叫做薨。[13]

这是夏启向东夷集团递出的橄榄枝了。

一般而言,在中国政治斗争的传统,对于失败的政敌,仅仅对之尸骨挫骨扬灰都算是比较宽容的。还要将政治之死后声名抹黑搞臭到了极致,方才罢休。

而夏启却仅仅在三四年之后,就为伯益平反,追认伯益生前所应该享受到的政治待遇,发出的和解信号那是再明确不过的了。

仅仅平反就够了吗,显然还不够。至少东夷集团并没有回归中央政府的念头,夏启只好在对死人伯益的利用上,层层加码。在他的授意下,一座祭祀伯益的祀堂建立了起来。[14]

然而夏启没有想到的是,他最大的挑战虽然来自于东夷集团的分裂,可是,最先跳出来挑战自己的,却是来自华夏集团内部的一个强大的部族——有扈氏。[15]

终夏王朝,中央政府对于各大族的命名上,似乎尽可能确定了一个规则,那就是在氏族的名号之前,加个“有”字。

比如有费氏、有济氏、有崇氏、有扈氏、有邰氏、有仍氏、有鬲氏一大堆。

正如中国任何一项政治传统都是其来有自,不会凭空掉下来一样。

这种命名方式,早在帝尧时代就有了,比如帝舜所属的大族,就叫做有虞氏,而抚育帝禹长大的部族,就叫做有莘氏。

但是进入夏王朝时代,发生了中国历史的第一次大分裂——华夏集团和东夷集团分道扬镳。

这场大分裂的后果很严重,后遗症很大。因此华夏集团和东夷集团彼此间的融合通婚上溯近千年,陡然之间硬生生的分家,要闹清楚分明白各自的阵营就有点头大了。

怎么办?

以今日国际环境而论,一旦联盟之间的关系恶化,政治家立马就会有一种贴标签的冲动。

比如以美欧为首发达国家,往往会给中国、苏联、朝鲜这些不惟马首是瞻的国家贴上“专制国”的标签。

中国人、俄罗斯人、朝鲜人会示弱会服软吗,肯定不会,立马也一大堆标签友情大赠送,诸如“资本主义、西方国家”之类的。

政治贴标签的冲动,都是出现在需要敌我分明的时刻。

夏王朝君主历代以来,对于认同他们领导的盟友,赠送的标签,就是在氏族名号上,加上一个“有”。

为什么加上这个“有”字呢?

有的意思,就是拥有、存在的意思。

也就是说,夏王朝君主对于愿意接受中央政府领导的各大族,加封认可了他们对自己封地的统治权。

这种政治做法很高杆,就是把原本属于人家的封地给别人,自己一毛不拔,还落实了土地产权。

大家一定会想,这世界咋啥事情都有呢,强盗都没这么过分哈。

其实啊,政治从来就是这么一回事,今天也不例外。比如明明土地是归属全体人民所有的,也是写在国家宪法里头的。

可是呢,当你要证明自己家的房子土地是属于自己的,还需要国家给你出具证明。

国家会给你白证明嘛,肯定不会啦,在这个证明过程中,你就得交出自己房产土地收益所得的一部分出来。

所以呢,大家不要对这个事情想不通啊,这样的事情从来是古已有之,于今为烈,习惯就好啦。

有扈氏的有,证明了至少他是认同夏王朝这个中央政府领导的大族。

这个大族呢,实力很强大,在帝禹时代,夏启的老爸帝禹还是要狠狠的打上一战,才把这个有扈氏给征服了。[16]

在帝禹时代,刚被打垮的有扈氏深知华夏集团和东夷集团一联手的话,有扈氏一族是没有机会雄起的。

现在,华夏集团和东夷集团闹掰了,分裂了,机会也就来了。

 

 

4、有扈氏

征扈誓师图

 

有扈氏在夏启诛杀伯益的当年,立时起兵。

只是有扈氏作为华夏集团中的一员,又刚刚臣服帝禹没多久,人家儿子刚刚登位,这时候起兵,天下各大族不免要视之为轻狡反覆,唯利是视。

一旦政治上不正确,要争取其他各大族的支持就难矣乎了。

就好比东汉末年,袁绍打算干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肯定要向请一流的文人陈琳写一篇洋洋洒洒的讨贼檄文一样。有扈氏也干了这么一出。

有扈氏起兵,肯定是声称为伯益报仇,为东夷集团出口气。先把大大的一个“义”字旗招展的呼啦啦响了。

如果有扈氏真的东夷集团的一份子,夏启还可不必太紧张。毕竟非有族类,其心必异。还可以增强夏后氏一族一致对外的向心力。

可是偏偏这个有扈氏,却是出自华夏集团,而且还和夏后氏一脉相连。[17]

 

根据《世本》[18]记载:

有扈氏,姒姓。

姒姓,夏禹之后。[19]

如果这两条记载很靠谱的话,那么有扈氏起兵,就属于典型的窝里反了。

在《族天下》一书中,帝禹治理九州的时候,曾经打败过有扈氏,很可能是在打败有扈氏之后,为了安抚和收服这个狡黠不逊的部族,帝禹让自己的部族与之通婚以笼络之,故得了个姒姓。

更糟糕的,有扈氏之本根之地,就在于今天陕西西安西南的户县。[20]

须知夏王朝历代之统治范围有两大块,一是豫西地区,二是晋西南地区。中间有黄河之隔。

夏王朝疆域图(有版权,需重绘)

 

战国时代魏国名将吴起指点山河形胜的时候,就说——

到了夏王朝末任君主帝桀时代,整个国家的统治范围,左面是天门山的北麓,右边是天溪山的南边,庐山和峄山在二山北部,伊水、洛水流经它的南面。

夏王朝是有这样的天险,但是没有治理好国政,结果被商汤攻破了。[21]

如果按照现代中国地理知识去比对吴起这段话,可知夏王朝领土之四至范围:

西至华山,东至黄河和济水的交汇处(今郑州西荥阳市境内),北至于太行或太原。南至于伊阙(今洛阳南龙门)。

可见其统治中心正在豫西、晋西南地区。

而有扈氏之发难,正好比一把刀子直插夏后氏的心脏,夏启安能坐视不理。

于是夏启当即统兵出征,凭借先父遗留下的强大军团,夏启很快打到有扈氏的根据地附近一个叫做甘[22]的地方。

这就是夏王朝立国之首战“甘之战”。[23]

甘位于那里,也就是陕西户县西境北流入于渭的一条河流。又叫做甘泽。

此地距离夏王朝之新都,有五百里之遥,整个华夏集团是下了狠心的,不惜全国总动员,长驱远征。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有扈氏敢于率先起兵,其部族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在夏王朝军队的进逼之下,节节后退,一直退到了根据地。

但是也就在这里,有扈氏借助天时地利人和,漂亮的打了个防守反击战,打的夏王朝的军队大败亏输,以至于军心浮动,于是夏启有点犹豫起来,提议不妨暂且退兵。

甘之战图,起点为夏都阳城(河南禹州市),终点为甘泽(陕西户县),航空直线距离约为四百五十公里,在上古时代,称得上是至为艰险卓绝之远征。

 

 

不过他手下的高级文武官员(六卿)却不答应了,对于他们来说,对于横行天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夏王朝军队而言,退兵便已经是输了。

于是六卿极力请战。

夏启则是老成持重,反过来要劝说他的部下,说道:

不能再打了。我的地盘已经不小,我的百姓已经不少,然而没有胜利,是我的品德修养不够,教化不好的原因造成的。[24]

那么夏启到底退兵了没有呢?

他到底是拗不过部下的坚持,在甘整兵之后,发起了再一次的进攻。

从这件事情上,可以看出,夏启这个天下共主的宝座实在是坐的非常的勉强。

如果是他老爸帝禹,那是老大说一,那就是一,绝对不会有所谓的二,更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起二。

夏启最后只能听从六卿的建议,发起总攻,又可见他这个开国之君确实被华夏集团各大族牢牢把持,威权不能由己,根基不够稳固。因此日后他的后继者太康悴然失国,自是理所当然了。

须知夏王朝时代之六卿,和后世之六卿大不相同,他们并不属于中央直辖,而是华夏集团中各大族之中推选出来了举足轻重的首领。

这些首领(六卿)尊奉夏启为天下共主,然而实际上都是谁也不服谁的一方霸主。

他们之所以尊奉夏启,乃是为了将各自本族之利益最大化。是以他们不惜视黄帝王朝华夏集团与东夷集团政治稳定之基石——禅让制如粪土。

而有扈氏声称维护禅让制,反对夏启杀伯益夺位,那就是和整个华夏集团过不去。如果不采取坚决有力的措施确保战争的胜利,就不能确保华夏集团一家独大的政治成果。

只是,刚刚打了一场败仗,士气至为不振,如何鼓舞军队士气,成了第一大难题了。

 

 

5、甘之战

大战于甘图

 

夏王师之所以士气不振,一则是自家人打自家人,没啥劲头,二则是禅让制历时年久,拥护者不少。

因此夏启决定在大战之前,做一次总动员,为此他写下中国有史以来第一篇公文《甘誓》,收录在《尚书》里头。

上古时代的誓和现代人的誓不是一个意思,一本专门注解《尚书》的《尚书正义》就特意的为我们分说了一下——

《曲礼》上说:“用言辞订立相互信守之约定,称之为誓。”

即将开始和敌军大战,恐怕己方在战场上因为伤亡损失而崩溃,是以特此与上下将士设立约定,昭示赏罚之信守。

即将开战迎敌之前而发誓,是所有誓约中最大的。[25]

也就是说,这里的誓,其实就是严明赏罚的军令了。

当然,古代没有喇叭之类的东西,而夏启是个六十二岁的老人,再大的嗓门也是有限的。因此呢,他只能召集率领军队的各大族首领六卿训话,再经由他们将军令层层下达。

作为军令,只能是言简意赅,要是说多了,人家传话也麻烦,没重点了啊。

这篇《甘誓》全文如下:

嗟!注意了,六军的将士们,我要向你们宣告:

有扈氏这个部族,胆敢轻慢洪范这一大法,居然不向中央政府上缴税收,废弃正德、利用、厚生三大政事,

是以,上天要在今日,断绝了他们的族运。如今,我恭敬地执行上天对他的惩罚。

战车左边的射手不从左边射击敌人,车右的剑手不从右边击杀敌人,就是不服从命令。

驭手不能使车马阵列整齐,也是不服从命令。

听从命令的,我将在祖先神灵面前奖赏他;

谁不听从命令,就在社神面前杀掉他,而且要把他们的家属收为奴婢。”[26]

天子率领将士亲自出征,必定是一场关系到国家命运的决战,

一定要使将士们明白为谁和为什么而战,否则不明不白上战场,多半要吃败仗。

而主帅是天子,由他来发布战争动员令,既有权威性,又有感召力,还可以证明出征打仗的正义。

在这篇《甘誓》里头,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有,一句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主旨无非就是真刀真枪,是真男儿,是大勇士,都在战场上见分晓。

这是以夏后氏为主的华夏集团的立国之战,生死之战,只能赢,不能输。

因此,《甘誓》先从有扈氏的罪状入手。

这个罪状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什么呢?有扈氏不纳税。

须知自帝禹时代以来,为了治理洪水,各大族都是掏空的整个家底支持治水事业的。而有扈氏在帝禹时代被帝禹征伐,很可能就是在这事上头不配合。

现在,夏启翻这个旧账就超有意思了,绝不是单纯的抹黑,而是告诉各大族,有扈氏一直不纳税,肥的很。

自有史以来,豪杰之士煽动民众发起战争,向来都是以抢钱抢粮抢女人为归依的。各大族之族长当然立时领悟到夏启这番话里头潜台词。

至于有扈氏废弃正德、利用、厚生三大政事,那是人家的内政胡搞一塌糊涂,反而不是很重要了,因此排在了罪状的第二位置。

宣告完有扈氏的两大罪状之后,便开始做具体的战争安排了。从夏启的布置可知,中国在四千年已经进入了车战时代。

上古时代之战场出现战车,就好比一战陡然出现坦克一样,必然成为战场之主力。

车战时代的开始,使得其后的两千年时间,中原的主流战术就是以车战为主,盛行于商周两代,终于战国时期。

战车作为战场最机动的力量,可以快速打击敌方,但是也有弱点,就是需要保护,因此到了后世,基本上每一乘战车都有一大堆附属的徒步士兵。

夏王朝的军队是否已然如此,没有文献资料,但是根据《甘誓》可知,保护战车的安全,是车上三位士兵的首要职责。

而为了达到令行禁止的效果,夏启对于赏罚着意强调。

之后,一场尸横遍野的大战下来,有扈氏被彻底的打垮,溃不成军,就此亡国灭族。[27]

大战于甘图

 

左右恭命图

赏祖戮社图。古代战争前,盟誓至为信重。

 

6、孟涂治巴

 

中国历史之传统,作乱之乱臣贼子,一旦身死国亡则为天下笑。

然而历代对于有扈氏的评价,却至为分歧,一种是认为,有扈氏维护禅让制,反对夏启杀益夺位,可谓堂堂之师,典型的造反有理。

另一种则是认为有扈氏不识时宜,不能顺天应人,反而倒行逆施,妄想阻挡夏王朝的兴起,被历史的车轮哐当哐当的碾过,活该。[28]

而到了汉代,淮安王刘安编著的《淮南子》一书则综而言之认为:

有扈氏知道道义之所在,却不了解天下大势。[29]

言下之意,则是有扈氏被认定为义士,起兵造反也被看作义举,但是却是逆历史潮流而动,最终自取灭亡。

此论左右讨好,两面有光,又可谓深得历史学之“同情之理解了。

通过文献所描述之甘之战,可知夏王朝之立国,政治制度已经有所建树,最明显的体现莫过于官僚系统的伸展。

《甘誓》之中, “王”是最高统治者外,其下设有“六卿”、“六事之人”、“正”、“三正”、“左”、“右”、“御”等。

 “六卿”是辅佐王的高官,地位超然,常在王之左右,并能对国之大事参与意见,比之周代之卿士,更具实权,能左右王之意志。

而文武尚未分途,六卿在太平事情为文官支持政务,而在战争时期,则成为六事之人。[30]

而军中制度也已然有编成,在黄帝王朝时代,帝禹提及自己的军队,只说是“济济有众。”并无确数,然南征北战,无往不胜,当是一直至为庞大的军队。

到了夏启时代,则明言已有“六事”的编制,实为后世“六军”之前导。

要而言之,甘之战表明,组建军队,已经成为国家机构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而国家必然在暴力之中形成,军队投身战争已成为国家意志之体现。

此点,地球上之各大文明兴起,概莫能外,不独中国为然。

改朝换代之时,从来是一个亦新亦旧之时代,夏王朝在甘之战之后,有如一个脆弱的新生儿终于开始放开喉咙,迸出了他生命中的第一声。

这新生儿的声音固然是那么爽朗有力,展示着他澎湃的生命力。然而,这新生儿的体中,却又是被着旧灵魂所牵制着、笼罩着乃至于控制着。

 

在解决了有扈氏的叛乱之后,夏王朝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需要很长的时间休整,而上层贵族之间内争频仍,使得新兴的夏王朝无力整合分裂出去的东夷集团。

然而为了拓展生存空间,又不能无所作为,于是夏启决定大力搞好西南。

须知,夏后氏在先夏之鲧氏时代,乃是由巴蜀进入中原,托庇在黄帝王朝的门庭之下。而在帝尧时代,鲧氏被冤杀,帝禹之幼年也曾避难于巴蜀。

因此对于夏王朝统治者而言,四川好比是周王朝之陕西、满清帝国之东北,乃是龙兴之地。夏启将治理国家的重心放在西南,便是为了日后万一夏后氏在中原彻底失败,有个退路。

是以夏启在位第八年,他亲自下令,让一位叫做孟涂的官员抵达巴地,在那里建立行政机构,受理当地人民的诉讼。[31]

这位孟涂,当是三涂氏之酋长。夏后启之母涂山氏,即三涂氏之酋子。

由此可见,孟涂乃夏启王朝之重臣。

夏后启派孟涂这样一位有母系血缘关系的元老重臣“如巴莅讼”,尤可见夏启王朝对龙兴之地(今四川、三峡地区[32])之管理的重视程度。

根据《山海经》记载,这位孟涂颇有政绩,深得民心——

夏朝国王启的臣子叫孟涂,是主管巴地诉讼的神。

巴地的人到孟涂那里去告状,而告状人中有谁的衣服沾上血迹的就被孟涂拘禁起来。这样就不出现冤枉而有好生之德。

孟涂住在一座山上,这座山在丹山的西面。[33]

先民时代,普通人际争执,往往由部族之长老裁决,中央政府官僚系统尚未能伸展至于部族之内。

真有人来告状了,那就不是普通人,必然是部族之族长需要求助于国家机构。

而这种情况,只能是两族之间,发生大规模的冲突械斗的情况下才能出现。

孟涂虽然背后有中央政府的支持,然而巴地乃是夏王朝西南的边疆,所谓天高皇帝远,要摆平这样的事情,更多的只能靠自己的个人魅力和高潮的政治手腕。

不然一旦处置失当,激起大规模的民变,则夏王朝之势力最终只能退出巴地了。

孟涂在审理案件过程,观察力非常细微,决断力也很果敢,他亲赴械斗之现场,发现谁的身上衣服沾有血迹,立时拘禁。

大抵而言,部族之间械斗,往往是其中血气最有好强刚勇者起的头,也只有他们,械斗起来是不要了自己性命更不顾别人性命,以出血见血为最大的欣悦。

是以孟涂将衣上沾血的一干人等送入监狱,部族中便少了偾事之辈,部族间之和平谈判方有可能。[34]

几十年下来,千年械斗所造成的部族仇杀相寻的局面遂得到扼制。整个巴地顿成了升平世界。

生而为圣,死而为神,好官难得,中国老百姓对于好官,向来是不吝啬追奉溢美的。

孟涂其后在漫长的时间成为巴地专司诉讼之神,直到战国时代,另外一个好官——修建都江堰的李冰出现,取而代之,他方才从中国历史逐渐隐退,面目模糊了。

孟涂对巴国的影响很深,使得巴人对夏王朝的向心力大大增强。是以当夏王朝被商王朝颠覆之后,大批的夏王朝难民蜂拥而入巴地。

巴人也欣然接纳,不惜与新兴的商王朝为敌,这是后话。

孟涂如巴图,起点为西陵峡,终点为巫峡。大致为孟涂之管辖范围。



[1] 如果是按照屈原《楚辞·天问》的说法,则是涂山氏剖腹产产子之后,因为手术失败,惨遭分尸。

何勤子屠母,而死分竟地?

这句话翻译成白话,就是:为何涂山氏生子破腹。死后尸分委弃大地?

[2] 由于是他开创了夏王朝,因此照着传统,叫他夏启。至于夏王朝其他君主则不援此例。

日后写到商王朝时候,对于开创商王朝的成汤,我也按照传统称之为商汤,至于商王朝其他君主则不援此例。

[3] 关于夏启之年寿,各种文献记载不一,

启在位十有六岁,年九十一。 ——《 路 史 后 纪 》

启即位三十九年,亡年七十八 。——《 真 诰 》 十 五 引 《 竹 书 》

启二十九年,年九十八。——《 路 史 》 注 引 《 纪 年 》

这里取七十八岁一说。

至于他在位的时间,诸说不一,最短的有九年,最长的达三十五年。这里还是按照《竹书纪年》,定为十六年。

[4]颍水又径上棘城西,……东径三封山东,东南历大陵西连山,、亦曰启筮亭,启享神于大陵之上,即钧台也。《春秋左传》曰夏启有钧台之飨是也。杜预曰;河南阳翟县南有钩台,其水又东南流,水积为陂,陂方十里,俗谓之钧台陂,盖陂指台取名也。——《水经注·卷二十二》

[5]台,观四方而高者。——《说文解字》

[6]独化于陶钧之上。――《史记·邹阳传》

[7] “大钧播物”——贾谊《鵩鸟赋》)

[8]元年癸亥, 帝即位于夏邑 。 大飨 诸侯钧 台 。诸 侯 从 帝 归 于 冀 都 。——《竹书纪年》

[9]二 年, 费 侯 伯 益 出 就 国 。 ( 《 晋 书 束 皙 传 》 引 《 纪 年 》 : 「 益 干启 位 , 启 杀 之 。 」——《竹书纪年》

[10] 详情参阅拙著《族天下》。

[11]昔夏后启筮,享神於大陵,而上钧台枚占,皋陶曰:“不吉。”——《归藏》

昔夏后启筮,乘龙以登于天,枚占于皋陶,皋陶曰:“吉而必同,与神交通,以身为帝,以王四卿。”—— 《史记》

[12]公侯卒也。——《说文解字》

[13] 天子死曰崩,诸侯曰薨。——《礼记·曲礼》

[14]六 年 , 伯 益薨, 祠 之 。——《竹书纪年》

益 死 之 后 , 启 岁 善 牺 牲 以 祠 之 。——《 越 绝 书 》

[15]于是启遂即天子之位......有扈氏不服,启伐之。——《史记》

[16] 详见《族天下》

[17] 《史记》上说:“禹为姒姓,其后分封,用国为姓,故有夏后氏、有扈氏、有男氏、斟寻氏、彤城氏、褒氏、费氏、杞氏、缯氏、辛氏、冥氏、斟(氏)、戈氏。”

可见有扈氏和夏后氏同姓一脉了。

而髙诱注《淮南子》一书又说:“有扈,夏启之庶兄也”。

如果记载属实,有扈氏则无疑是启的兄弟。

[18]相传为战国时赵国史官所作,内容主要是记载黄帝以来至春秋时列国诸侯大夫的氏姓、世系、居(都城)、作(制作)等。据《汉书·艺文志》记载,世本原为十五篇。

[19]有扈氏,姒姓。——《世本》

姒姓,夏禹之后。——《世本》

[20]《史记集解》:《地理志》曰扶风鄠县是扈国。《括地志》云:雍州南鄠县本夏之扈国也。地理志云鄠县,古扈国,有户亭。训纂云户﹑扈﹑鄠三字,一也,古今字不同耳。

[21] 桀之居,左河济右太华,伊关在其南,羊肠在其北,汤放之。——《史记·孙子吴起列传》

[22]二年,……王帅师伐有扈,大战于甘。——《竹书纪年》

《史记集解》马融曰:甘,有扈氏南郊地名。索隐夏启所伐,鄠南有甘亭。

然而当代学者顾颉刚等人则认为:夏代有扈氏之根据地乃是甲骨文卜辞里头的“雇”,地在今郑州北的原武一带。至于甘水和甘城,则在今洛阳西南。

[23]这场战争发生的时间一般认为是在公元前2176年。

[24]夏后伯启与有扈战于甘泽而不胜,六卿请复之。夏后伯启曰:不可。吾地不浅,吾民不寡,战而不胜是吾德薄而教不善也。——《吕氏春秋·季春纪》

[25] 《曲礼》云:约信曰誓。将与敌战,恐其损败,与将士设约,示赏罚之信也。将战而誓,是誓之大者。——《尚书正义》

马融云:军旅曰誓,会同曰诰。”“俱是号令之辞,意小异耳。

[26]大战于甘,乃召六卿。王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剿绝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罚。 左不攻于左,汝不恭命;右不攻于右,汝不恭命;御非其马之正,汝不恭命。用命,赏于祖;弗用命,戮于社,予则孥戮汝。”——《尚书•甘誓》

有扈氏不服,启伐之,大战于甘。将战,作甘誓,乃召六卿申之。启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女: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剿绝其命。今予维共行天之罚。左不攻于左,右不攻于右,女不共命。御非其马之政,女不共命。用命,赏于祖;不用命,僇于社,予则帑僇女。”遂灭有扈氏。天下咸朝。——《史记•夏本纪》

关于这篇誓词中的威侮五行,历代注解不一,本人这里的五行,指的的当是国家税收,帝禹之先鲧氏昔日也是因为这条罪名而死。参见《族天下》一书。

至于甘之战,另有一说,则是帝禹对决有扈氏。

《墨子•明鬼》说主持此战役者是禹,本篇为禹伐有扈的誓师词,并引此篇作《禹誓》:

《禹誓》曰:“大战于甘,王乃命左右六人,下,听誓于中军。曰:‘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剿绝其命。’有曰:‘日中,今予与有扈氏争一日之命。且!尔卿大夫庶人!予非田野葆土之欲也,予共行天之罚也。左不共于左,右不共于右,若不共命!御非尔马之政,若不共命!是以赏于祖而僇于社。’”赏于祖者何也?言分命之均也。僇于社者何也?言所狱之事也。故古圣王必以鬼神为赏贤而罚暴,是故赏必于祖而僇必于社。

《庄子•人间世》有禹伐有扈的记载:

 “昔者尧攻丛枝、胥敖,禹攻有扈,国为虚厉,身为刑戮;其用兵不止,其求实无已。”

《吕氏春秋•召类》也有禹伐有扈的记载:

 “兵所自来者久矣:尧战于丹水之浦,以服南蛮;舜却苗民,更易其俗;禹攻曹魏、屈骜、有扈,以行其教。三王以上,固皆用兵也。”

《墨子•明鬼》、《庄子•人间世》、《吕氏春秋•召类》等都以为和有扈作战的是禹,应该也不是空穴来风,当属可信。

因此究竟甘之战主角是夏启还是帝禹,过去注疏家对此问题争论不休。我们这里还是以《史记》为准

[27] 有扈氏虽然亡国灭族,但当是被掳掠为奴,并未灭种。其后人以原国名命姓,称为扈氏。

扈氏后又分为户、鄠二姓,其实扈、户、鄠三字音同字异,实为一姓。

户姓由扈字去邑而为户,鄠姓因秦改扈为鄠而成姓。

[28]有夏之方兴也,有扈氏弱而不恭,身死国亡。——《逸周书,史记解》

[29] 有扈氏为义而亡,知义而不知宜也。——《淮南子》

[30] 《史记·夏本纪·集解》引孔安国曰:“天子六军,其将皆命卿也。”又曰:“各有军事,故曰六事。”则说明“六卿”是六军的主将,“六事之人”是六军的将士。

[31]八年,帝使孟涂如巴莅讼。 ——《竹书纪年》

[32]郭璞注《山海经》云:今建平郡丹阳城秭归县东七里,即孟涂所居也。

《路史·后纪十三》罗苹注云:丹山之西即孟涂之所埋也。丹山乃今巫山。

《巫山县志》载:“孟涂祠在县南巫山下。”

据此,丹山当在西陵峡与巫峡之间,即今渝、鄂交界的三峡峡区。

[33]夏后启之臣曰孟涂,是司神于巴。人请讼于孟涂之所,其衣有血者乃执之,是请生。居山上;在丹山西。——《山海经·海内南经》

[34]有学者以为孟涂审案乃是行神判之法,袁珂在《中国古代神话》便演绎为孟涂判案别有高着,“他只消作起一阵法术来,抬起眼睛一看,见那衣服上露出血迹的,就叫人把他捉住,定下他的罪名。因为衣服上有血,乃是神的示意,具体说明了犯罪者的犯罪事实。"

也可聊备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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